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指證
“怎麼回事?”墨香急急的奔向在座的夫人們,找到自家娘親,忙不迭的打聽事情原委。
現在的場面實在太嚴肅沉悶,容不得她胡來。
墨夫人也皺着眉,對女兒的問題不知道從何答起。主要是今天這事給她的衝擊也蠻大,想到自家女兒與這個林東家相交甚密,對她的根底也是知道一些的。出身鄉野這倒也是實事,憑一已之力做到現在的成就,她並不排斥這個鄉下來的女孩子,而且自家女兒對她交口稱讚,連幾個向來以嚴厲著稱的教養嬤嬤都推崇備至,順帶的她對這個林東家也另眼相看。
可如今這個林東家除卻鄉野女子的身份,似乎還有隱瞞!
下堂婦哦!
被夫家休棄的女人,除了藏得暗無天日,還有另外的出路嗎?在這以夫為天的時代,對女人是絕對不公平的。無論和離還是休棄,甚至喪夫,只要沒了丈夫的女人,都是不吉祥的,甚至有錯的,罪不容赦的。
可面前的這個女子,完全顛覆了在座的所有夫人心中的傳統,非但沒有藏着掖着,還登堂入室高門大戶里來了!帶給現場每個禮教束縛着的夫人們的衝擊絕對是震憾。
“這個女人是下堂婦?”墨夫人憋着一口老氣,才得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心平氣和的面對女兒,既是詢問,也是開脫。
要真是的話,她也不得不逼着女兒與她劃清距離了。
墨香聞言,心下大駭,怎麼突然問到這個問題了?這下事情鬧大了!
林娘與方柱子的糾葛她是知道的。正是因為那一分糾葛,明明林娘一個黃花大閨女,自家哥哥的心思卻只能生生的藏在心底,就為著怕自家的盤查讓林娘處於現在這種難堪的境地!
當然,墨香這完全是出自自己的猜度。
皇帝新封的翰林郎墨錦程在京城屁股都沒坐熱,得知林娘上京后就心急火燎的接連上書,以尚需歷練為由自請外放了。究其原因可不是林娘所謂下堂婦人的身份無法示人,而是馬頭山下那一坐一卧和諧相擁的身影,那個生人勿近的男人與他那群鐵血的下屬讓他覺得無法企及。
其實林娘目前的身份在外行走根本就不算個事。不要說小柳樹村與京城相距千里,些許閑言根本傳不過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林娘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大元民風尚算開放,商人的地位並非下九流,也不禁止女性經商,這也是林娘的底氣所在。
可在今日這種場合,李家這樣的最重規矩的百年旺族裏,被人拿了出來說事,就是直接打臉了。畢竟人家閨女正是成人擇親之際,下堂婦的身份還有觸霉頭的意思。
“李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林東家是受了李三小姐的邀請才過來幫忙的,怎地說她有什麼目的?”不管於情還是於理墨香都得出頭。要不是她的緣故,林娘就不會摻合到李家這攤子事情里來。
“墨小姐,這事你們小孩子家家就不要摻合了。”李夫人正在氣頭上,雖然對方是相爺之女,面上是客客氣氣的,但字裏行間仍難掩氣憤,剛才就這個林娘的身份,被人笑話得不成樣子,自家妯娌夥同些相好的夫人,一口一個不吉利,只差沒直說物以類聚,自家女兒到頭也得跟這個女人一樣下場了。
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墨香引薦來的!儘管相爺夫人就坐在那裏,她沒有直接遷怒已是忍讓萬分了。
“不好意思,林東家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才與李三小姐相識的,墨香怎能袖手旁觀?到底她做了什麼讓李夫人誤會的事,讓夫人氣成這樣?”墨香面上不慌不忙的道,她怎麼也不能讓林娘在這裏受了委屈,就算身份坐實,也不能被扣上居心叵測的帽子。
墨夫人輕咳一聲,意在制止女兒的話,她們可犯不着為了一個村婦得罪李家。
“這個女人是下堂婦,墨小姐年紀小也是被人矇騙了吧?”李夫人本來就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墨家小姐還不依不饒的。
“下堂婦?”這回墨香還未來得及出聲,倒是蕭婉兒驚呼出聲。“你們胡說八道什麼?”
