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計劃
無論在什麼時候，夜晚總比白天要顯得冰冷一些，很多人會有這種感受：兒時在外邊晚的玩了，罔顧了母親那一聲聲喊兒回家吃飯的呼喚，忘記了空空如也的腹部的飢餓，卻被不知何時穿過衣衫的涼意所吹醒，乘着茫茫夜色抱着胳膊瑟縮着跑回家。如果是在冬天，這種日夜交替的感覺卻不是特別明顯，除了天上那由明轉暗、由溫熱轉為冰冷的日月光芒，溫度上的變化並不會很大。
特別是下雪的天，白天和黑夜本身便沒有什麼不同，特別是到了夜晚，那層籠罩大地的白雪便會反射皎潔月光，將大地照得一片光明的情況下。
而這年初冬，雪地里除了變異的凶獸和根部依舊鮮活的植物，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
那應該是一條線，遠看近看都是黑色的——在皚皚白雪中顯得十分顯眼。它是移動的，以一種均勻的速度向著一個既定的方向前進，從明月高照到月光微暗，它一直保持着那種速度移動着。如果雪地里有人半夜因為某種原因來到野外，遭遇了這一條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神秘的線，他大概會看出來，這條線其實是一條車隊。五輛純黑的越野車排成一線乘着夜色行駛在從南方到北方的那唯一一條沒有荒蕪的公路上，駛過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山林與雪原，像一條扭曲的蛇般不斷□□着，雖然路線七拐八拐，但目的地卻一直朝着一個方向的。
也許是被那夜色的靜謐所感染，抑或是某些部件被冰冷的雪色凍得僵硬了，這種為了山野而生的狂野車型在這場旅途中並未發出多少獨屬於它們的粗獷轟鳴聲，一路上更加顯眼的反而是那條蓬鬆白雪被車軲轆碾過再碾過而產生再壓得緊實的線。只不過這條線也很快在不斷飄落下的雪花中漸漸被填滿，由於這場雪下的真是很大，那些預示着車隊走過的痕迹前後也沒花多久時間便消失無蹤。
偶有幾隻麻雀因為受不住這種不同於之前很多年的酷冷而從枯枝上跌下，一頭栽進鬆軟卻也冰冷的雪地中，和那兩道車轍一樣很快就被徹底掩埋了。
而早已消失在這一邊的盡頭的車隊裏，百里醉正小心將一條厚厚的精緻毯子蓋到像一隻小貓般蜷伏在她膝上熟睡的微生焰身上。因為一隻手一直被微生焰抱在懷裏的關係，掖緊縫隙的時候有點艱難，但她的手有力又靈巧，因此也沒有控制不好力度將焰吵醒。
汽車飛馳，雖然早已覆蓋公路的白雪為這次行程造成了不小的障礙，但因為有異能的加持，車輛在高達180碼的車速中竟然顯得比在天氣晴朗、路況良好的高速公路上更穩。當然，車手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
和百里醉她們這輛車中播放的舒緩音樂不同，跟在後面的幾輛車中的嘈雜搖滾金屬樂似乎快要把車載音響震飛，這種一般人不太喜歡的隨時可能刺破耳膜的音樂卻是某些人群的最好調劑，特別是在連夜趕路的情況下。
“醒了？”接近黎明的時候，感覺到懷裏睡的安穩的人動了動，百里醉伸手摸摸微生焰嬌小的耳垂，啞聲道。
“恩......”剛醒來有些迷糊，微生焰眼睛都睜不開，暈暈地抓着醉的一隻胳膊低聲呢喃了一聲。
“還早呢，再睡會好嗎。”用的雖是疑問詞，語氣卻是肯定句。
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微生焰勉強直起身子打了個哈欠搖頭道：“不啦，我睡好了。”說到這裏，她微微掀開眼皮露出佈滿霧氣的美眸看向百里醉，在看到她那隻呈現出僵硬姿勢的胳膊時，彷彿想起了什麼，心疼道：“你怎麼都不挪一下的，就知道不能枕着你。”說著輕輕將柔荑放在那隻胳膊上緩慢揉捏，為她推拿活血。
百里醉安靜坐在那裏享受微生焰的“伺候”，本來將要脫出口的話也被她壓在了喉嚨間，焰真的不知道以她的能力運行一遍能量手臂就不會有絲毫酸麻了嗎？關心則亂？
伸手拂過醉柔順的青絲，微生焰透過車窗玻璃看向青灰的天色，心中知道這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順手將捉着的那隻手放開，示意百里醉躺上她的膝蓋：“你又是一夜沒睡，現在輪到我了。”
百里醉不肯動，她將毯子蓋回微生焰身上，心不在焉道：“還有幾個小時就到地兒了，我睡了的話耽誤了事情怎麼辦？而且我現在的身體，幾天不睡都無所謂。”
微生焰美目一瞪，佯怒道：“你既然知道異能者的身體幾天不睡都不會有什麼影響，為什麼每天晚上逼着我睡覺呢？還是你覺得我不能承擔起來和你一樣的責任？”
