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Chapter 25

天氣炎熱,圖拉真努斯的腿傷看起來非常不妙,並且,他在持續發著低燒,急需得到進一步的救治。

她在巴亞找不到醫生。而十幾公裡外就是朱里歐港口,那裏是羅馬的一個海軍基地,那裏一定有軍醫。阿佳妮打聽到指揮官姓普林尼,在和圖拉真努斯確認過,他父親生前與這位普林尼並沒結過什麼讎隙后,她決定立刻帶他過去求助。

中午的時候,兩人抵達了朱里歐港。

這裏也受到了龐貝海嘯的波及。所幸是個港灣,情況不是很嚴重,只掀翻了一些停泊在港灣里的戰艦。這兩天,基地正忙着打撈修復戰艦。

圖拉真努斯幾乎無力坐直身體了,懨懨地趴在馬背上,阿佳妮牽着馬朝海港的營房走去。

遠處的水兵們抬着斷掉的桅杆送往朝建在海邊的修理廠。路邊到處是海水退去后殘留的各種漂浮物和垃圾,爛木頭、水草、死魚,散發著一股股濃重的惡臭味。

快接近軍營時,阿佳妮被兩個衛兵給攔住了,得知她是帶着受傷的人要來這裏尋求幫助的,衛兵立刻拒絕,讓她掉頭去往巴亞。

“我就是從那裏來的,”阿佳妮說道,“巴亞到處是災民,找不到醫生,所以我們才來這裏。你們必須要接納他。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羅馬的貴族,他的父親曾擔任西班牙總督。這一點請轉告你們的長官。”

士兵微微一愣,打量了眼支撐着精神坐直身體的圖拉真努斯,終於勉強點了點頭,讓他們等着,另個士兵進入軍營。

過了一會兒,一個名叫馬修斯的文官出來了,和圖拉真努斯交談了幾句,神情半信半疑。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一個貴族少年,身邊居然沒有一個像樣點得侍從,這樣狼狽不堪地出現在此等待救助,總是一件令人可疑的事。

“看到這匹馬了嗎?”圖拉真努斯的臉色青白,但聲音聽起來還不錯,帶着他貴族式的倨傲,“這是漢尼拔將軍的馬,兩天前我遇到過他。我想他很快就會來到這裏的。這是我對你的質疑的最後回答。”

馬修斯現在雖然是海軍文官,但之前曾在陸軍後勤任職過多年,對戰馬非常熟悉。剛才一眼就留意到這少年騎着的這匹馬。

這是一匹頂級的阿非利加帕布戰馬,高大神駿,筋健骨強。這樣等級的戰馬,只有騎兵團里的高等軍官才能配備。正有點疑惑,現在聽到這少年的話,頓時肅然起敬。

軍中沒有人不知道漢尼拔的名字。他也知道漢尼拔現在應該在達基亞一帶才對。雖然心裏對他怎麼突然這麼巧跑到了這裏感到有點不解,但這少年說話時的神態和語氣裏帶出的那種彷彿出自骨血里的貴族式倨傲,馬修斯非常熟悉。他斷定對方沒有撒謊。

他立刻讓衛兵放行,親自帶着兩人往軍醫所在的營房走去,叫來了一個最好的軍醫。

軍醫檢查了圖拉真努斯的傷,在給他處置前,阿佳妮要求要將所有器械和包紮傷口的布條全部放在沸水中煮至少五分鐘。

軍醫感到費解,覺得麻煩想拒絕,阿佳妮向他解釋是要消毒,軍醫顯得還是不以為然,但在阿佳妮的堅持下,還是勉強照她說的去做了。

馬修斯騰出一個單人間讓圖拉真努斯養傷,但對於阿佳妮的去留,顯得有點猶豫。

阿佳妮知道他的顧慮。

讓一個女人留在全是男人的海軍兵營里,確實不大適合。

阿佳妮捋了捋自己的短髮,“請借我一套男人衣服,我保證不會惹事。我要留下照顧他。”

馬修斯把她當成了圖拉真努斯的女奴。想了想,聳聳肩,“好吧,別給我亂跑,否則,後果你也知道的,這裏到處都是精力過剩的粗魯男人。”

———

圖拉真努斯閉着眼睛躺在床上。

阿佳妮坐在他邊上,聽着他時而粗重、時而微弱的呼吸聲,心思重重。

現在,她既擔心這個傷情看起來並不算樂觀的少年,又記掛那個還沒有任何消息的男人。

又一個白天就要過去了。

或許真如自己所想,他已經死了?

