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日子又恢復了之前一般平靜,新嫁進來的三嬸模樣極好,雖比不上自家母親,卻也是個娟秀女子。三嬸也是自幼極喜詩書，和三叔很是聊得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史鼐後院慘劇的原因，史鼎成親前抵着老夫人的壓力,還是將伺候自己的幾個通房都打發嫁了人，夫妻倆的院子裏也沒有旁人,更是如膠似漆。

對此老夫人有些吃味，因着這個媳婦也不是老夫人之前看好的那一個，難免有些不喜。但還是賞了大量的好藥材,讓林氏早點誕下嫡孫，這樣才能給三兒納妾開枝散葉。

前些日子，史鼏從揚州傳回的消息，范氏平安誕下兩個嫡子，請祖父賜名，祖父欣喜之下取了哲、卓二字。現今的排行是保齡侯府的小六小七。

和保齡侯的欣喜不同，老夫人的心態則是有些變扭。她的確喜歡嫡孫，但想到范氏再次產子之後只怕把史鼏把得更牢，難免讓老夫人不喜。只是看着保齡侯那般高興，卻也不能表現出自己半點不開心，只得維持着笑臉按照保齡侯的吩咐送去精挑細選的禮物。

湘雲和凌雲自然也是開心不已，直接向保齡侯和老夫人提出要去看弟弟，被老夫人直接拒絕了，只說是范氏還在坐月子，還要照顧三個孩子恐是照顧不來她二人。

雖然知道老夫人是推脫之言，但湘雲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昊哥兒還不到兩歲，哲哥兒卓哥兒才剛出生，老夫人這樣說卻也沒有錯。

姐弟二人雖然猜想到老夫人不會應允，但心中難免失落。湘雲忍不住招了送信的下人來，其中一位是母親院子裏很是得用的嬤嬤。聽嬤嬤提及，母親生小六小七的時候難產，很是吃了一番苦頭才算誕下兩個孩子，大夫也說了，只怕好好養上一兩年身體才能恢復過來。

湘雲和凌雲聽了更是擔憂，只得吩咐劉嬤嬤從自家庫房多多找出些得用的藥材帶去，還找了些院子裏得用的媳婦子也讓劉嬤嬤給送去，現在又多了兩個弟弟，只怕正是母親缺人的時候。劉嬤嬤看到湘雲凌雲如此惦念范氏，覺得心中安慰不已。

湘雲和凌雲此次歸來，除了參加昏禮外，還是為了能認認族中親眷，以免將來生疏。自打現任保齡侯上任開始，對族中親眷雖是嚴厲，不許他們為非作歹，一經發現立刻逐出家族，因此被逐出的人不再少數。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早已名存實亡。另一方面，保齡侯也極為支持族中子孫讀書，除了購祭田，開族學之外，還特意準備了房舍，以供史氏族人進京趕考之用。

因此，來參加婚禮的族人雖不及世家子女氣質極佳，但也並不像湘雲之前想像那般形容猥瑣，都是知福守禮的人。凌雲也因此交到了幾位同族小朋友，時不時地有書信來往，過得十分逍遙。

老夫人因着史鼎的婚事操勞很是休息了一段時間，從而各種人家遞來的帖子，都交由三嬸林氏處理，林氏也帶着他們幾個孩子去了幾個相熟的人家做客。湘雲覺得自己也算漸漸融入到京城的交際圈子裏了。

待入了秋，老夫人的精神頭才算緩了過來，按照約定給榮國公府遞了帖子上門拜見。

卻說那一日，老夫人帶着四個嫡出的孫子孫女一同去了榮國公府拜訪。達到榮國公府之時，湘雲微微掀開馬車帘子冷淡地看了眼榮國公府的大門口。

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上面掛着個“敕造榮國府”的金字牌匾。想着那一句“除了門口的石獅子是乾淨的”，湘雲又闔上帘子。

“大姐沒有來過榮國公府吧？”曖雲揚着頭有些得意地說道。

湘雲笑着搖頭：“的確沒有來過。”

老夫人偏心孫子，就讓平雲和凌雲坐在她的車上，而她和曖雲被打發到了另一輛車上。

曖雲一臉你真沒見識的樣子，語氣極為驕縱：“我告訴你啊，榮國公府可好玩了，花園子裏有好多花呢，東西也好吃……”

