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都說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納蘭澤知道，這些所謂的仙長們，也不過是凝月宗里的中下游弟子。對一個大門派來說，廣收弟子且不論資質高低，不但彰顯了大派氣度，得了天下人的稱讚，能最大程度上地網羅資質優秀的弟子光耀宗門，那些資質低的弟子入門之後，也可分散到宗門各處，各司其職使得宗門得以正常運轉。要知道若是所有人都本事高超，三天兩頭去闖秘境，閉關一次百十來年，那門派的新弟子誰去招，門裏的花花草草誰去澆，巡山的任務誰去做？
但若說是宗門利用了這些低資質的弟子，也並非如此。修仙問道本就是個人選擇，且世上任何事都是需要代價的，若無宗門如此做法，恐怕是連修仙的大門都摸不到的，更遑論成仙了。
說到底，這樣互惠互利，亦是一種天道平衡。
當然這個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想得通，納蘭澤記得宗門裏再過個幾百年就有個鑽牛角尖的傢伙，想不通去投身了魔道，且對凝月宗此種做法十分仇恨，覺得自己修鍊無果，皆是宗門厚此薄彼造成的。偏偏此人雖修仙不行，修魔卻得心應手，大概也拜其卓越的鑽牛角尖的本事所賜，硬是對凝月宗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孩子，來將手放於這玉如意之上便可。“大概是見納蘭澤長得特別玉雪可愛，又一本正經地繃著一張包子臉的樣子甚是有趣，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的修士饒有興趣地盯着他，盯得人渾身毛毛的。
靈根測試步驟只有一個，測試的玉如意僅僅簡單地將人分為有靈根和無靈根兩類，無靈根的自然是各回各家，有靈根者若本人願意則會被帶回宗門，若走得過問心之路，便由長老根據資質高低分配教導，走不過的也會被原路送回。
想來這便是最初的道心考驗了，先不告訴你資質高低，修不修先全憑自己做主。修仙這件事，除了資質之外，心境氣運亦是相當重要，甚至氣運才是決定能否成功的關鍵，像納蘭澤這般資質的人修成正果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像他這樣拖拖拉拉給點希望卻總是倒霉的不多罷了，這可比直接告訴你沒戲來得虐心。
果然跟前世一樣，家裏幾個孩子中只有他被測出了靈根。阿母還是抱着他哭得稀里嘩啦，只求他平安順遂，還珍重地把家裏最後一樣值錢的玉簪給了他。再次拿到前世陪他到最後的這根玉簪，除了心中百感交集之外，心中的疑惑也越拉越大。再再次確認，他們家並無一人修過仙，資質也平庸甚至沒有，那這根毫無靈力質地下乘，怎麼看怎麼普通的玉簪，從哪兒來的力量，可以抵擋九重雷劫？
然而這個問題此時完全無解，納蘭澤所能做的，只有跟家人道別。之後便被分到了一邊，等所有人測試完畢，再被那幾個師兄師姐帶回宗門。這次招募只選出了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其中一個男孩兒最後還哭鬧着不肯走，那要帶回去的就剩三個了。
納蘭澤看着剛才那個師兄祭出一把飛劍，默念口訣將其變大，周圍的人們皆露出驚羨的神情，內心無語，按說明明是飛舟更為安全快捷省修為，飛劍雖然帥氣，但載人真的不是首選。
“賀蘭師兄，飛劍雖快但……”一旁的女修忍不住出聲，但被另一位女修拉了拉衣袖偷偷制止。
賀蘭賀蘭……納蘭澤心中突然生出些許不妙的預感，莫不是那個傳說中的那位？！若是的話……阿母啊，這輩子好像跟上輩子有點不一樣啊，更倒霉了啊好像！
果然，待一行人飛至高空，當另外兩個娃娃還沉浸在首飛興奮中時，控制方向的賀蘭冷不丁大喊一聲：“抓緊咯！”便撤了防護罩加快了速度。那兩個孩子都被身邊的女修及時抓住，唯有倒霉的納蘭澤身邊無人，一時間如高空鳥羽，打着滾兒被狂風吹了下去。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饒是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有事，納蘭澤仍是忍不住在內心翻了個白眼。