被惹怒了的蕭婉兒當即氣沖沖的上前,把圍觀的人群擠得亂七八糟,充分的發揮了她女漢子的彪悍本色。
“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圓包子似的嫩白小臉這時候脹得通紅,比自己受了委屈表現得更激烈。
眾位夫人望着場上突然的變化,驚得合不攏嘴。婉郡主的威風她們是見識過了的,只是成國公府出了事,這丫頭連帶着消失了一段時間。沒想到這次怎麼地就惹上了她了!
“嫂子,你沒事吧?”蕭婉兒一上前忙站到林娘身邊,拉着林娘的手低低的問詢,上下查看她是否受了什麼傷害。
說實話,林娘自己這時候還在犯懵,獃獃的有些無所適從。
本來看熱鬧看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受了這無妄之災了,被人叫到這裏,翻老底似的把她問了個底兒掉。前世今生,她只相信自己,自力更生,而且秉承着這個原則,在這個異世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原以為離了小柳樹村,也就遠離了方柱子。就算後來知道了方柱子其實有另外一重身份,那也似乎是遠在天邊的存在。或許會有交際,或許就沒有了,但那都還是遙遠的事,怎麼突然在這樣的場合,就被人翻了出來。還是以方柱子下堂婦的身份,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抵不過一個這樣的男人!這種無奈讓她生出挫敗,無力感。
她也知道這個時代對女子的不公,對下堂婦的不公平,但着實沒料到這些人的反應會是如此的激烈。
林娘的蒼白、無助落到蕭婉兒的眼裏,十分的扎眼。她也曾因為林娘的身份為自家哥哥不平過,不值過,但從瓊海城一路上京,以及林娘在京城的所做所為,早已完全折服了她。
自家的嫂子,受到這些人如此對待!這叫向來護短的她如何受得了。
一路被蕭婉兒推擠過的人狼狽不已,有的衣衫不整,有的頭髮零亂,但對上蕭婉兒此時氣憤的眉眼,全都敢怒不敢言。
相反,眼神中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越燒越旺!
人群里,李佩瓊暗自得意,果然還是宋公子的計謀了得。這下引起的轟動太大了,對李佩琳的影響更大,以後提到李家三小姐的及笄禮,大家怕是只記得這個下堂婦的鬧劇了吧。誰還在乎當時的及笄主角是如何顏色呢?如果能讓人認為李佩琳交友不慎,眼光不濟,被一個下堂婦耍得團團轉,擔不起一家后宅主母之責就更好了。到時候只能隨便嫁到一個小門小戶,她還能拿什麼跟自己比?
還有那宋浩哥哥,她就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了。
把目光掃向端坐前方的母親,正巧碰觸到母親望過來讚賞的目光,李佩瓊的臉上掛上會心的笑。看來母親對自己這次的表現也很滿意呢!只是可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黏在那邊宋浩的身上,卻沒得到一絲半點的回應。
仍是清秀筆挺的身姿,玉樹監風站在人群里如雞立鶴群。有遺憾但卻不黯然,只要一想到以後,這個如嫡仙般的男子是自己的夫君,那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可憐李佩琳站在母親的下首,低垂着頭,一言不發。她心裏難受,卻偏偏又沒她說話的資格。禍事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只能瞄向墨香時帶着滿眼的歉疚。
“婉兒妹妹,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想必你也是受人矇騙了。”旁邊娉婷踱出來一位明艷少女,“大理寺卿李家掌管刑律,自然不會冤枉了她。”
墨香看清來人倒吸一口涼氣,來人是有大元第一才女之稱的許紫琳!為人持才傲物,極其難纏,近來又與右相外甥女蕭嫣然兒走得極近。
