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卻說范氏這頭，經過多日打探，衛家雖說有些不妥，今上多少想要用義忠親王一派壓制二王四王兩人，而且衛家不過是個跟在後面的，今上也不大會看在眼裏，倒是無礙。而且雲兒算是下嫁，想必衛家也會找找對待，不敢怠慢。主要是倒覺得衛若蘭是個不錯的，對雲兒也算有心，倒是可以與之結親。

無論是出於從小嫡庶相爭看得太多，還是對雲兒有所傾慕，至少成婚前幾年都會對雲兒寵愛有加。那時候雲兒兒女也有了，兩個人感情也培養出來了。以雲兒的聰明，以後一定會過得極好。

只要不像姐姐那般……

就在范氏打算下次衛夫人來時，透出點消息的時候，衛夫人突然不再來訪。

范氏心裏有幾分嘀咕，是不是之前衛夫人來訪時話語含糊，沒有應下此事的原因？可是，女方這邊總要打聽一二才能流露出口風才是。等了幾日，就在范氏想找個中間人透透信的時候，史鼏卻沈著臉不許范氏再提及此事。

夫妻多年，范氏自然知道史鼏聽說了什麼，連忙揮退了身邊伺候的人，問起此事。

史鼏吃了口茶才道：“衛家欲與蕭家接親，就是衛家那位大公子。”而且這事早就有眉目，似乎就故意瞞着保齡侯府，如今定下來，史鼏才聽聞此事，讓史鼏心中惱怒不已。

相比較內心被戲耍的惱怒，范氏更加吃驚：“蕭家？”這衛家是瘋了嗎？蕭家現在位置尷尬，明眼人都知道不要觸碰為好，這衛家還敢上趕着接親？

史鼏喝了口茶，沈著臉點點頭：“據說這門婚事是蕭家看上衛若蘭，找人去找衛夫人說和的，似乎從上打下都極為滿意這門親事，準備定親了。與衛家定親那位是嫡支蕭明的嫡長女。”說著，看向范氏：“之前衛夫人來訪之事不可再提，就當沒有這回事。”現在這衛若蘭白送他他也不敢要了，衛家若是子孫爭氣穩紮穩打，一兩代之後未必沒有一飛衝天的機會。可如今連衛家掌舵的老太爺都糊塗得不行了，為了往上爬誰都敢扒上去，衛家就算不被今上所記恨，只怕也沒甚發展。

范氏點了點頭，心裏卻把衛夫人給記恨上了，合著我家的孩子就被你這麼耍着玩不成，即使不成也要透個音才是：“妾身知道了。只是雲兒的婚事也太不順了……”

史鼏倒是好心態：“你切放寬心，雲兒那般好，怎會沒人中意。至於選秀，我也跟父親說好了，不讓雲兒去，咱們就好好挑。雲兒這般體貼，我也想多留兩年，不打算讓她那麼早嫁人。要我說十五六訂婚正正好，三書六禮下來，十七八再嫁人。”

范氏笑着應下。

史鼏又想起一事：“今年過年，子孝會回來，之前他讓咱們代管的田地莊子，也讓管事過去對對賬。”

范氏點了點頭，隨後也有幾分擔憂道：“這次回來，可是為了子孝的婚事？”季絕和蕭家那位明珠蕭菀四年前就下旨辭了婚，蕭家倒也乖覺，並不打算抗旨，但是三書六禮都慢慢地走，左一個禮儀又一個規矩，什麼我們家菀兒最得蕭大學士喜愛，怠慢不得之類的。把負責商議婚事的忠順王妃氣得病了好幾場，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史鼏嘆息：“子孝也不容易。”本就命運多舛，如今都已經二十多了，尋常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如今還孑然一身。

“今上難道就看着子孝這般拖着？”

“今上是有大志向的人。”又怎麼會考慮那麼多，更何況，這未必不是子孝所求，受的委屈越多，今上就會多憐惜幾分，用得反而越放心：“這四年，子孝官階提了兩級，如今已經是正三品，爵位也提至騎都尉了。”

范氏沉默，在她看來，前途再光明，連個家連個後代都沒有，每天冷飯冷灶的，日子過得也沒什麼意思。

“子孝是個有成算的人，忠順王妃也不是吃素的。咱們倒也不必為他擔心。”該裝的委屈也裝夠了，有些事情也該出手了。

“不過，那位蕭大學士怎會縱容孫女如此胡鬧？”

史鼏笑了笑：“忠順王妃和子孝在利用蕭家裝委屈，蕭家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今上的底線和上皇的身體狀況？”上皇若是年月不保，今上必不會如此忍耐蕭家。

“蕭家如此囂張，難道不怕……”

“蕭家若是如此精明，當年就不會早早地捲入奪嫡之中，也會如此行事了。”只怕是覺得，今上無論如何厭惡蕭家都不會真的動了蕭家。可是是生是死，不過都是上面的人一句話罷了。

范氏聽了，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

沒過幾日，湘雲就陪着老夫人在榮國公府做客，一同而來的還有二房的秀雲、倩雲、曖雲。幾個男孩子都被保齡侯拘在府里讀書，未曾跟來。

老夫人和史太君在榮禧堂里敘話，邢夫人、王夫人、賈敏都在其中，黛玉、湘雲和府中的女孩子也坐在一旁，聽着長輩們聊天，私下裏小聲說些閑話聊天。

不過，最讓人尷尬地是，寶玉就坐在史太君旁邊，樣子十分乖巧。只是，都已經是十五歲的男子裏，還在後院與女眷一起，讓人十分不滿。

就算是老夫人那般糊塗的都覺得有幾分尷尬，更何況是賈敏，臉都黑了。剛剛還提了句，“不能因為來了親戚就耽誤寶玉的功課”，直接被老夫人說什麼“難得親戚來了，就讓他留這陪在這兒”給駁了。

