第48章 四十八山廟
翌日，天放晴了，萬里碧空無雲，陽光淡暖。
尹泊燕起得遲了些，推開門走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坐在樓下大廳里喝茶等着了。而意外地，白燭也現了身，只不過原先耀眼的銀髮變成了一頭烏亮，還換上了件杏色長裙，俏生生端坐在那裏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驚艷。若不是她身上依舊散發著的那種沉冷疏離，就真像個討人喜歡的漂亮小姑娘了。
呵，有些可惜呢~~尹大美人揚唇一笑，風情萬種地走下樓，順帶給抬頭望過來的小二哥拋去一個媚眼。端着茶盤的小二哥一個趔趄，有些獃滯地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一陣飄飄然，暗道這兩日自己真是大飽了眼福。
而這會兒大廳里除了樊禪她們，就只剩下掌柜和三個店夥計，連外頭街上也沒什麼人影了。因為今日這個時候，人們都要帶着貢品香茶去往山上祭拜。
拜豐收娘娘，是樂秋節的另一個重要活動。安城裏的豐收娘娘廟共有四處，各分佈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人們早上出發，到了中午還有個接神□□會，敲鑼打鼓地把四座山上的娘娘請下來，再扛着神龕在城裏環行一圈，各家各戶里就可以燃放爆竹，然後親朋好友聚在一起開宴了。
樊禪她們在城東這邊，所以待會兒就要去往清泉山上。
幾人走出門，立即感覺到微風撲面。因着昨夜下了大雨，今早空氣里還帶着許多濕涼，路邊花樹落了一地的粉色，殘香染上過往的腳步。
長繩燈籠重新掛上了路兩邊，搖曳着延伸到遠處。站在清泉山腳下仰望層疊的石階，只見人頭攢動，一群群人提擔著東西慢慢行走，各家孩子們還不安分，在途中呼朋引伴，嬉鬧亂跑，惹來大人們帶笑的呵斥。
大概一柱香的時間爬到半山腰，就到了豐農寺。人們先要在這裏上三炷香，祭拜守田童子，然後喝上一碗寺里僧侶熬的茶湯，休息片刻，才接着往更遠些的娘娘廟裏去。
“累不累？熱不熱？要不要休息一下啊？”人群里，尹泊燕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把小團扇，笑眯眯地幫着蓮心扇風。
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勾月都懶得去唾棄，於是嫌棄地瞥了一眼，繼續甜蜜蜜地往樊禪身邊湊。蓮心則依舊是好脾氣地搖了搖頭，溫婉一笑：“不必擔憂。”
尹泊燕被這笑容攪得心神蕩漾，竟是像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似地，不自覺生出了幾分羞澀。當真不妙啊……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開眼，卻發現旁邊的雨安一直在盯着前面的少女發痴，全然不似昨日遊玩時的興奮好奇，整個人呆愣愣地，跟被吸了魂魄一樣。
沒等她開口去調戲，前面的杏衣少女已經緩了腳步，帶着些不悅，側頭冷聲：“你為何這般看我？”
白燭性子寡淡，不喜與人親近，如今除了樊禪外，也不想跟其他人有過多的接觸。這次還是樊禪吩咐了她才肯出來走動的，可是，這人自從見到她后就一直盯着她發獃是什麼意思？當真放肆。而且那看似清澈無惡意的目光里，竟還有些……饑渴的意味？
不帶溫度聲音叫雨安突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連忙收回目光，小聲道歉：“對，對不起啊，我……”說著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臉頰開始發紅：“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就……”
“就色膽包天盯人家看啦？”尹泊燕壞心眼地接口，還撒嬌似的拿團扇拍她的肩嬌嗔：“哎呀小安安你要是實在忍不住了也可以來看我的嘛，姐姐我也是個美人呢~~”
於是某隻吸血鬼臉更紅了，窘迫地低下頭去，連路邊的熱鬧也不敢去看了，只盯着前面人的白色鞋跟，偶爾被尹泊燕笑着拉去某個方向也任由着。這般走了許久，等自己終於散了臉上的熱意再抬起頭的時候，就突然發現好像少了兩個人。
“誒？樊和月呢？她們兩人怎麼不見了，方才還在後面的。”她着急地四處張望。走在她前面的白燭步子稍頓，眼裏有什麼變幻了一下，又很快隱去，不發一言繼續往前走。
尹泊燕卻神秘地笑了：“人多走散了嘛。不用急，到時候她們自然會找到我們的。”
……
“哇這個好看，我要買。”另一處，某小攤子前，勾月指着一樣小物件沖身旁女子道。
“為什麼要這個同心結？”樊禪挑眉：“你可知它代表何意。”再看看手裏提着的幾包吃食，頓生無奈，這人還要買多少東西？
“聽着名字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啊，但管他代表什麼呢。”勾月睨了她一眼，在心語裏嗔道：“你們修仙之人還拘泥於凡俗不成？不管，反正我看着喜歡，快些買給我。”