湘雲一向對和她沒什麼關係的人和事一向沒什麼興趣，所以對曖雲自言自語給個眼神都欠奉。

曖雲看着湘雲只是淡然地吃着茶，一時間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她從小到大可完全沒有人敢漠視她，小手就往湘雲身上拍去：“我說的你聽見沒有？”

一旁的紅玉抓住曖雲的手，笑着道：“四小姐小心。”說著眼神凌厲地看向曖雲的乳母和貼身丫鬟。

曖雲的乳母是個膽子小的，連忙拉過曖雲在懷中哄起來，紅玉從善如流地放了手。

倒是曖雲的貼身丫頭斜着眼睛看過來：“紅玉姐姐如今可真厲害，如今倒管起主子的事來了。”

紅玉為湘雲又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遞過去：“我倒覺得甜兒妹妹比我要厲害幾分，主子們的事妹妹倒是能做幾分主了……”

甜兒漲得臉色通紅，剛要說什麼，湘雲冰冷地眼神射了過去，讓甜兒打了個哆嗦，硬生生咽下口中的話。

米氏一直管着保齡侯府，身邊的下人難免有幾分驕縱。湘雲不想掉了身價跟下人置氣，但也絕不會讓她們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榮國公府拆了門檻迎了她們進去，車子直接駛進了榮禧堂前，史太君、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寶玉還有幾個小姐模樣的人站在那裏，旁邊還有着一群丫鬟婆子侍立着。

老夫人看到榮國公府如此尊敬他們，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相互之間先行禮問好。為著頭一次進府的湘雲姐弟二人，還把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介紹了下，兩人才相攜着一邊寒暄一邊入了榮禧堂。

鳳姐十分八面玲瓏，不僅將堂上的幾位長輩逗得哈哈大笑，又將幾位年幼的弟妹照顧得極好。湘雲暗想，就算有人想挑她的錯只怕也挑不出來。

穿戴富貴逼人倚在老夫人身邊的寶玉眼巴巴地看着湘雲和凌雲。

史太君一看卻是樂了：“我們兩個老的在這裏樂呵吧，就別讓孩子們陪我們了。”說著就打發了鳳姐帶着他們下去：“好好招待你幾位小弟兄小妹妹。”

鳳姐笑着應下。

因着天氣不錯，鳳姐將他們安排在花園子裏的涼亭玩耍。湘雲卻暗暗感嘆榮國公府真有錢，不說這一路走來看到各式建築，都是使用名貴的材料，就是院中之花也有不少是名品，其他的擺設裝飾也無一不精，下人們也是穿着極為體面，尤其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鬟，一個個堪比富家千金。

榮國公府如此想必寧國公府也不差。

這麼大的家業，就算寧榮兩府低調做人，只怕哪位皇帝上位都無法不心動吧。

這方面湘雲極其佩服保齡侯，家中也不是沒有奢侈之物，但也是低調的奢華，不如何引人注意，底下的下人穿着打扮也完全不違制。

鳳姐安排好幾個孩子，留下得用的奴才就去處理家事了，畢竟她也沒那麼閑。

賈寶玉湊到湘雲凌雲旁邊：“不知史大妹妹，史二弟尊名是那兩個字？”

湘雲和凌雲便說了名字。

賈寶玉眼睛一亮：“果然好名字，不知史大妹妹和史二弟可有表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現今又如何有字？

兩人均搖頭說沒有。

賈寶玉笑着道：“我贈妹妹一妙字可好？”

凌雲眉頭微蹙，隨後迅速展開：“寶哥哥莫要開玩笑，表字自然是要由父親來取的。”一般來說，表字都是由父兄或者師長來取，怎能讓外人來取。

湘雲卻是一愣，腦海里迅速閃過黛玉的“顰顰”二字，卻不說什麼，只裝作沒有聽到和一旁的迎春三姐妹說話，由着凌雲去和寶玉說話。再加上平雲也在一旁幫腔，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紅玉雖面色不顯，但心中卻對於榮國公府看低了幾分，連這個四歲孩子都通曉的規矩，這個寶二爺上了七歲了竟然不懂。幸好現今大家都是小孩子，說取表字也會被當成玩笑，若是再大一些，被傳出去只怕小姐閨譽有損。

迎春淺笑着問道：“妹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麼？”迎春面容秀麗，笑容溫和，倒讓人很想親近。

