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凝水微雨變相禁足，整個旅程簡單而平淡，少了不少事。偶爾偷偷地讓紅玉去打聽凝水和微雨兩人的事，微雨藉著湘雲吩咐自己照顧凝水的機會，沒少找凝水的麻煩，當然凝水也不是省油的燈。兩邊算是斗得奇虎相當，讓湘雲看了大樂子。而當時跟在凝水旁邊的兩個丫鬟都被史鼏做主發賣了，賣到哪裏沒人知道。
紅玉將今日兩個夾槍帶棒的話語再次複述給湘雲聽，對於她來說湘雲是主子，這些話無論她聽得懂聽不懂，只要湘雲讓她打探，讓她說，她就會原原本本地說。
湘雲拿了一塊蜜餞放到嘴裏，慢慢地嚼。這蜜餞是史鼏派人買給范氏的，湘雲吃着喜歡，范氏就着人每日給湘雲送上一些。聽到紅玉稟報完，笑着道：“紅玉姐姐，辛苦了。”
紅玉連說不敢，看了眼繼續嚼蜜餞的湘雲，開口道：“小姐，春兒和秋兒今兒和奴婢說，史姨娘的手已經好了，不知何時調她們回來……”
“紅玉姐姐如何回答她們的？”
紅玉垂着頭：“奴婢自然是說‘不知道’。”
春兒和秋兒被湘雲“發配”給了凝水，小姐的二等丫鬟雖然比姨娘的一等丫鬟月錢要少，但前程上差遠了去了，難免有些情緒。但不知道凝水安撫了她們什麼，對她還算盡心。只是兩位姨娘相爭之時，兩不相幫，就當看戲。因着湘雲吩咐，紅玉每日去與那伺候的婆子磕牙之時，總能遇到她二人，讓紅玉給求求情，把她二人調回去。
但紅玉也知道，那天她二人看到史姨娘出來就停了雅意的吩咐，未嘗沒有怕得罪史姨娘的想法。雅意一知道了，范氏自然也知道，要不也不會將另兩個婆子貶去漿洗房。就算湘雲想要她們回來，范氏也不允，如此一說不過成全彼此相交一場的情義。
“紅玉姐姐，我這邊不少伺候的人。”湘雲身邊人不算少，在船上事情也少，其實並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着，少上四個人完全沒有影響。
“紅玉知道了。”
湘雲看向紅玉，雅意對范氏十分忠心，若是湘雲讓雅意去打探，只怕什麼都聽不到，故而才讓紅玉去探。紅玉這些日子本分老實還十分忠心，若是真能為她所用就好。
湘雲用帕子擦了擦手：“紅玉姐姐，快幫我換衣裳吧，一會兒還要和父親出去呢。”
許是史鼏看出湘雲喜歡出去玩，每到一個繁華的城鎮，必然要帶着湘雲去走走，聊聊風土人情。小不點凌雲倒是懶得很，雖然平時喜歡膩着姐姐，但無論是街上的事情還是父親口中說的事情，他都不是很感興趣。湘雲若是出去，就膩在范氏這邊玩。
湘雲被紅玉打扮好，邁着小短腿走到范氏屋裏，果然看到史鼏再哄着凌雲玩。
“父親，母親，弟弟。”說著，湘雲邁着小短腿就往史鼏那裏撲。
史鼏看到湘雲進來就把凌雲交給嬤嬤，一把抱過麵糰子一般湘雲，親了親兩親：“雲兒今兒打扮真漂亮。”
凌雲看到姐姐，眼睛發光，讓嬤嬤將他抱過去，也在湘雲臉上親一親：“姐姐，陪我玩。”
“今天姐姐不能陪你玩了。”湘雲也親親凌云：“姐姐要和父親出去。”
凌雲嘟了嘟嘴，一臉不樂意。
湘雲又親親凌云：“姐姐回來后，和凌雲玩好不好？”
凌雲失落地點點頭，像只被遺棄的貓咪一樣：“要早點回來。”說到底凌雲的玩伴也只有湘雲一個，沒有湘雲在，難免寂寞。
看着一雙兒女感情甚好的樣子，史鼏和范氏忍不住相視而笑。
史鼏抱着湘雲，進入馬車之中，湘雲看到了一個生面孔，也不能算生面孔，而是之前見到的受傷的少年。星目劍眉，五官十分英俊，只是眼神銳利，薄唇緊抿，小小年紀身上就有種肅殺之氣，讓人難免害怕。
湘雲最開始被他的視線一掃，連忙移開了視線，待他不再看她時，她才好奇地打量他。
史鼏也沒有說起這個少年的名字來歷的打算，只是笑着和湘雲說：“叫聲哥哥吧。”