她這時候走了出來,這不但擺明了要與左相之女墨香分庭抗禮的局面,更是直接出來打蕭婉兒的臉。誰都知道蕭嫣兒與蕭婉兒同出蕭家,卻又不同立場。不然成國公一門獲罪,蕭家二房卻攀上右相、惠貴妃和八皇子現在地位水漲船高,若不是及時傳出邊關大捷,蕭家軍戴罪立功,怕是世人只知蕭家二房而不記得還有成國公一門了。
“滾開!這裏有你什麼事?要強出頭還輪不到你!”蕭婉兒只是性情直爽,並不是那沒頭沒腦的人。“叫誰妹妹呢?你家的姐妹排行理順了嗎?”這是極力與她劃清界限了,這些日子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蕭婉兒也知道了自家哥哥與許家有婚約的事。
蕭婉兒不屑的掃了她一眼,哼!才不管你到底是姐是妹,反正我哥又不會娶你。
“想來我是被婉兒妹妹你誤會了。”許紫琳卻並沒覺得難堪,反倒大大方方的上前。“這位林小姐,哦,應該是方夫人的身份實在是瞞不住人的,可巧我姐姐與她在綏縣有些瓜葛,不然也定教她蒙哄了去。”
言畢,許紫琳向所有人點頭示意,以示千真萬確。這時場上的人都驚訝得直吸氣,真真是巧得很,現在連人證都齊活了,想來是真的!這下再望向林娘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尋味。
頂着那樣的身份也就罷了,出現在人家的及笄禮上不是存心噁心人嗎?換成自己是主人家也受不了。一時感同身份,連帶對李三小姐也帶上了同情或幸災樂禍起來。
人群里部分男賓卻不見得有多大反應,倒是訝異這個林小姐怎麼會是下堂婦?明明豆蔻似的年紀,清麗窈窕、恬淡素雅得那般動人,就連當前仍有不少人把她錯當成哪家閨秀,正揣度着如何盤根問底呢。
許紫琳的話讓人群里一陣騷動,正議論紛紛就見她的身後推出來一個人。
天青色的衣裙,廣袖束腰上衣襯得纖纖細腰不堪一握,繁複的裙子上綉着出水清蓮,娉婷玉立。只是那女子始終勾着頭,彷彿地上有什麼寶貝般捨不得抬起來,眾人只能見着一圈鴉青的發頂。
“許大小姐來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省得讓人以為咱們李家冤枉了她。”出聲的是李家二夫人,也就是李佩瓊的娘。
“啊,原來這就是許家大小姐啊?”
“咦!許家還真有兩位小姐呢?”
“……”一時間,圍觀的人全被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偏離了大家聚在這裏的主題。
許紫琳轉頭望向自家的“姐姐”,示意該她開口了,只要有許家大小姐的當面指證,那個什麼銀樓東家就現了形名聲掃地,看以後她一個破商人還有什麼得瑟的。不要說今日這件事有蕭嫣兒的意思,就算沒有,光憑銀樓開張那日她與肖清芳幾人所受到的折辱,就足以值得她動手,更何況今日還有另外的目地。
林娘也吃了一驚,她沒料到林菊花的膽子會如此之大,明明頂着冒牌的身份還敢來指證她!是的,被許紫琳推出來的人正是林菊花。
其實林菊花不敢。原本以為自己飛上了枝頭,已是令人矚目的鳳凰,這才底氣十足的來赴李家的宴席,卻不曾想到在這樣的高門大戶里,竟也能遇上林娘,而且人家還是座上佳賓。當時的受驚程度不亞於看見鬼!不然也不會有假山後面與林娘的那番對話。
就算是當時找她單獨說話時,心裏仍是有幾分優越的,至到林娘提到她娘。
如同被人當頭澆下一盆涼水,林菊花離開后一直心神不寧,羨慕的看着許二小姐像花蝴蝶般穿梭在人群里,她卻只能躲在角落裏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冒牌的身份被人揭穿了去,那就連縮在角落裏的好日子都不會有了。原以為風光無限的富貴圈第一次亮相,她事到臨頭卻只想着別讓人注意到她,讓她能安全的縮到散席就算成功了。
可是她打算得很好,現實卻偏偏找她開玩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