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一線生機
場外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們一聲驚呼，竊竊私語道，“什麼情況，導演這是把唐少軻拉來客串了？”
“不知道啊，看着還挺逼真的。”
“不對！”
小王緊緊地盯着一號機，屏幕被放大到幾乎連人的毛孔都看的清楚的地步，陽光的照耀下，斷裂的威亞線在空中不受控制的來回擺動，鏡頭微轉，蘇煜墜落的方向離氣墊明顯還有一段距離，不可能是演戲，他猛地喊了出聲，“快救人！”
被他這麼一喊，其他人也很快的反應了過來，動作快的都沖向了蘇煜那裏，只是多少都有些距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煜以極快的速度下墜。
慘劇，即將發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處，膽子小的已經捂住了雙眼，不忍心再看。
蘇煜為人和氣，平日裏又大方，再加上身邊有個圓滑的方浩，所以在劇組裏的人緣一向很好，現如今發生這樣的事，不少人都在默默的祈禱。
離得最近的，只有唐少軻。
他原本就坐在離蘇煜最近的位置，之前剛進來的時候剛好這場戲被喊停了，他也看到了，自然知道眼前的這一幕不是劇本中該有的情節，下意識的就沖了過去，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
被陰影遮擋住的角落裏，佈滿陰霾，濕氣濃郁，一個人滿臉興奮的碎碎念着，“這都是你們逼我的，這都是你們逼我的。”不斷重複的聲音變了強調，壓得極低卻尖銳無比，臉上儘是殘忍的笑容。
“阿煜！”唐少軻的聲音急的有些沙啞，顫抖着在風中飄散。
將近兩層半的距離，說起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唐少軻竭力的保持着鎮定，微微的傾斜了身體。
“砰”
強壯的身體猛地找准角度撲了出去，把蘇煜抱在了懷裏，就地一個翻滾，險之又險的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眾人都吁了口氣，捂着眼睛的也都放下了手，不停地拍着胸口，緩和情緒。
“小心！”方浩着急的喊道。
唐少軻也覺得不對了，翻滾的角度隱隱的有些朝下，來不及多想，他只能儘力的護着蘇煜，細小的碎石割破了精緻的襯衣，劃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他的心裏卻只有慶幸。
慶幸今天來了片場，慶幸他來得及接住蘇煜。
懷抱異常的溫暖，暖的蘇煜幾乎要忘記從高空墜落的恐懼感，熟悉的氣味在鼻尖縈繞，雙臂圈成的狹小空間裏幾乎沒有危險，他抬了抬眼，只看到唐少軻英挺的俊眉緊緊地擰在一起，表情凝重。
來不及說些什麼，腦袋驟然間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四十五度的斜坡愈發傾斜，急速的墜落加上沒有停留的滾動，弄得喉嚨有些發癢，噁心的幾乎要翻湧而出。
場外卻是喧嘩一片。
“他媽的。”方浩着急的翻過了圍欄，保鏢快速的上前想要撈住兩人，卻沒有料到慣性帶來的力量偏大，只拽住了一截衣服。
“刺啦”一聲，眼看着唐少軻抱着蘇煜從小斜坡上滾落了下去，幾個人毫不猶豫的用腳後跟瞪着地面，“蹭蹭蹭”的滑了下去。
腦袋的眩暈感讓蘇煜忍不住開口“唔”了一聲，略微抬起了脖頸，想要緩和疼痛，卻看到了眼前一閃而過的斜坡盡頭，瞳孔都忍不住微微縮了起來。
導演大概是龜毛的處女座，所以對於拍攝現場要求極高，所有的爆破戲都是真實的，昨天才進行的爆破造成了房屋傾塌，往地下塌陷了幾分，才會出現這樣的斜坡，而不遠處，凸出地面的不規則建築邊角正直直的攔在他們的前方。
蘇煜看了眼唐少軻，咬了咬牙，在下緩速度稍慢之後，猛地用腳尖滑墜了下，呲着地面給自己贏得了一點空間，右腳卡住縫隙，左腳跨過唐少軻的身體，拽着襯衣領帶，順勢翻身而起，用盡身體的力量抱住了唐少軻。
“阿煜？”唐少軻的聲音在墜落的風聲中顯得有些縹緲，疑惑的眉毛挑了挑，突然間明白了過來，焦急的吼道，“你幹什麼？”
“砰”
斜坡到了盡頭，兩個人猛地撞了上去，都是一聲悶哼。
滑墜下來的保鏢來遲了一步，塵土在鞋底的摩擦下飄揚的到處都是。
唐少軻甩開了扶他的手，轉過了身看着蘇煜，音色中有着不易察覺的顫抖，“阿煜？你怎麼樣？”