湘雲看了看史鼏，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一邊暗自猜測少年是否出自史家，一邊甜甜地笑着叫了聲：“哥哥。”
少年眼神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頭不說話。
湘雲看向父親，父親也只是溫柔地對她笑笑，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頭。湘雲安靜地窩在父親的懷裏，小手抓着父親的衣襟。湘雲喜歡窩在父親的懷裏，有種天塌了也有人替自己撐着的感覺，既溫暖又幸福。
史鼏像往常那樣微微掀起帘子，讓湘雲看到外面熱鬧的街景，給她講些風土人情，本地特產，還一路看到小吃，讓下人們幫忙買回來。
一旁的少年就當看不見，沉默地像一團空氣。
待馬車走到冷清的街角，車上的少年才動作輕巧地下了車，對着車上的史鼏微微行了一禮，避開周圍人的視線，逃往附近的小巷子。
史鼏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嘆口氣，低下頭看着一臉好奇的湘雲，捏了捏她的臉。
“父親，那位哥哥是誰？”
史鼏嘆息：“現在父親還不能告訴湘雲，等到湘雲大了，父親就和湘雲說。”
湘雲早已猜到此事事關重大，只得點點頭。
當然也只有在這一路上才能擁有如此清閑的日子。
到了揚州之後，史鼏忙着官署的事情，而范氏忙着內宅安排，為了讓兩人安心，湘雲則一直照顧凌雲。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范氏也已經有了快五個月的身孕了，天氣也正是炎熱的時候。
但范氏還是強撐着，帶上了湘雲凌雲二人，去拜訪了巡鹽御史林家。
范氏有孕，本來需要宴請各位夫人的事情自然擱淺，但林家必須要拜訪。因史鼏初到揚州，自然要仰仗揚州的最高官員。再者說，林夫人賈敏也是史鼏的表姐，本是親戚，自然要來拜訪一番。
而林家，傳言賈敏身體不好，常年修養。雖紅白喜事該有的禮從來不缺，卻很少應下各位夫人的聚會。但因着史家好歹是親戚，還是接下了帖子，和范氏見一面。
進入林家后，湘雲細細觀察，就發現這裏的僕人行事規矩，自有一番氣度，丫鬟婆子們打扮得極體面卻又不越矩，看得出來林家規矩甚好。一路過來，庭院佈置也很是清雅，讓人心生愉悅之情。
范氏一行人被迎入正堂，一名三十歲上下姿容秀麗的女子連忙迎了上來：“可是清妹妹？”此人就是賈敏。湘雲暗暗打量，看得出對方化了妝容，但依舊看得出有幾分病態，看來賈敏的身體真的不太好。
“表姐。”范氏剛要屈膝行禮，卻被賈敏攔住：“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虛禮，還按舊時稱呼我就是。”賈敏看着范氏隆起的肚子，眼睛閃過一絲艷羨：“這還懷着身孕呢，也要小心一些。”
被賈敏攔住，范氏也就沒有堅持，拉過一旁的凌雲和湘云：“這是我的一雙兒女，女兒叫湘雲，兒子叫凌雲。”
湘雲凌雲按照之前教過的，向賈敏請安。
賈敏看着那站在地上健健康康的小人，笑了笑，各給了一匣子的東西，在范氏的默認下才收下。
賈敏也開始介紹自己的兒女：“女兒叫黛玉，兒子叫明玉。”黛玉剛滿四歲，黛眉杏眼，雖年齡尚小，但姿容更勝賈敏，有些柔弱的身子看了就讓人產生憐惜之感。黛玉的胞弟，林明玉，眉目清秀，比凌雲還要大幾個月，卻還被奶嬤嬤抱在懷裏。
范氏自然也拿出了提前備好的禮，兩個人又客氣了一番，各人才入座。
“聽聞表弟要來揚州任職，一想到你也能來，我心中十分歡喜。”賈敏臉上的笑容倒不似作假。
