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同情一個情感缺失的人,非常容易。任何一個有感情的人都會明白自己缺乏了這種最基本的情感,人生該是多空虛痛苦。可是真正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稍稍想一想就會覺得可怕,非常可怕。
與他在一起是一場高風險甚至無望的投資,每時每刻都要擔心他突然有一天情感就消失了。他不知道親情何物,如果與他生兒育女,他也許對孩子也沒感情,別提對兒女溫情以對,恐怕連他們生老病死,他都不在乎。
蕭筱這夜噩夢連連,不止一次看見段默言冷冷地轉身離去,甚至看到有個小女孩追在後面叫他爸爸,他頭也不回。那小女孩回頭過頭來,赫然是她幼時的臉。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透,蕭筱已經悄悄地出了宋孝然的家。她茫然失措地走在街上,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吃驚的人們都關注在這場倒春寒的雪景中,惟獨她完全沒有反應。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回到觀櫚泉公寓。
屋子裏仍舊溫暖無比,蕭筱緩緩走進室內。
段默言沒有睡在他冷冰冰毫無人氣的房間,而是仰躺在客廳里,几案上的煙灰缸塞了滿滿的煙頭,一瓶威士忌已經見底。
蕭筱走過去,才發現他的手裏依舊夾着一根燃着的香煙,正頹唐地望着房頂,竟然還是醒着的。
段默言聽到動靜轉動眼珠睨向她,兩人默默地對視片刻,他起身將煙灰散落的煙頭強行摁進連個空位也沒有的煙灰缸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蕭筱依言,在滿是煙酒味的他身邊坐下。
“剛從宋孝然那邊過來?”他開口,聲音裏帶着沙啞。
蕭筱點點頭。
“都聽他說了?”
“……嗯。”
“那怎麼現在才來?跟宋孝然上床了?”
“你……!”一夜未眠的蕭筱給氣精神了,牛牽到哪裏都是牛。
“行行,我又說錯了,”段默言舉了舉手,誰知接着又道,“其實你要真跟他好上了,也無所謂。”
“你說什麼?”蕭筱緩緩問。
段默言不看她,拿着酒杯靠向沙發靠背,正要開口,蕭筱卻搶了先,“你的手怎麼了?”
段默言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血跡斑斑的手,“沒事,劃了一下。”
她奪過他的杯子,攤開他的手掌,才看明白這根本不是一條划痕,而是許多條傷痕,並且有兩條較深的傷處里竟然還有碎玻璃渣。
“你怎麼弄的?”
段默言不說話,蕭筱也不追問,起身去將家裏的醫藥箱找了出來,拿酒精將小鑷子消了毒,再次拿起他的手,低着頭為他挑出碎渣。
他注視着她小心翼翼的動作,胸腔溢出陌生的柔情,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他平靜地道:“你收拾了東西就走吧。”
蕭筱專註於手裏的動作,過了一會兒才聽明白了他的話,她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你肯放我走了?”
“強扭的瓜不甜,我老底都讓你給掀了,這麼下去沒意思。”
“是沒意思,還是感情已經淡了?”
段默言極為複雜地笑了一笑,“傻笑笑啊。”現在可能是他近三十年的歲月里,感情最濃的時候了,濃到他幾乎無所適從。
蕭筱莫名因他的笑而難受非常。
“宋孝然說得有道理,我就算現在還有感覺,或許突然有一天就會沒了,咱們就不必等到那一天了。”
“你……不難受嗎?”她就算沒有那種癥狀,也十分明白。缺乏感情的人突然間得到了感情,無異於快溺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怎麼會捨得放棄生存的本能?
“我看到你哭更難受……”
他話音未落,她已猛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理智告訴她要離這樣的一個男人越遠越好,可是愛情已經復燃了,她進這個屋子之前,就已經決定跟他重新在一起。如果說她對這份愛還有什麼猶豫的話,聽到他的這一番話也已統統煙消雲散!她想愛這個男人,愛這個惟一愛她,給了她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份愛的這個男人!她不知道未來的路有多長,也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長,只知道當下的這一刻,她擁有了全世界。
“……笑笑?”她太久沒有主動抱他,讓段默言突地有點不知所措。重點是他對她為什麼突然抱他也一無所知,難道她是想……“分手做.愛?”