蘇煜抿着嘴笑了笑，口腔里隱隱有些血腥的味道，精緻的喉嚨滾動了下，將那股血腥壓了下去，才慢慢的坐了起來，“沒事。”
看到蘇煜還能坐着，唐少軻才稍微安心了點，皺着眉斥責，“下次不許再這樣了，我身體壯，撞一下也沒關係，你可不能再這樣嚇我了。”
“嗯。”蘇煜淺笑着回應。
唐少軻親自背着蘇煜走了上去，他輕聲的說著話，想要安撫蘇煜的情緒，蘇煜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着。
“太輕了，以後要好好吃飯，養胖點。”
“好。”
“等這部戲拍完了，就去度假好不好？希臘，羅馬，還是意大利？”
“嗯。”
聲音溫暖，柔和，又帶着些惆悵，鮮紅的血跡不露痕迹的從破舊的軍服上緩緩滴落，濺入泥土中，沒有痕迹。
方浩搭了把手，把唐少軻拉了上去，嚴誠小心翼翼的在蘇煜面前晃了晃，“阿煜？”
沒有任何回應。
嚴誠有些慌亂，仔細的檢查蘇煜的身體，脫離了陰影的遮擋，陽光照耀在衣服上，明顯的看出軍服上有一塊顏色深重。
嚴誠小心的探手摸了下，粘稠的血液頃刻間覆滿了掌心，驚恐的聲音幾乎變了強調，“血，都是血。”
唐少軻呆愣楞的看着嚴誠手上的血跡，扭頭看了眼斜坡，最深處的尖銳牆角瞬間擊破了他所有的理智。
“唰”的一聲，路虎甩了個大漂移，停在了跟前，方浩趕緊指揮着眾人幫忙把蘇煜抬上了車。
“快，去最近的醫院！快點！”唐少軻手足無措的怒吼了一句，還是方浩把他拽上了車，車子呼嘯而出，留下了一堆被嚇得魂不附體的群眾。
方浩從後備箱裏翻出了急救箱，裏面有些簡單的止血工具，稍微包紮了一下，儘管速度夠快，血液還是浸濕了蘇煜大半的衣服，背後的血液不斷地湧出。
血液滑落在唐少軻的手上，帶着些溫熱，卻更像是剛燒好的開水，燙的他心裏發苦。
“你怎麼會這麼蠢。”唐少軻顫抖着用手摸了摸蘇煜的臉，鮮紅的血液混合著炭黑的爆炸物，弄得蘇煜臉上更是狼藉一片，“媳婦，你醜死了，不過丑點也好，除了我再沒有人要你了。”
“可是，媳婦，除了你也沒有人要我了，你要丟下我一個人么？”
“媳婦，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媳婦，我不演戲了好不好，你醒過來，我們去環遊世界，去看極光，去賞雪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可以嘗遍世界各地的美食，可以學很多的新花樣，是不是很好？”
小心翼翼的聲音，帶着些討好，卻難掩哭腔，輕柔的像是被丟棄的孩子一樣，隱忍之極的哭聲聽得車上眾人都有些心疼。
“不...會...”聲音微弱卻堅定。
蘇煜竭力的把眼睛睜了條縫，額頭上冒出的豆大的汗珠不斷地滑落，蟄的眼睛有些痛，看到的東西都是模糊一片的，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唐少軻的輪廓，氣息不是很勻，似有似無的難以察覺。
“不...會...丟...下...你...一，一個人。”短短的幾個字似乎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蘇煜的身體幾乎沒有支撐的地方，腦袋枕在唐少軻的腿上，喘着氣兒。
聽到回應，唐少軻有些驚喜，“媳婦，媳婦，馬上就到醫院了，不要睡着，不要。”
蘇煜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一下一下的往下垂，身上已經疼的幾乎沒有了知覺，混沌之中隱隱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這種感覺，就像是上一世死亡的那一瞬間。
沉重，解脫。
只是，他的眼睛裏滿滿當當的裝的全是唐少軻，嘴角勾了起來，笑容裏帶着些遺憾和不甘。
這一世的他，再沒有了面對死亡的從容，更多的，都是不舍。
總是耍賴在床上折磨的他哭出聲來的唐少軻，出了問題會第一時間幫他解決的唐少軻，做了吃的眼睛放着光的唐少軻，還有無時無刻不在吃醋鬧脾氣的唐少軻。
腦子裏像是電影膠片，一幕幕的回放，從劇組初次見面到主動給他打電話，所有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似乎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說，“如果你出了事，我會整死那些人，阿煜，你知道我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