望着醉精緻的面孔，她又忍不住把聲音放柔，軟道：“睡吧，睡幾個小時也好，等下將要有一場惡戰，你能保持飽滿的精神我才放心。醉，你不要總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我以前呢是很弱，但是現在單論異能我比你都強不是嗎？咱倆是愛人，你不是我的保鏢，我希望我們站在同一個戰場上的時候是並肩戰鬥的，而不是躲在你身後看你浴血奮戰。”
此時此刻，微生焰的女王氣質表露無遺，醉也只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俯下窈窕的身子在微生焰身上睡去了。
車隊又行駛了三四個小時，在一處樹林停下，從白雪的完美程度和樹枝的完整程度可以看出這裏是少有人煙的。他們將車停留在一片偏僻的空地上，由微生焰設了個結界，那一處便出現和周圍雪色一模一樣的罩子罩住車輛，隔絕窺探的同時也保證沒有一朵雪花落到車頂。
“那麼現在開始行動，務必要在夜晚趕到北方基地。然後各自找地方隱蔽，等到約定時間在北方基地的東面院牆匯合，下面我再重複一次細節，不能有半點差錯。”
“是！”回答百里醉的是幾名彪形大漢，他們身上沒有掛什麼槍支彈藥，站在那裏卻很容易讓人有一種人形兇器的感覺，那是殺的喪屍太多而產生的滔天殺氣。無論什麼時候，有點魄力的基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新成員加入，更何況是每天人數都因死亡、逃跑而減少的北方基地。
因為開冬，秋天時候就已經在雙方之間醞釀的戰爭沒能如期開始——有點理智的將軍都會明白，在酷寒的嚴冬絕對不適合出兵。如果強行出兵，士兵們可能要在路上折損小半，而即便到了戰場，也會因為手腳僵硬、彈藥潮濕等發揮不出哪怕五成的戰鬥力。
而就在南北雙方默契休戰的同時，一個十分大膽的行動，在南方被完善開來。
“刺殺。”這個詞大家應該都不陌生，在戰爭時期尤其高發的這種行動在末世之後彷彿被遺忘了似的，大概是因為沒有異能高強又以刺殺為己任的刺客，又或者是因為刺客沒有那把握刺殺在異能者保護下的領導，也可能是有過刺殺，卻沒成功而被放在角落裏遺忘。總之末世的一些條件確實大大限制了刺殺的成功率，乃至沒人再往那一處去想。
但這支隊伍又的確是為了刺殺而來。這當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來自一個極其大膽的人的極其大膽的建議——不如出奇兵。
奇兵是什麼？奇兵就是一望無際的奴馬草原深處突然出現的一支身體疲憊精神卻隨着前進逐漸飽滿到一個極點的隊伍；奇兵就是三面城門正在激戰時，從後方天險徐徐降下的勇士；奇兵也是深深深夜從地道鑽出瞬間要命的冷冽刀鋒。
所謂“奇”，就是大膽，就是異想天開，就是行人所不行。
就是一往無前。
是襲擊。
在大雪不停的冬天開始出發，跋涉千里去到北方基地的邊緣，將車停放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再步行奔跑在茫茫雪山中，直至到達那座坐落在大城市的遺骸上的城池。幾人暴露行蹤直接去投奔北方基地吸引注意，多數人則小心隱匿在基地的陰暗角落。然後在夜晚，那支精英隊伍在某一地點匯合，一同去到北方負責人的居處，直接殺死他。
這個計劃剛提出來時，幾乎沒有人覺得可行，但王選的到來為這個計劃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這一筆，這個計劃便由不可行變為了可行。這一筆很簡單，之前不可行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北方基地的情況，但如果論熟悉，沒有人比王選更熟悉北方基地了，當百里醉看到他拿出北方基地的藍圖時，就明白了他的自信出自哪裏。
如果你對一個地方很熟悉，讓你避開一些機關散步你做不做得到？
答案是當然能。
如果你要去一個充滿危機的地方躲藏，但已經有現成的地方給你，你是不是就不需要走過那些充滿危險的地方，不需要殺掉或打暈一兩個發現你的人？
王選給她呈現的前景就是這樣，在東面的妓寨中有幾個□□是受過他恩惠的人，如果拿着他的信物去她們必定會好好隱藏這隊人。而一群陌生人走在妓寨中是再平常不過的場景了，即便沒有銘牌也不會查的太嚴。
如果計劃變得可行了，看着那種可能性在那裏卻放任它消失，才是失敗。
因此百里醉很快挑選出了人手和她一起去北方基地，是的，唯一在計劃外的就是這支小隊並不是一開始計劃的那個隊伍，而是百里醉挑選出來的隊伍，同時她也在裏面。因為她要去，微生焰便不可能不去，即便百里醉如何反對如何用基地來挽留，微生焰只是說她再也不要和醉分離。
於是這個堪稱豪華的隊伍就此成型，並在準備好了物資后便立刻上路，乘着夜色披着霞光行駛在寒冷的大地上，漸行漸遠，漸至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