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次去榮國公府做客，老夫人不僅帶上了三個兒媳，連幾個孫子孫女也一併帶去了。只有三個最小的哥兒被留在了府里。

這次依舊是鳳姐前來迎眾人，隨後帶着去了榮禧堂。

史太君、邢夫人、王夫人、薛夫人等女眷俱在，連賈敏和黛玉都在榮禧堂。一屋子的女眷，寶玉、明玉、睿玉三個男孩子卻是極為明顯。

湘雲黛玉兩人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碰面，十分欣喜，相視而笑。

眾人見面先是相互行禮，隨後各有一番寒暄。

見屋內孩子眾多，史太君便笑着讓王熙鳳帶着他們下去玩。

王熙鳳自是笑嘻嘻地答應了，帶着眾人離開。

只見王熙鳳並不單獨帶了女眷，反而連寶玉她們一同去花園子，並未感到有任何不妥。凌雲明玉對視一眼，明玉開口道：“對了，表哥，昨日你做的幾首詩咱們都還未品評，今日又來了幾個兄弟，一起討論詩句想必十分有趣。不如一同去了你那裏玩如何？”

黛湘二人歲年紀不大，但二人都是風姿卓卓氣質極佳的世家女，姿態儀容各有千秋，自是看得痴了，哪裏捨得離開。

凌雲倒是只見過寶玉一面，卻對這個不識禮數之人印象十分深刻，連忙道：“表哥做了詩？不是是什麼詩？可否讓小弟學習一二？”

明玉連忙道：“我記得昨日似乎是放在表哥的院子裏……”

昊雲也參了一嘴：“那我們快去吧，我也正在學詩書，只是總也學不好，還請表哥賜教。”

……

寶玉這下不答應也不成了，只得帶了男孩子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連最小的哲雲卓雲也一起去了。

王熙鳳何等聰明一人，自然是看出他們有意把寶玉帶走，只是記在心中，並不說話，將幾位姐妹安排好，吃的玩的一應俱全就去侍候史太君去了。

黛玉和湘雲二人久別重逢，自是有許多話要說，便湊在一起聊個沒完。

“黛玉妹妹，今兒見到新的妹妹，可連我們都不理了。”一旁一位女子取笑道。

史湘雲看向那名女子，那女子不過十三四的模樣，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和她所見之女不同的瀟洒嫵媚之態，便知她是寶釵。剛剛在榮禧堂不好打量一二，如今一看，果然是個十分出眾的人物，難怪能讓黛玉這個眼光極高地看上。

黛玉掩唇而笑：“寶姐姐也知曉，這位可不是舊人，我倆咱揚州府便已相識。”

薛寶釵也玩笑地回了兩句，看向了湘云：“早聽寶玉與黛玉妹妹提過史家妹妹，說是那畫裏的人都比不上，如今這般見了，果真所言非虛。”

湘雲笑着道：“只怕是這話寶姐姐不是聽玉姐姐親口說的，是寶姐姐從旁人嘴裏聽說的。寶姐姐才是那神仙妃子般的風流人物，玉姐姐見了，哪裏還記得我，只怕恨不得把之前的誇獎通通收起來才好。”

湘雲只提黛玉不說寶玉，寶玉今年已經十二，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如此被非至親異性討論容貌，多少有些有損閨譽。

薛寶釵一愣，又是笑開了：“史家妹妹也真是有趣，若不嫌棄我託大，便喚你一聲雲妹妹吧。”

湘雲應下。

小聊了兩句后，薛寶釵便去看其他幾人玩耍去了。

湘雲對着黛玉嘀嘀咕咕：“她之前對你也是如此？”竟然拿賈寶玉來試探她。

黛玉也覺得薛寶釵那話欠妥當，仔細想了想：“初次見面有提及，二表哥畢竟那個性子……”常在內宅，又總是姐姐沒滅地不離口，就算說了什麼都有可能。雖心中不喜，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湘雲意有所指：“聽你說起，能讓滿府讚嘆不已之人，只怕不會有不周到之處。”