范氏自然知道她想聽什麼：“我自也十分欣喜，我姐姐聽說我要來，這不，讓我捎帶了很多東西給表姐。”
賈敏臉上笑容擴大：“難為她還記得我，當年都還是閨閣里的小姑娘，如今都為□為人母，連清妹妹你，那個總是跟在我們後面的這個小丫頭都兒女雙全了。”
湘雲這才知道，原來賈敏和范氏未嫁之時就認識，更是范氏姐姐的手帕交。
范氏就她姐姐的近況聊了聊，賈敏也樂意聽到手帕交的近況，兩個人聊得十分熱絡，眼睛還時不時地看向自己的那雙兒女，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他們露出疲色，只得讓下人帶着他們回去休息。
賈敏笑着解釋道：“本應該讓他們姐弟四人親近一二，一起去玩。無奈我這雙兒女身體羸弱，極易疲憊，也只能如此，望表弟妹莫怪。”本該由黛玉明玉二人招待湘雲姐弟二人，只可惜身體不好，怕是沒有力氣一起陪着，只得在廳里見上一見。
“敏姐姐切莫這樣說。”范氏笑道：“都是自個兒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疼的。就我這雙兒女有個磕碰，我都心焦得不行。”
賈敏笑着點點頭：“兩個孩子在這兒坐着只怕也是無聊，不如讓他們去隔壁玩一玩，歇一歇？”
范氏直接拒絕了：“讓他二人就坐在這裏就是。”
賈敏再次看向老實坐着的湘雲姐弟二人，目光滿是羨慕：“清妹妹這雙兒女教養的倒是極好，可否教教我？”
賈敏拋出橄欖枝，范氏自然接下，自然將怎樣教養孩子的事情，一一向賈敏說明。
范氏說道吃輔食的上面，聽得賈敏很是吃驚：“只以為人奶養人，讓兩個孩子都喝到三歲，結果卻是吃五穀更好些？”
范氏點頭：“太醫是這樣說的。兩個孩子都是半歲多時給喂些蛋羹、粥食、湯水，凌哥兒斷奶晚些，也是一歲多斷的。現在兩個孩子都能吃些大人的吃食了，從小到大極少生病。”
賈敏聽得心中難過，兩個孩子自小湯藥不斷，恐是因為自己教養方式不當造成的，又問了些其他方面的。
“我是這樣教養孩子的，說出來也不知敏姐姐是否用得上。”
“怎會用不上。”賈敏嘆息：“若是早一點見到清妹妹，我這雙兒女只怕身體只怕也會好很多。”
又說了兩句，范氏看賈敏面有疲色，想到她身體也不好，便連忙請辭。
賈敏卻欲留飯：“你在我這兒一上午，連響飯都未留，我成了什麼人了？”
范氏道：“和敏姐姐我何須客氣，只是家中還有事情沒有料理齊全，若不是怕身體更重沒辦法來見姐姐，只怕還在理家事呢。”范氏笑了笑繼續道：“更何況我就在揚州，跑也跑不了，來日方長……”
賈敏自然也明白，范氏今日來，一是因為舊時情分要來看上一眼，二是打聲招呼，以後兩家有的是來往，倒也不必拘泥於今日。賈敏笑道：“倒是我想左了。”
三人離開林家，坐上馬車之時，范氏讓身邊伺候的碧絲和綠枝給她扇扇子。懷孕本就易熱，因林家人體弱，故屋內不敢多放冰，范氏的小衣都濕透了。
范嬤嬤心疼：“都勸夫人了，等誕下公子，出了月再說，偏偏現在過來……”
“嬤嬤放心，孩子很穩，只是熱了些而已。”范氏連忙問兩個孩子：“可熱到了？累到了？”
湘雲連忙搖頭：“雲兒不累，母親且放心。”
凌雲委屈的點頭：“又熱又累。”
范氏心疼地揉了揉凌雲的頭，連忙讓丫鬟給凌雲解了外面的衣裳，后又想到賈敏那一雙羸弱兒女：“看到敏姐姐的樣子，就知道為她那雙兒女的身子簡直操碎了心。”
范嬤嬤安慰道：“那雙兒女不過是嬌養太過，夫人已經說了太醫的法子，他們再請來大夫看一看，酌情用用，自然就好了。”
……
湘雲一早就起來了，又傻坐了一上午，怎會不累，剛剛不過是怕范氏憂心罷了。聽着范氏和范嬤嬤的話語，湘雲漸漸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