由於身量小體重又輕，納蘭澤下落的速度並不快，倒生出幾分天海游魚的空靈自由之感。若是忽略那掛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狂風的話……
大概是並未看到預想中小孩兒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失望，賀蘭裕調轉飛劍，迅速追上下落的身影將人穩穩接住，想着沒有驚慌失措興許是嚇傻了，那驟然得救怎麼也該喜極而泣，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撲入救命恩人懷中吧。
結果賀蘭裕又一次失望了，被抱在懷裏的小屁孩兒除了臉被風吹得有些發紅頭髮亂成了雞窩之外，只是淡定地道謝，然後面癱地要求放他下來。
“好小子，叫什麼名字？“
“納蘭澤。“默默地順好了自己亂糟糟的雞窩頭，納蘭澤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唉，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這位賀蘭師兄便是宗門裏大名鼎鼎讓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明明已經位居長老，卻常常為老不尊，凡是被他盯上的，便會迎來無止境的“磨練”，偏偏這些還於修道有益，許多弟子雖然十分狼狽，卻大有精進，有的甚至突破了多年修鍊的瓶頸，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沒人告訴他這個祖宗還有閑工夫跑來凡人堆里招募門人啊，只求待這位祖宗發現他微末的資質，放他自生自滅吧！
還不等納蘭澤內心祈禱完，便聽得賀蘭裕小聲嘀咕：“不錯不錯，難得見到一個先天靈脈，可別等會兒被那幫老東西搶了。“
“剛才我已試你道心，現在就收你到我門下怎麼樣，我可是多年未曾收過徒弟了，小子你走運了！”
納蘭澤腦中突然殺入四個大字，先？天？靈？脈？這四個字所代表的的，將是他今生的天翻地覆。就像一直摸黑走路的人，忽然走上了明亮寬闊的大道，前路一下子豁然開朗。也讓人不知所措。
“先天靈脈？”
“沒錯，但是資質再高也不能懈怠，為師一定會好好鞭策你的！”
納蘭澤不做回應，問心之路還未走過，凝月宗自然也並不是那麼容易進的，更別說拜師收徒還必須在那之後經掌門判斷分配方可作數。
賀蘭一行人將三人放在凝月宗問心階梯之上便御劍離開，再次回到熟悉的宗門，見到那飄逸靈韻的宗門題字，腳踩着那久違的白石階梯，納蘭澤此刻才生出一種重活一世的實感。
這條問心之路從來只作篩選弟子之用，每踏一步階梯，便會根據你心中所喜所懼，生出無窮幻境試圖將人困於其中。對於十歲以下的凡人孩童，一千級階梯已經非常考驗體力毅力，更加上一路皆是誘惑驚嚇考驗心志，能堅持下來的其實也並不多。
納蘭澤邁着小短腿，一級一級地爬着，他看到自己測試未過被送回家中，跟阿母還有兄弟姐妹們相依為命和和樂樂，看到自己渡過了雷劫，成了仙人，卻仍是每天過着孤獨修鍊的日子，空蕩美麗的仙獸仙山，一如前世閉門苦修毫無二致。既然如此，修仙還有何用，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
不！回去了根本不會有如此和樂順遂的日子，阿母只會因為擔心他們溫飽而操勞過度，而修真歲月也並非如此孤寂無情，至少有人會不嫌棄他資質微末，會帶來許多奇巧玩意兒，會對他講天下趣聞。母親拋棄自己，天道亦拋棄自己，但若不是努力活下去，活得比誰都久，又怎會遇到摯友，他不信自己總是倒霉，他相信天道自有平衡。
再次睜開眼睛，納蘭澤小小的身軀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後背衣服已經濕透，臉上也佈滿了汗珠，唯有雙眼透着堅毅的目光，這次擁有了先天靈脈，前世種種不順倒反而像是對道心的考驗，只當那是一條格外漫長的問心之路，又有何不可。
若辛苦磨難才是上天給他安排的人生，那更要活出精彩恣意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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