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章、我願意給你生孩子(已修)
215章、我願意給你生孩子(已修)
香江第一醫院。
唐安妮趕到的時候,黎老爺子和老太太,以及黎惠真與陸翊碭也已經趕到了。
眾人均是神情凝重,寒喧了幾句,便匆匆便急救中心而去。
林立早已等候多時,見到眾人,即立刻說明黎皓遠的受傷情況:
“……因為風力的偏差,子彈沒有穿透黎總的後腦正中,而是卡在了顱內的骨骼中。”
“具體的情況,醫生正在做詳細的檢查……”
一行數人抵達手術室外,已有負責手術事宜的護士在門口等着他們,“誰是黎皓遠的直系家屬?請過來簽署手術同意書。”
法定的第一直系家屬是配偶。
唐安妮拿到手術同意書的那一刻,卻深感這責任自己根本無法背負。
失神地盯着那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薄薄紙張,她蔥白的雙手卻在不停在顫抖:“……本人深知手術的一切風險及後果,並自願承擔……”
她知道,必須要簽字承擔手術的風險,黎皓遠才有可能活下來。
可是,想到他也有可能會喪生在手術台上,她卻無法原諒自己。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如若黎皓遠再也醒不過來,這一刻,她的簽字,就等於是親手將他送上了斷頭台!
她有多麼害怕,多麼痛苦!
她並不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
不!
她根本不能承擔黎皓遠的離去!
很自私、很僥倖的心態,卻是這一刻她心底的所有!
甚至,她寧可黎皓遠一輩子不愛她,也不願意他的生命終結!
……
黎老爺子滿覆風霜的臉孔仿若一下子又憔悴蒼老了許多。
他看着唐安妮不停顫抖的雙手,再看看她那張蒼白如紙的小臉,心下瞭然。
筆挺的身姿緩步邁過去,抬起一隻蒼勁的大手,在唐安妮單薄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嗓音也變得異樣的沙啞蒼老,
“孩子,簽了吧!”
“你的心情,我們都懂,但,現在,一切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一生戎馬、征戰無數,從來也沒有認過輸的老軍人,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曾主宰過無數人的生死。
可這一刻,竟也有些無能為力,心情沉重無比。
唐安妮的眼淚突如泉涌!
都說,“人定勝天。”
可是,為什麼,在面對生老命死的問題上,人能夠做的,卻微弱的極有限!
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顫巍巍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自己的名字,唐安妮強忍着心如刀割的巨大痛楚,又跟隨醫生走進了手術室里——
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在術前,黎皓遠尚有一絲清醒意識的時候,醫院特別通融,允許唐安妮再見丈夫一面。
唐安妮在門外刻意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不想讓黎皓遠看見自己如此軟弱的一面。
然而,當護士推開手術室的玻璃門,看到身上插滿了醫學管子、躺在手術台上不能動彈的丈夫,
唐安妮的心,還是狠狠地刺痛了起來!
“……”
小嘴張了半天,她竟然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反而是渾身血衣的黎皓遠,隔着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用細微幾不可聞的音量,以唇形艱難地喚她,“老婆……”
又強撐着體內的最後一點力氣,一點一點地朝她探去一隻大手——
男人修長的臂膀間,雪白的襯衫袖子已經沾滿了刺眼的泱紅鮮血,刺得人眼發暈。
唐安妮忍住了。
血腥咸膩的味道,暈染了她所有的嗅覺,噁心得想吐。
唐安妮也忍住了。
可是,這個被巨大疼痛纏繞着全身的男人,卻在他可能是人生最後一秒,充滿溫情而又無比親昵地喚她“老婆”,以及他仍想緊緊牽着她手的願望……
卻讓她再也忍不住!
說好不哭的。
她奔至手術台前,主動將手放進他沾滿鮮血的大掌里時,鼻子卻是酸澀得不行,眼眶中的熱淚不可抑制地洶湧而下!
“老公——”
第一次,如此喜歡且迷戀這個稱謂;
第一次,想要一輩子這樣、永遠這樣喚他這兩個字;
第一次,她想要和這個男人一生一世,永遠也不分開;
……
他們卻說,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牽他的手,也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喚他“老公”!!
多麼可怕而殘酷的事實!!
又是多麼痛的領悟!!
生死離別。
她剛剛愛上這個被稱之為丈夫的男人,剛剛想要一輩子被他牽着手一起走到白頭,剛剛想要一輩子被他深深地疼寵着……
最後,卻發現,人生前面的路,再也沒有他!
再也沒有人願意朝她伸出熟悉而溫暖的大手!
再也沒有人喚她“老婆”!
也再沒有那個叫做黎皓遠的男人!
心,突然就是被硬生生地撕裂!