原本因難言的情緒而哭起來的蕭筱破涕為笑,她退開一點身子,抹去眼淚搖了搖頭,“不。”
段默言沒抱多大期望,所以也沒多大失望,並且現在他的心情比失望沉重無數倍……
“比起分手做.愛,我更喜歡複合愛.愛。”
複合愛.愛是個什麼東西?段默言難得傻愣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他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是說……”
兩個酒窩深深地陷在臉頰上,蕭筱笑中有淚地道:“段默言,我們重新開始吧!”
說完這一句,蕭筱豁然開朗,只覺心中的陰霾已全部驅散而去。她一定是瘋了,她居然真的決定了這一條不歸路!可是比起上一回陷入盲目且不安的戀愛,這一次她是明知是一條荊棘之路而義無反顧了。即使這份愛在她有生之年就會消亡,但她願意為他承擔這一切。
她想他愛她,也想給他所有的愛。
段默言對這種非邏輯的對話感到非常困惑。照他的理解,她一直想離開他,現在又發現了他的缺陷,別說是她,恐怕就連說愛他的夏蓉雷小竹之流都要離開他了吧?為什麼她反其道而行,還說出跟他重新開始這種話?
他不理解,並且,他也不想刨根問底找理由,他此時此刻只在乎一件事。
“你還敢跟我在一起?”
蕭筱凝視着他,帶着笑容點了點頭。
“你別這時候犯傻,你還不明白嗎,我是……”
蕭筱傾身吻上了他的唇。
段默言有點懵,這落差太大了點。但柔嫩的紅唇印在他的唇上,讓禁慾多時的他如何克製得了?於是他立馬反客為主,大手習慣性地撫着她的臉,企圖加深這個吻。
可蕭筱突然又推開了他。
段默言哪裏還容許她臨陣脫逃,帶傷的手滑在白嫩脖子上固住她,帶着嗆人的煙味狠吻住了她。
“唔!你的手……”她還沒替他上藥……
段默言置若罔聞,唇舌並用狼吻起來,他甚至不想給她換氣的時間,一次次的吻越發深入熾熱,貼在她臉上的呼吸也愈發粗重。
“等一下,給你包紮……”
說話的同時,她已被他壓在沙發里。
段默言現在哪裏還管得了什麼受傷不受傷,他現在就只想把身下這柔軟的嬌軀給揉進身體裏,嵌進骨血里,就不必擔心這姑娘離他而去,也不必擔心她為他為傷。
“段默言……”蕭筱帶着哭腔喚他,凝視着他的雙眼濕潤晶瑩。
他又烙在了她的身體裏。
段默言捧着凝視她半晌,喃喃自語中深深含住她的紅唇,“寶貝兒笑笑……”
複合歡愛只做了一次,但只一次就讓蕭筱□□,每次當她要抵達高處時,他就停下來放慢節奏重新再來,這樣折磨了她三四次,在她的哭喊求饒中,他才終於與她共抵天堂。
兩人洗了澡回了蕭筱的房間,段默言靠在床頭,蕭筱穿着睡袍為他包紮傷口。
“……不知道是六歲還是七歲,我突然發現,我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在乎,有人能為一個玩具大打出手,為考試得第一驕傲,為爸媽偏心哭鼻子,我全都不在乎,並且大家都在笑的時候,我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而笑……當你與別人不一樣的時候,你本能地就想去掩飾,可是等我稍微大了一點,我就連掩飾也懶了。”
蕭筱為他上着葯,抬頭看向他,輕聲問道:“覺得空虛嗎?”
“空虛的話,不如說是虛無。”段默言道。
既難過又憐惜的心情油然而生,蕭筱吹着他上了葯的傷口極為溫柔。
“可是你追我的時候情商那麼高,我根本就看不出來你……”
“因為我雇了人給我出謀畫策。”
“雇了人?”
“一個團隊,情感顧問什麼的,”段默言爽性全招了,“那些你覺得高情商的都是他們的建議,其他搞砸的都是我。”
蕭筱如今接受能力異常強大,只覺哭笑不得。
“就比如說你半天才想明白我欲言又止是想讓你第二天來接我?”
“對,”段默言停頓了一下,“分手那天,他們打電話來例常諮詢,聽說了整件事後,建議我回頭找你,但我拒絕了。分手后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被一種情緒所驅使,與理性毫無關係。我以前想知道的很多滋味,真箇嘗起來又覺得不是滋味。”
“後悔嗎?”蕭筱抬眼,“後悔愛上我?”
段默言揚了揚唇,“不。”現在的他非常舒服,非常舒服,“你呢,你後悔嗎?”
蕭筱垂下眼瞼,停頓了一會,搖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