黛玉眉頭微蹙：“我聽我母親講，寶姐姐前來京城本有意參選才人、贊善，卻無下文。如今卻住在榮國公府，似是薛夫人有意，二舅母雖喜寶姐姐卻是有幾分猶豫，外祖母卻不喜……”想及此，黛玉嘆息：“還是你心細，難怪我母親總說讓我和你學學。”那種不知禮數之人，黛玉極是看不過，卻沒想到會有人起了這種心思，心裏忍不住有些惱火。

這一世黛玉父母兄弟俱在，家人視為掌上明珠，沒有吃過半分苦頭，才學雖好，卻有些目下無塵。哪裏有故事裏那般寄人籬下而養成的纖細性子。

“姑母倒是太過誇獎了。我母親倒覺得我是個疲懶性子，讓我多和玉姐姐學學呢。”湘雲繼續道：“看寶姐姐也有十三四了，卻還沒訂下來……”

“那般風流人物，真真可惜了。”黛玉嘆道：“聽聞她長兄也是個不成器的……”黛玉一向不喜說三道四，只是和湘雲親近才說上幾句。

此話題就此揭過不提，兩人又聊了聊分別後的各種事情，卻不好太過不合群，還是走過去，和大家湊在一處。

沒說一會兒話，她們就提起了大觀園。

湘雲笑道：“聽聞是今年賢德妃娘娘元宵節省親之所，極為精緻漂亮。”

曖雲眼中有幾分不耐煩，卻強行忍住：“那時候大姐姐還在蘇州府，自是無緣得見。當時場面極為熱鬧，姐妹們都在裏面作詩了呢。”

迎春勾唇一笑：“現在大觀園也變成了我們姐妹的居所，妹妹若有興趣，我們帶妹妹一游如何？”

還沒等湘雲說什麼，黛玉就輕輕碰了碰湘雲地手，湘雲笑笑：“今日就罷了，難得和姐妹們重逢，還想多談上幾句，改日再麻煩眾位姐妹就是。姐妹們的詩想必也是極好，倒是可要讓我學習一二才是，不許藏私。”

見湘雲如此，眾人也就沒有再提，卻是探春卻說起：“聽姐姐這話，想必也是極好詩詞歌賦的。我們成立了詩社，不知可有興趣參與？”

湘雲笑笑，找了個理由拒絕了。她對詩詞歌賦真心沒有興趣，就算有興趣，也無意加入他們。

探春倒是十分遺憾，黛玉昨日也拒絕了她們。

眾人玩耍至午時，用了午膳稍作休息，便各回各家。

那廂薛姨媽也和薛寶釵二人閑話。

薛姨媽看向薛寶釵：“我今兒個看那位史家大姑娘，模樣倒是不錯，年紀倒比林家姑娘還要小了一些。人卻如何？”

“看上去嬌憨，實際上極為伶俐。和黛玉妹妹關係極好。”薛寶釵想着只是提了句寶玉誇她之事，她雖面上不顯，過後卻與她不甚交談便苦笑不已。再想到史家的哥兒和林家的哥兒硬是哄了寶玉下去，生怕他近了他們姐姐，毀了姐姐的名聲，更是心下黯然。她何嘗不知，寶玉並非良配，可她卻也不願加入那尋常商賈之家，再看到這滿府榮華之後更是不願出了這府：“母親倒是不必憂心。”

寶釵拿起一旁寶玉的衣衫繼續縫製。她一向自視甚高，一時想到自己因着出身，卻只能撿些人家看不上的姻緣，心中苦悶不已，隱隱有些嫉恨。

老夫人的心思，王夫人自然和薛姨媽提及，只怕是看不上寶釵的出身。但修這大觀園薛姨媽已是砸了不少銀錢進去，又怎會輕易放手：“我兒和那寶玉可是金玉良緣，必會一切順遂的。你指盡心地哄好你姨媽，她自會為你做主。”

見薛寶釵點點頭，繼續道：“那林家姑娘和史家姑娘你也多走動一二，如今老太君似是不出去走動了，能見見新的貴人，也未嘗不可。”

