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實證明，“運動小組”的成績斐然。
袁牧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大男孩兒，經過兩周的努力，已經能夠跟上趙紫薇的步伐。
藉著晨練兩人聊得多了、關係好了，便漸漸的在學校同進同出了起來。
趙紫薇很滿意自己的訓練成果，這日在食堂邊吃着午飯邊說：“你看你，每天都能跑好幾圈操場了，運動會那天肯定也沒問題，到時候就等着讓袁老師刮目相看。”
小胖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傻笑了兩聲。
“肥豬還吃豬肉呢？”路過的同班男生習慣性的打了下他的腦袋，扔下嘲諷揚長而去。
這種態度袁牧早已習慣，雖然笑容立即消失，但毫無要生氣的跡象。
倒是趙紫薇立刻放下筷子，回頭問：“你站住，你說什麼？”
很少有男生願意跟漂亮女孩兒吵架的，他硬着頭皮反問：“我說什麼了？”
“恕我直言，一個男生講話這麼刁鑽刻薄，以後是找不到老婆的。”趙紫薇認真的說：“看你長得這麼抱歉，連做gay的資格也沒有吧？這麼慘的人，還有閑心管別人胖不胖？”
那男生被譏諷的滿臉氣憤，彷彿隨時都會發怒。
趙紫薇跟讀不懂他的恐怖臉色似的，站起來走到袁牧旁邊，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說：“再說胖點兒怎麼了，長得好，胖就是潛力股，像你這麼瘦，丑的一清二楚，我要是你，才沒心情吃飯呢！”
“紫薇，別吵了……”小胖子趕快勸說這個已在燃燒狀態的小宇宙。
趙紫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重新坐下吃自己的雞蛋面。
被奚落一番的男生終究沒有還嘴，憤憤的走了。
“別這樣啊，他們討厭我，也可能是因為我爸是班主任吧的關係吧，誤解我經常告狀……”袁牧羞愧的說：“幹嘛要因為我得罪人呢……”
“討厭你爸你欣然接受？袁老師有什麼不好？別跟我磨磨唧唧的說話，你聾了？別人嘲笑你、嘲笑袁老師，你聽不見嗎？還是說你長這麼壯飯都白吃了，怕他們？”趙紫薇恨鐵不成鋼的罵了幾句，接着又說：“我幫你，是因為大家都不敢跟我講話的時候，只有你願意跟我講話，那個時候你的勇氣呢？”
一席伶牙俐齒的話落地，並沒有讓小胖子不高興。
聞言他反而舒展開圓圓的臉回答說：“我知道了。”
——
趙紫薇以為自己威脅了蘇許，學校里的霸凌行為就會有所緩和，這種想法實在未免天真。
正是因為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從來都選擇忍氣吞聲，恐怖才可以一直支配她們悲慘的生活。
活動課上，謝雲葵和劉曉又被圍在空蕩無人的鍋爐房，飽受了頓毫無理由的拳打腳踢。
疼痛難耐之際，蘇許蹲下身，開始別有用心的“送溫情”。
“曉曉，你若是聽話，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是不是，你為什麼要躲我們呢？”她問道。
劉曉眼淚婆娑的緊張點頭。
蘇許滿意的冷笑，伸手拿出幾枚圖釘：“找機會把這個放到紫薇格格的運動鞋裏，怎麼放，你應該明白吧？”
劉曉當然不願意做這樣的惡事，她感覺很害怕，因此滿眼抗拒。
謝雲葵隨之抬起僵硬的臉：“不……不行……”
“喲，心疼你的好姐妹？”蘇許冷哼。
“劉曉，不要……不要變得跟她們一樣……”謝雲葵不願回答她的話，轉頭向劉曉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答應過我的。”
劉曉始終啜泣不語。
蘇許已經打累了，並沒有再動手，只是歪着腦袋說：“答應我的話你們就可以走了，還是實在不願意？想繼續陪我們玩？”
“我……願意……”劉曉一把抓過圖釘，尖銳的釘頭刺的她手很痛。
謝雲葵拼了命搖頭，卻還是被倉慌爬起的劉曉拽住，狼狽而出。
蘇許緩緩地站直身體。
“看來你還真是討厭趙紫薇啊，明知道不好惹還偏要惹。”郭琪在旁邊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把她趕走，卓鶴也不會喜歡你的，之前不就是他自己主動找老袁換的座位嗎？”
蘇許點起支煙來，抽了口不說話。
郭琪搭住她的肩膀：“倒是張哥的朋友看上你了，怎麼樣，考慮下吧。”
“再說。”蘇許推開她：“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切，我們走。”郭琪翻了個白眼，叫上其他幾個女孩兒，離開這裏去小超市買零食去了。
被獨自留在原地的蘇許微微口氣，還保有稚氣的臉上泛着與年齡不符的絕望。