她長長呼吸了一口氣,就像這兩天她曾無數次做過,甚至快變成習慣性動作那樣地呼吸了一口氣。但胸前堵着的那團悶氣卻絲毫不見散開。

她煩躁地站了起來,走到牆角邊,撩着盆里的水洗了把臉,命令自己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里驅趕出去。

“你在擔心他?”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

阿佳妮回頭,見圖拉真努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眼,正看着自己,於是擰了毛巾,走到他邊上,替他擦了擦臉。

“是。”她說道,“還有你。你的情況也讓我很擔心。”

圖拉真努斯嘴角朝上彎了彎,做出一個微笑的動作后,輕聲說道:“我會好起來的。還有漢尼拔,他也一定沒事。你大概不知道,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幸運漢尼拔。不管敵人怎麼強大,最後他總是能贏。這次也一樣。”

阿佳妮勉強笑了笑。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

阿佳妮扭頭,看見一個儒雅高瘦、年紀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她見過的那個文官馬修斯。

應該已經聽馬修斯提起過這裏有個女人,所以中年男人並沒怎麼留意阿佳妮,只徑直走到圖拉真努斯床前,俯身探視了下他,問道:“你怎麼樣了?”

馬修斯急忙說道:“這位就是普林尼司令官。他聽說了你的事,過來探望你。”

圖拉真努斯試着要下地,被普林尼按住。

“孩子,大概十幾年前,我曾和你父親見過一面,”普林尼微笑道,“他是個盡職的軍人,死在自己擔當責任的位置上。羅馬應該為有這樣的將軍而感到光榮。既然你來到這裏了,那就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了,我會派人送你回去的。”

圖拉真努斯道謝。

普林尼點了點頭,“對了,我聽馬修斯說,你前幾天在這裏遇到了漢尼拔將軍?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他現在在哪裏?要知道,我已經有五年沒有見到過他了!剛才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就過來問個清楚。”

圖拉真努斯看了眼阿佳妮,低聲把幾天前在龐貝的事說了一遍。

隨着圖拉真努斯的講述,普林尼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講完后,屋子裏陷入了沉寂。一時沒有人說話。

阿佳妮緊緊咬住自己的唇,呼吸忽然間變得彷彿也有點困難了起來。

普林尼忽然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雖然我不大清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龐貝,但我會親自找到他去問一問的。艦隊已經修整得差不多,火山噴發應該也已經停止。我正計劃明天一早親自坐船去往龐貝,看看那裏是否還有倖存的人。既然這樣,我決定現在就動身。”

他伸手拍了拍圖拉真努斯的肩膀,轉身要走時,阿佳妮忽然說道:“司令官閣下,您現在還不能去那裏!”

普林尼一愣,終於把目光投向阿佳妮,打量了下她后,皺眉道:“為什麼?”

阿佳妮朝他行禮,說道:“司令官閣下,我由衷敬重您為了災民甘願以身犯險的決定,這是完全可以稱之為偉大的決定。但是您現在確實還不能去那裏。火山雖然停止噴發了,那一帶卻依然充滿危險。除了讓人窒息的火山灰,更危險的是隨火山噴發出來的有毒氣體,它們雖然看不見,卻無處不在,它們比火山灰更加可怕。在沒有安全防護的前提下,您或者任何人,現在都不能過去。”

普林尼眉頭皺得更緊,再次看了眼她后,抬腳就走。

阿佳妮追上去一步,“閣下,請您相信我!您現在真的不能去龐貝。至少也要等下過一場雨後……”

阿佳妮之所以儘力阻止普林尼過去,是因為想到了一件事。

記得也是在過去的那節軍事史課上,講師順便提到了一件軼事。當時龐貝附近海軍基地的一個司令官,同時也是個博物學者,就是駕船在去往龐貝的時候,不幸死於毒氣。這件事被他的侄兒在多年後用書信的方式記錄了下來,在書信里,他也描述了自己當時身在二十公裡外的一個地方目睹龐貝火山爆發的情景。這封書信也成為流傳到後世的唯一一次記錄了龐貝火山爆發的書面證據。

現在她隱約想起來了,那對叔侄好像就是姓普林尼。

她對這個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帶着學者氣質的羅馬海軍指揮官印象極好。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想看他去送死。

“你是一個奴隸?為什麼這麼大膽?”

普林尼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她。

“我的朋友,聽她的吧。”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過來。

阿佳妮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到了心臟,有那麼一兩秒的短短瞬間,她甚至感覺到彷彿有點頭暈目眩。

她慢慢地回過頭,居然真的看見漢尼拔邁步進來了。

兩人的目光在第一時間相遇。

他的腳步原本邁得很大,還有點急,但突然就停了下來,盯着她的樣子看,大概兩三秒鐘后,他抬了抬兩道眉毛,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向驚喜不已的普林尼,朝他繼續走了過去,兩人擁抱致意后,說道:“龐貝已經被厚達10匹斯的泥土和灰漿所覆蓋,不可能還有生還者了。我希望你能派士兵到附近的羅瑞德和巴亞這幾個地方維持需要的正常秩序,那些地方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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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貝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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