痛到無法言喻。
……
手術台上,正在承受着非人痛楚的男人,反而微笑着安慰她,“別怕,我不會死……”
他用微弱得如同蚊吶的聲音,對她說,“我不能死,我捨不得我老婆呢……”
他還說,“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死,也一定要在她死後才能死。”
他說,“就算是為了你,我也不能死,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安妮太孤單、太寂寞……”
可是,黎皓遠,人的生死,又豈是自己本身能主宰?!
而今,我就要失去你,再也握不住你的手!
律師進來詢問黎皓遠的遺言時,黎皓遠只說了一句話,“我生,我的所有都是我老婆的,我死,亦一樣。”
唐安妮哭到悲愴失語。
“不要!黎皓遠,我不准你死,我不準!”
“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死的,你不能騙我……”
“老公,我愛你,我愛你……你不能死,我害怕……你不要丟下我……”
“……”
黎皓遠卻還是鬆開了她的手。
那隻緊緊握着她的大手,在瞳孔一陣急劇地擴散之後,綿軟無力地鬆開了她的手!
一室的冰冷與悲嗆,綿綿密密地包裹着她的全身。
她在一片又痛又冷的海洋中,飄浮又沉落,
最後,徹底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
唐安妮再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而雪白的病房裏,手背上插了針管,正在接受輸液診療。
護士告訴她:剛才她情緒太激動,導致暈眩過去了。
剛剛給她作了檢查,發現還伴有貧血的癥狀。
所以,給她安排了輸液。
唐安妮卻不顧護士的阻攔,自行撥掉了針管,“不行,我要去手術室……”
護士知道她丈夫正在做急救手術,“可是,手術還沒有做完,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唐安妮已經赤足在雪白冰涼的地磚面上奔跑了起來,“我得守着他。他說過,為了我,他不會死的……”
所以,黎皓遠,等等我!
我馬上就回去。
我會一直、一直、一直……
守在你的身邊,直到你醒來。
直到——
你願意為了“你的安妮”回來,一輩子、永永遠遠都不離開,再也不離開。
“可是——”
護士追出了病房。
只是,幽靜而空蕩蕩的走廊里,又哪裏還有唐安妮的身影?
想到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的丈夫,她連一秒鐘都不願意耽擱!
護士輕輕地搖了搖頭,折回病房,便打了電話給護士長,“我勸不住病人,她還是往手術室去了……”
護士長掛了電話,就直接往手術室的方向跑: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簡直就是倒霉催的!
若是黎老首長的長孫死在他們醫院裏,連未出世的長曾孫也在他們醫院沒了的話,這“香江第一醫院”的牌匾,該要被摘了吧?
門庭顯赫的黎家,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隨便跺跺腳,香江的整個地面都會抖三抖。
現在,黎家卻有兩條人命攥在他們醫院的手裏,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
手術室門口。
黎老爺子正在跟黎亭震和徐趙娜通話。
這對軍侶夫妻,因為人尚在遙遠的南疆,尚未趕得及回來,卻又一直牽挂着黎皓遠的手術進展情況,
因此,總是間隔一兩個小時左右,就會打回來一次電話,細細詢問。
黎老爺子見唐安妮赤足跑出病房,遂端起大家長的責任,訓斥了她兩句,
又沉着臉,命人抱了一床被褥過來,就安置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又命唐安妮坐上去。
裹着被褥的唐安妮,立刻感覺身體暖和了不少。
她感激地沖老爺子施了一禮,“謝謝爺爺。”
又深呼吸了一口氣,鎮定地接過了老爺子遞來的電話——
電話的另一端,是她的婆婆徐趙娜。
不過,徐趙娜顯然並沒有因為她帶病守在手術室門外,而對她另眼相看,
剛剛才在電話里哭成了淚人、恨自己不能代替兒子受傷受苦的徐上尉,劈頭蓋臉就給了唐安妮一頓責罵,怪她沒有照顧着她的兒子。
唐安妮也不辯解,只是流着淚在微笑傾聽,又哽咽着回答婆婆,
“是,媽,是我做的不好,以後,我一定聽媽的話,好好改正錯誤……”
突然覺得,其實被婆婆責罵,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這樣,至少,能表明,她的丈夫還活着。
她也還能善盡妻子的義務來照顧他。
黎皓遠,你一定會再給我這種機會的,對不對?
而婚後尚未來得及謀面的公公黎亭震,卻在電話里,第一次鄭重地拜託唐安妮好好照顧黎皓遠,
並為自己軍務在身無法趕回來盡父親的責任,而對唐安妮致上了深深的歉意。
唐安妮仍在微笑流淚,“不,爸,您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是我要感謝您……”
感謝您肯承認我這個不合格的兒媳婦;
感謝您願意把黎皓遠交給我照顧;
感謝您和我一樣,都在深深地愛着黎皓遠,都在默默地為他祈禱。
……
電波兩端,黎家的一眾大小卻聽得有些懵了:這孩子是病了嗎,怎麼都胡言亂語起來了?