史太君看幾個女孩子在那邊小聲地說著話，笑着道：“寶玉，快帶上姐妹們去你那裏玩。這幾個孩子，只怕是跟咱們在這兒不自在了。”

寶玉珠玉般的臉上掛上笑容，剛要應下，就被賈敏攔住：“姑媽也有好久不來了，寶玉還是陪姑媽說說話吧。”

史太君臉上帶過一絲不悅，剛想說什麼，就被賈敏打斷；“勞煩迎春侄女，帶着幾個女孩子去你那邊玩了……”

生性軟弱的迎春，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史太君，又看了看賈敏，扯了扯嘴角，才應下。

賈寶玉看着姐妹們走遠，十分不情願地坐在史太君旁邊，看着有幾分可憐。只是賈敏卻真的一個話題接着一個話題和賈寶玉談起，甚至還問到你最近讀些什麼書之類的話，弄得賈寶玉恨不得落荒而逃。

史太君探口氣，只得把話題引過來，寶玉才鬆了口氣。

眾姐妹離開了長輩的視線，難免放開了許多。湘雲就看到黛玉總是一臉關切地看着自己。

湘雲笑着看向黛玉：“玉姐姐看我做什麼？可是臉上綉了朵花？”

黛玉卻不理湘雲的調笑，小聲問道：“你可知衛家與蕭家要定親了？”這也是她之前剛從母親嘴裏聽說的，為此事，母親還打算過幾日去保齡侯府拜訪一番。范氏和賈敏關係甚好，衛夫人有意結親的事情，自然也瞞不過賈敏。可黛玉同樣也知道，范氏並未拒絕衛家，而衛家中途改弦易轍，說到底有幾分不地道，也傷了保齡侯府的臉面。只怕湘雲不知如何傷心了。

當然，黛玉也知道，母親有意想讓明玉訂了湘雲。

湘雲點了點頭，這事，范氏也沒有瞞她：“聽說了，是衛家大公子訂了蕭蓉。”

蕭蓉不止刁蠻任性不識大體，還不通文墨，黛玉一直喜歡言之有物，舉止文雅之人，故而十分不喜蕭蓉。而且黛玉和湘雲在貴女圈中名聲甚好，關係相處都十分融洽，難免讓蕭蓉嫉妒不已，時不時地總要說些酸話。黛玉一直覺得這事說不準就是因為蕭蓉往日比不過湘雲，故意搶了湘雲的親事，自是為了湘雲抱不平：“也不知衛家如何想的，也不怕家宅不寧。”這算是黛玉能說出來最嚴重的話了。

湘雲倒是沒有任何不滿：“畢竟是蕭氏之女。”即使現在蕭家現在情況比不上上皇在位之時，但依舊是世家大族，現在想巴結上蕭家的人依舊如過江之鯽，衛家如此倒不奇怪。

黛玉見湘雲沒有半分惱怒才放下心來。

薛寶釵見二人在說悄悄話，便笑着道：“玉妹妹和雲妹妹在悄悄說些什麼呢？就知道你倆感情好，一遇到一起就說不完的話。”

湘雲接話道：“瞧寶姐姐說的，不過是剛剛臉上沾了些東西，讓玉姐姐笑話了幾句，難不成要說出來大家一起笑話我不成？”說著，湘雲嘟了嘟嘴：“我剛剛聽可迎春姐姐說了，寶姐姐前幾日給姑祖母親手做了點心，叫什麼秦桑低綠枝，不止名字詩意，模樣好看，味道也極清爽。姑祖目都賞了東西給姐姐呢。改日不做給我吃，我可是不依呢。”

薛寶釵笑着道：“你那小刀子嘴，我可惹不起你。”說著，戳了戳湘雲的臉蛋：“別說改日了，今日就做給你吃。”說著，作勢要起身。

湘雲連忙拉住她：“今日姐妹們一起聊天，偏寶姐姐給我做點心去了。寶姐姐脾氣好沒什麼，玉姐姐只怕要不饒我。一會兒又不得清靜了。好姐姐還是別去了。”說著又把薛寶釵按回座位上。

黛玉笑着道：“難怪寶姐姐說你是刀子嘴，還真是沒說錯。想要把寶姐姐留下來就好好跟寶姐姐說，拿我做筏子做什麼。”

黛玉湘雲兩人又逗了幾句嘴才停下來，讓旁邊三春笑了半天。倒是薛寶釵臉上雖笑，但是心裏極苦。

薛寶釵這幾年長得越發好看，氣質也越發沉穩。因着是親戚關係，女眷宴請或是女孩子小聚請了榮國公府自然不好繞過她，薛寶釵自是藉此機會認識不少貴女。薛寶釵為人又長袖善舞，和誰都相處的極好，連蕭蓉崔文麗等刁蠻任性的貴女都對她十分喜愛。今年又年紀十七，正是好年歲。提親之人自是不少，只可惜就差在出身上面，所以即使那些高門大戶的夫人會欣賞她，卻也不會上門提親。做妻，地位太低，做妾，怕正妻壓不住，家宅不寧。所以上門提親之人大都是商賈之家或者是有功名的學子之流，讓薛寶釵十分不平衡，也只得費勁心思討好史太君和王夫人了。

剛剛湘雲那話，倒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軟肋，難免心裏不痛快。先不說黛玉定的人家極好，湘雲的出身親事必然也不會差，更讓薛寶釵心中記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