老闆見勾月把玩着這個紅線編織的同心結，眉開眼笑地好似很喜歡，便樂呵呵道：“小姐是想買同心結送給心儀的公子呢？哎呀，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這麼有福氣啊。”
風霖民風開放，開這種玩笑也並無惡意，況且今日也確實有很多年輕男女趁着喜慶的氣氛互送信物表達愛意的。
不料勾月聽了他的話后嘴角一勾，眼裏立即漾開淺淺波光，風情的模樣與方才一直維持的端莊嫻靜大相逕庭：“我這可不是要送給哪位公子的喲，而是要……”媚人的音色緩緩停頓下來，滿含深意地瞥了眼身旁的素衣女子。
樊禪心頭一凜，當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湧出來，引的她想要扶額。於是在對方再次開口前，面無表情地付了錢然後將人拉走。
“喂，你急什麼啊。”勾月滿臉促狹。
“不要隨意開這種玩笑。”
“開什麼玩笑了？我剛剛說什麼了，嗯？”她心思一動，反手拉住樊禪，仰着臉問道。
“你……”樊禪欲要開口卻頓住。那些話語在唇齒間繞了一圈終又被咽了回去，帶起一陣異樣。方才她只當勾月頑劣的壞心眼又冒了出來，想要作弄一番。可如果她不攔着，那句未說完的話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嗯哼？怎麼說不出來了？”某貓壞笑地看着對方一時間無可辯駁吃癟的樣子，心裏某處柔軟得一塌糊塗，也酸澀得難受。
這時候人群里卻響起了一陣喧鬧。
伴隨着敲鑼打鼓的聲音，不遠處一支穿着艷麗的隊伍分來人群行了過來，邊走還邊跳着當地民俗里的舞蹈，而中間四個黃色衣服的男子扛着神龕，前頭開路的兩隻獅子舞得神采奕奕，步步生風，引來一片喝彩叫好。
“當心。”樊禪忽然走近一步攬住看得出神着的勾月，避過那些擠過來的人，“要看路。”
“有你在怕什麼。”某貓順勢挨近過來，朝那頭抬了抬下巴，“誒，這就是所謂的接神？”
樊禪點點頭：“嗯。”又道：“山頂那兒的祭典也快開始了。我們先回去找她們幾個吧。”
聽見這句話，勾月神色一變。
“咳，對啊差點忘了，那個，她們幾個去哪裏了？怎麼老是亂跑，又不見人影了。”她裝模作樣地朝四周望了望：“但是現在人那麼多，找起來也麻煩。不如就我們兩個隨意逛逛，到時候再和她們匯合吧。”
樊禪抿唇不語，心下卻覺好笑。早看出來這人和尹泊燕的那些小動作了，只是配合著不去戳破而已。因為勾月臉上的希冀太過明顯了，她忽視不了，也不忍去破壞那種喜悅，讓期待變作失望。說起來連她也不願意去承認，自己喜歡看勾月開心的模樣。
而這種感覺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的了，好似由來已久般理所當然，如此地微妙，卻又那麼不可思議……叫她有些害怕。
只是細想起來，這傢伙最近是不是越發得黏人了？
見對方不說話，且臉上神情也是清冷中帶着些探究，勾月頓時就心虛了，再想到之前尹泊燕那廝遞給她的眼神和蓮心意味深長的目光，臉上更是微微發了燙。連忙掩飾性地咳了咳，將目光轉別處，卻忽然發現了什麼，指着一條石階路問：“咦，這條路是通往哪裏的你知道么？”
這條路是新鋪的，從原來的石道上分離出來，通向另一頭。沿路望去，依稀可見那所向的遠方綠樹環繞，蒼翠中隱約顯露出幾抹飛檐朱壁。而在她們駐足的時候也有不少行人正往那裏去。
樊禪猶豫了片刻，才輕聲回答：“這條路通往新建的神隱廟。”
勾月驚住：“誒？神隱廟？”難道……
“如你所想。”
“哈？真的是你的廟？！”
看見眼前人臉上瞬間綻放的驚喜，樊禪眼裏閃爍了一下，撇開臉，不知為何有些難為情。說起來她也是去年才發現的，安城裏曾經受她救助過的幾個大戶人家一起籌錢建了這座寺廟，為她塑了玉像，受人供奉祭拜。雖然不太習慣，但這樣也有方便之處。她去過一次，在那裏設下了感應結界，與神隱石碑相通，以後凡人前去廟裏祈願，她也能接收到一些。
“那還等什麼，我們去看看啊！”勾月已經按耐不住了，興沖沖地提議。但是身旁人顯然沒有她這股興奮勁，眉頭蹙了蹙，神色寡淡，看樣子不太贊同。
於是某貓開始裝可憐：“樊禪……”
沒回應，又拉袖子：“去看看嘛~~”
真的好不想帶這人過去……樊禪彷彿已經可以預見到那種畫面，眉頭都快蹙成小山了。卻終究耐不住她這般，沉默片刻，最後還是不發一言地轉身，向著那條山道去了。
“噗，你等等我啊。”勾月笑着跟上。
她們隨着其他要去祭拜的凡人慢慢走在山道上。踏上石階最頂層時，就看見了寺門，牌匾上題寫的神隱寺三個大字古樸有力。門前還立有大銅鼎，鼎里插着的供香裊裊生煙。走進大門，才發現這裏規模挺大，遠近一座座殿宇、經堂、佛塔都分佈齊整，相映生輝。
“不錯啊~”勾月眼睛一亮。
隨着那些香客的腳步，看見前方還有兩層大理石台階，拾級而上就是一座坐北朝南依山而立的大殿，紅色石柱，黛青色檐角，屋頂上的琉璃瓦在陽光照耀下鮮艷奪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