“平日裏跟着請來的先生學些道理罷了。”

一旁姿容出眾的探春倒是一臉艷羨：“姐姐的府里還請了先生啊。”榮國公府是沒有為她們請的。

惜春年齡極小，也只是懵懵懂懂地和曖雲吃着點心。

曖雲吞下口中的點心，由着丫鬟替她擦了擦嘴角，一臉驕傲道：“不僅僅是識字呢，還要學好多好多東西呢……”

迎春、探春眼睛從曖雲臉上移到湘雲臉上，湘雲笑着解釋道：“不過是學些女兒家該懂的東西，四妹妹年齡甚幼，還未正式開始上課。”也就是說她並不了解。

因着曖雲年紀小，保齡侯和老夫人倒也不拘着她，再加上米氏疼愛曖雲，五日課有一日來就不錯了，來了也只是讓她學習些基礎而已。所謂“好多好多的東西”，只怕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是什麼。

曖雲也沒興趣和湘雲說話，只是走到寶玉旁邊，拉着他的衣袖叫着“寶哥哥，你陪我玩”之類的話。

凌雲眼中閃過輕鬆之意，雖之前聽聞這位寶二哥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只是父母姐姐一向教導他耳聽為虛，眼見都未必為實。只是這位寶二哥雖讀過幾本書，但卻極惡正經學問。從三歲起凌雲開始識字，循序漸進地接觸正經的學問，無論是衛若蘭還是林家的明玉都是如此，自然聊得來。看到他對正經學問不屑一顧的樣子，凌雲就知他們不是同路人，也一定聊不來。

湘雲一邊吃着茶，一邊笑着應付賈家姐妹，想着保齡侯府女眷們雖然有些來往，但是史家男子卻和兩府來往甚少。若是少來榮國公府走動，想必祖父父親都不會說些什麼。

探春詢問着那日三叔成親的熱鬧，隨後笑着道：“再過半月就是蓉侄子娶親之時，到時也是一場熱鬧，不知妹妹可會來玩？”

湘雲笑着道：“不知呢，雲兒聽祖母的。”雖然這樣說，她知道自己一定會來。等她參加完賈蓉昏禮之後，想必應該可以回揚州了吧。

寶玉聽到湘雲如此說，便湊了過來：“下個月初三就是祖母的壽辰了，妹妹應該會來的吧？”

湘雲將手上的杯子放於茶案上，笑着道：“史家定會有人來參加的。”老夫人似乎和史太君交情很好，應該會來參加吧，只是她還在不在京城就不得而知了。

寶玉一聽便以為她回來，臉上便掛了笑。

曖雲卻在一旁瞪了湘雲幾眼，一臉氣鼓鼓的樣子。

幾個孩子玩了一會兒，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自然是被帶回了榮禧堂和史太君他們一同用膳。

湘雲對此有些好奇，賈府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吃食上講究至極，這些湘雲也有所耳聞。今兒倒是可以一見。

因着他們為客，便與史太君和寶玉一桌子用膳。湘雲看着桌上擺着綠畦香稻粳米飯、紅稻米粥、豆腐皮包子、炸鵪鶉、茄鯗、野雞崽子湯等菜品，菜品看着精緻鮮亮，倒是讓人很有食慾。

史太君身後站着李紈和鳳姐二人布菜，用膳之時很是安靜，連屋內連餐具相碰的聲音都沒有。

湘雲和凌雲依舊維持着往日的禮儀用了這一餐，不得不說，味道真的極好。葷菜香而不膩，素菜都是用高湯煨過的，味道倒是極其鮮美，便是在保齡侯府也沒吃過這般精緻講究的食物。只是讓人感覺太過刻意，反而失去了很多食物的原味。

不說榮國公府其他人，就是同桌的寶玉也只是寥寥吃上幾口，吃得並不香甜，看樣子今兒這般精緻的飯菜卻不對他的胃口。

湘雲垂下眼帘，也只是安心地吃着紅玉布的飯菜。

下午，老夫人才開開心心地帶着幾個孩子回了保齡侯府，然後打發著幾個孩子回了自個兒的院落。

待到晚間，保齡侯歸來之後，卻喚了湘雲去了他的書房。

彼時，湘雲和凌雲正在一同看棋譜下着玩，聽到丫鬟來請，臉上勾起一抹淺笑。

作者有話要說：前幾天太忙，今日補上，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