薛寶釵猛地抬頭看到母親有些刺目的雙眼，笑着點了點頭。

湘雲回到家和母親閑話家常，想到臨走前黛玉特意囑咐她，寶玉和眾姐妹一同居於大觀園，十分擔心她的樣子，湘雲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范氏看向湘云：“今兒可是見到你玉姐姐高興了？”

湘雲勾唇一笑：“自是高興的，今兒個凌雲見到明玉也是十分高興。”湘雲想起一事，笑嘻嘻道：“林姑媽極為不喜住在榮國公府，可是因為賈家寶玉二表哥？”史太君本意要留下賈敏和幾個孩子住上幾日，卻被賈敏找理由拒絕了。

范氏冷笑一聲：“賈家有個銜玉而生的公子哥，整日不喜讀書習武，只愛在內院廝混誰人不知？若還想要女兒家的名聲，誰敢住在榮國公府？”想起賈敏提及兩年前曾有一日住下之時，寶玉竟不管青紅皂白就要闖進黛玉的閨房，只覺得自己聽着都心驚肉跳，連忙囑咐道：“你以後也離他遠點，就是不得已拜訪榮國公府也要盡量和長輩姐妹待在一起……”

湘雲倒沒想到賈寶玉如今這般出名，嘲諷一笑：“母親放心，那種不識禮數之人，自然會遠着些。今兒個若不是凌雲明玉伶俐，只怕要跟着我們去了花園子呢。”看到范氏大怒，連忙轉移話題：“母親，似乎榮國公府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呢。幾年前我來，就連丫鬟都十分富貴的樣子，今天我竟聽聞丫鬟抱怨說吃穿住行都粗糙了不少。”

范氏將女兒摟在懷裏道：“榮國公府本來就生活極為奢華，兒孫不善經營，為了修個大觀園，又是掏了不少銀子，連你祖母和林姑媽都填補了不少才修出來的，哪有還有銀子？現在不過是吃老本罷了。”

湘雲一愣，自然就明白了。故事中，榮國公府是吞了林家不知多少錢才過上的好日子，現如今沒有林家的那些錢，修個大觀園都極為費勁，又哪裏有錢呢？

“像那樣的人家，若不是祖輩有親，咱們這些女眷只怕都不會去拜訪。你看你祖父和父親，除了一些紅白喜事，什麼時候去過寧國公府榮國公府？”范氏始終擔心，自個兒女兒雖說聰慧，但畢竟年紀太小，就怕被那府里的有心人哄了些什麼。

范氏說得湘雲自是知曉，然後又問及了薛夫人和薛寶釵二人。

范氏本來有幾分憐憫都消得乾乾淨淨：“那姑娘原本我看着還好，就是差在了出身上，再加上還有那麼一個惹禍的哥哥。若是嫁入榮國公府於她而言倒是個不錯的出路。今兒個那麼試探與你，怕是心裏多少有些不安。只可惜心思不正……”

母女正說著閑話之時，卻傳來一個消息。

聖人賜了季絕升任正四品佐領並授予雲騎尉的爵位，皇後娘娘聽聞季絕還未定下親事便賜了保和殿大學士蕭潛之，吏部尚書蕭然之嫡長女，蕭菀為妻。

湘雲聽到這消息只覺得吃驚，季絕剛來京城就已經升了正五品，如今救了今上的性命，跳了兩級地陞官，給了爵位還賜了婚。而且，湘雲記得季絕是在袁家手底下當差的，卻賜給他蕭氏之女……

難道……

范氏聽到這個消息，卻嘆了一聲：“冤孽。”見湘雲好奇地看向自己，便收起了滿腹心思問道：“雲兒可曾見過蕭菀？”范氏還在京城之時，與蕭家便無來往，只是遠遠地見過幾面，記得是個極為漂亮的姑娘，這幾年在外面，自然無緣得見。

“雲兒也只見過蕭姐姐幾面。蕭姐姐長得極為漂亮，只是性情似乎太過高傲，不甚好相處。”對着自己的母親，湘雲說出了自己猜測：“依着雲兒的看法，只怕這段婚事，會有波折。”

范氏臉上擔憂之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