婆婆罵她,她不回嘴,還說“要聽婆婆的話,好好改正錯誤”;
公公說抱歉,要將照顧病人的重擔全部壓在她身上,她還一直說“感謝”?
他們又哪裏知道,唐安妮可能連這樣曾經會令她很不愉快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而因為黎皓遠而有的一切,她都不想中斷。
她只想,跟這個男人相關的,不管是愉快的,還是不愉快的事,都能夠像以往,細流長遠、日復一日地延續下去,
一輩子,永遠地延續下去……
……
唐安妮掛了公公婆婆的電話之後,便痴痴地守在手術室門口。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手術室的玻璃門,彷彿這樣,就能讓裏面的黎皓遠活過來似的。
老太太和黎惠真輪流上前勸她,她也不聽,
只喃喃地道,“我要守着他,他會醒過來的,一定會醒過來的……”
執着的,令人忍不住心酸落淚。
老太太和黎惠真勸了幾句,也默默地住了嘴。
是啊,這裏的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在執着?
他們都希望黎皓遠能醒來。
就是因為這一份微渺的希望,所以,儘管,每一個人都清楚,手術有多大的風險,又或者會發生多少意義,
大家還是不肯離開這裏,只為了:能夠親眼看到黎皓遠醒來的那一刻。
一片壓抑的沉默之中.
護士長焦灼的身影匆匆而至,“唐小姐,請你立刻返回病房。”
唐安妮膠着的視線,緩緩地從手術室門的方向移開,又不解地落在護士長格外嚴肅的面孔上,
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不,我不走。”
護士長臉一板,“這是醫院的規定。”
又命身後隨至而來的兩護士上前,就要合手一起,將長椅上裹着被褥的唐安妮,給抬到移到床架上。
老太太心疼孫媳婦,當即不樂意了,上前就擋在了移動床架前,
“護士長的,這是什麼規定?病人家屬還不能守在手術室門外,等候醫生通知了?”
就連身為慈善會長的黎惠真,也要過來說什麼。
護士長知道他們誤會了,連忙就護士送來了唐安妮的檢查報告,
“老太太,黎會長,你們看,這是剛剛醫生給唐小姐做的身體檢查,陽性,孕期四周左右……”
老太太怔了怔,“……”
“你的意思是,我的孫媳婦懷孕了?她懷了我的大胖曾孫?”
護士長收起檢查報告,鄭重地點頭,
“是的,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要求她回病房休息。懷孕的前三個月,是胎兒最不穩定的時期,必須小心安胎……”
……
護士長後面還說了什麼,老太太已經沒在聽了,
她只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大胖曾孫,終於有着落了!
高興得,滿臉的皺紋褶子都瞬間綻放了花兒,轉身,就樂得一下子抱住了,還在移動床架上懵懂失神的唐安妮,
“妮子,你聽見了嗎?我們黎家的小曾孫來報到了,你有了……”
護士長連忙又上前分開兩人,“老夫人,請冷靜,你這樣容易擠壓到腹中的胎兒……”
老太太這才訕訕地笑着退了開去,卻還是掩飾不住心中的高興,
又走過去,伸手,推了推一直靜坐在手術室門口長椅上,恍若對一切都不曾聞見的黎老爺子:
“老頭子,你聽沒聽見……”
卻見老伴的唇邊早就溢出了一抹掩飾不去的笑意,“……”
這一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也就屬這件最讓人高興了。
從早上,意外接到林立打來的電話,讓他今早不要外出晨跑,說是皓遠臨時有急事要回去跟他商議;
他在家中一直等到,再次接到林立的電話,通知他立即前往第一醫院,親眼看見自己的孫兒渾身是血地躺在手術台上……
再到現在聽到唐安妮懷孕的消息,他這揪了大半天的心,才終於緩緩地釋懷松展開來。
暗暗地啐了句,“臭小子,都要當爹了,還不快點給我醒過來!”
唐安妮的心,也在驟然起伏着:
從意識到,可能會失去丈夫的那一刻深切的悲痛,
到此刻,得知她和丈夫共同孕育的孩子,就在她仍平坦如故的肚子裏……
她心底那點渺茫的希望,也在一點一點地膨脹、發芽:
這個孩子來得是如此的神奇而不可思議,黎皓遠是不是也會奇迹般地回到她身邊?
在護士長要強行推走她的時候,唐安妮突然探出臂膀,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護士長,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立刻跟你回病房。”
“什麼事?”
“求你,讓我進去,再見我丈夫一面。”
黎皓遠,你不是問過我么: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會不會生下來?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會。
我願意給你生孩子,生一個屬於你和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