是的啊，她幹嘛要喜歡那麼古怪冰冷的卓鶴呢？
記憶中好像只不過是開學之後，在籃球場偶遇了這個不愛講話的同桌，陪他打了會兒球，分享了兩個美味的三明治和一段少見的溫情。
但好像，又沒什麼特殊的原因。
某個瞬間覺得他不同，而後就真的不同了。
郭琪說的沒錯，就算趙紫薇走掉，卓鶴也不會喜歡自己，就算全世界的女孩都死光，他也懶得喜歡醜陋的自己。
蘇許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細長的眼睛漸漸因為奇怪的笑意而彎了起來。
——
閑來無事的看着一雙骨節分明、修長清朗的手在鋼琴的黑白鍵上起落，實在是享受。
守着卓鶴練習的趙紫薇難得安靜無言。
寒風吹不進溫室，煩惱也離此稍遠了些。
幾曲終落，卓鶴抬頭問道：“你不是說也懂音樂，會彈琴嗎？”
“會……一點兒……”趙紫薇回神，憶起小時候被逼着上的才藝課。
卓鶴往琴凳旁邊坐了些，勾勾手示意她展示水平。
趙紫薇的優點就是幾時都放的開，即便抱着獻醜的態度，也立刻便磕磕絆絆的彈了兩段動漫的插曲，嘻嘻笑問：“還不錯吧？”
“哪裏不錯了。”卓鶴側頭看看她，而後抬手，認認真真的彈了首《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註：1）。
原本就優美的曲調，在鋼琴純美的音色中變得更加動人。
趙紫薇佩服的目瞪口呆，說道：“你看來真的很喜歡eva啊。”
卓鶴合上了琴蓋。
“我也喜歡。”趙紫薇說出了動畫片里的台詞：“與其等待奇迹，不如放手一搏！”
卓鶴抬眸，隔着厚厚的眼鏡片，這個女孩子的臉很模糊，聲音卻清晰的跑進了耳朵。
“你是喜歡綾波麗吧？”趙紫薇問：“男生都喜歡綾波麗的。”
“該去上課了。”卓鶴沒接她的話茬，站起來把琴譜疊整齊：“回教室。”
特意跑到這兒來找他打發時間的趙紫薇只好跟在後面。
卓鶴打開門時忽然道：“喜歡明日香。”
趙紫薇眨眨眼，不明所以。
卓鶴懶得重複第二遍。
回過味來的趙紫薇樂的跟什麼一樣：“為什麼呀，面癱不是應該對面癱惺惺相惜嗎？”
——
不去做任何壞事傷害旁人，是謝雲葵為自己留的底線。
她深陷泥沼，卻拒絕化身為鬼，所以當天就決定要把那些人的詭計坦白給趙紫薇。
相識已久，蘇許很了解這個女生，自為她準備了厚禮。
晚自習課上，謝雲葵做完所有的作業，打開必背的英語書，毫無防備的發現裏面夾着照片，又立即將書合上，清秀的臉慘淡如紙。
照片上的自己被衣衫不整，被兩個混混左擁右抱，這是她此生都無以面對的恥辱。
果然，蘇許從來不拿空話威脅人。
謝雲葵的心很痛，胃也很痛，緩慢的蜷縮在課桌上，感覺身體因為無限卑微而急速縮小。
袁老師講魯迅筆下的愚民要吃人血饅頭續命。
她一定就是這樣的毒瘤，不僅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還偏偏要讓無辜的對象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
本着“不臭美會死”的人生座右銘，無論學習再忙，格格大人也都堅持會用不同的鞋子搭配不同的衣服。
平時為了節省時間，需要陪袁牧練習跑步時，就會拿出課桌下的運動鞋盒。
她當然沒料到那些女生惡毒的如此明目張胆，所以次日清晨照例跑到教室換鞋時，想都沒想就把腳伸了進去。
習慣性早早起床在旁讀書的卓鶴只聽得身邊一聲慘叫，淡定慣了的臉也不僅露出絲緊張。
“好痛！被扎了，痛痛痛！”趙紫薇糾結着小臉掙紮起身，又丟臉的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腳丫喊道：“鞋裏有毒！”
卓鶴失語，蹲到她身邊認真檢查后才看清狀況：原來這丫頭是被一顆圖釘深深地扎進了大腳趾。
鮮血把纖塵不染的白襪子瞬時間染紅了。
趙紫薇撿起另外一隻鞋倒了倒，見裏面又滾出了兩枚銀光閃閃的小圖釘，頓時又氣又急：“疼死我了，我要報警，簡直是欺人太甚！”
卓鶴拉住她的胳膊輕輕鬆鬆將其扶起：“別鬧了，快去治療。”
趙紫薇根本不顧傷勢，一把推開他，憤怒的翻起自己的書包，打開許久不用的手機撥了110，對着接通的警察說：“喂，有人要殺我！”
本來還忍不住擔心的卓鶴見狀反而哭笑不得：看來這丫頭的狀況並不算太糟糕。
“丟人。”他伸手把電話奪過，二話不說就把趙紫薇打橫抱起，朝着醫務室大步前去了。
——
注1《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殘酷な天使のテーゼ），是1995年播出的日本動畫片《新世紀福音戰士》（eva）tv版的主題曲，也是高橋洋子的第11張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