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林辰身後,林冽看到定邊候夫人居然這麼對待大哥,頓時不高興了。

林冽的記憶里在幾兄弟離別,是最差的,五歲時候的事情幾乎記不清了,但對定邊候夫人,他卻有些影響。記的那是個非常美麗高傲,令人敬畏,不敢忤逆的女人,也是他的嫡母兼養母。曾經的他,對這個女人是非常敬愛的,甚至還無比羨慕林睿、林瑾和林煜,很想也得到這個女人視如己出的母愛。

如今再次見到這個女人,看着也就三十齣頭的年紀,比綉春年輕了十來歲。衣着不如當初華貴,氣質也不如當初雍容,但容貌依舊美麗,柳眉杏眼,皮膚格外白皙,且身材比當初更豐滿了一些,論風情風韻,他前不久見過的京都四大美女之一的雲小姐,那個據說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弱柳扶風一樣的大姑娘都未必比得上這個女人。

看樣子,這女人這是來年過的很滋潤的。

只是,即便是他曾經的嫡母,即便是林睿和林瑾的親生母親,對於現在的林冽來說,也遠比不上林辰。就是皇帝老子,林冽也決不允許他侮辱鄙夷大哥,當然也不允許人侮辱二哥、三哥、姚子清和林煜。

對林冽來說,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家人了。定邊候夫人已經不是他們家的人,不是他的家人。他們家包括綉春和已故的父親在內,一共九個人。

“喂,你這女人,我大哥問你話呢?你沒聽到嗎?”林冽終究還是有所顧忌,雖然怒視着定邊候夫人,但言語不是很難聽。

定邊候夫人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沒想到這個當初又笨又傻,不知道是不是戰王親子的賤貨,如今居然會這麼對她。當初這小子對她的敬畏,敬愛,已經看她對林睿好時那羨慕的,可憐兮兮的表情,她可是記憶猶新呢!

只是,就像瞧不起林辰一樣,定邊候夫人更瞧不起這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如今她已經可以肯定,林冽絕對不是戰王的親子,戰王的兒子不可能如此粗鄙土氣二愣子,最次也該更林辰一樣,哪怕落魄了,身上也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尊貴。

定邊候夫人從小就是天之嬌女,出身在有幾百年歷史的大世家裏,且不論父母親都是嫡女,她本人也是家裏的嫡長女。很小的時候不論容貌,還是才氣就力壓家族裏所有的嫡女與庶女,再後來更是力壓整個京都的貴女……所以她對出身,血統一類的東西很看重,始終認定出身更好的人比出身不好的人更尊貴,更高上。

淡漠鄙夷的看了林冽一眼,定邊候依舊懶得搭理,她在等着林睿、林瑾和林煜來給她見禮。

林冽雖然粗神經,但並不是智力底下的傻子,哪能看不慣定邊候夫人對他的瞧不起?不過,相較於林辰被瞧不起了,他自己被人瞧不起了,他反而並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林辰和林瑾不高興了,就連一邊的林睿、林煜和姚子清也不高興了。

“柳夫人,可是耳朵有疾,聽力不好?”林瑾上前兩步,與林冽並肩而站,臉上掛着濃濃的嘲諷與無法掩飾的憤怒仇恨,還有些無法剋制,說不清楚的悲傷難過。

這時的林瑾,論嘲諷刻薄,幾乎不屬於林睿。

林睿轉過身,淡漠的看着定邊候夫人,眼神冰冷,像是沒有一丁點的溫度與感情。他本來以為,再次見到這個女人,會很生氣,很難過,很激動。他本來打算再次見到這個女人,一定要質問他,當初是怎麼捨得丟下父親,丟下他們,由其丟下林煜的?

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變得很平靜,這個曾經在他看來很完美,在他心裏幾乎是最重要的,甚至超過父親和大哥的女人,忽然間就在他心裏消散了,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定邊候夫人終於慌了,林睿這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害怕,覺得心裏發虛,她好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一樣。還有林煜那宛如冰雪一樣淡漠疏離,冰冷純粹的眼神,也讓她忽然覺得心裏很痛很痛。

定邊候夫人是個很偏心的女人,林睿是她曾經最偏心,最看重的人。

由於林睿是嫡子裏邊的長子,是戰王的第一繼承人。從一出生,她就把林睿看的很重要,看作高人一等的存在。即便是與林睿是雙胞胎,同樣是她親生兒子,只比林睿晚出生不足兩個時辰的林瑾,在她看來都遠不能和林睿比。比起那些庶子,養子,她對林瑾的愛與抬舉還是很多的,但比起林睿就差的遠了。不然,林瑾不會到多少年以後還那麼嫉妒林睿,對於當初的很多事情都像心魔一樣結在心裏。

由於投入與付出的感情太多,即便最初她偏心重視林睿只是因為林睿的出身,時間長了她也難免會形成習慣,忘記最初的心態,本能的更愛,更重視林睿,當然也希望能得到林睿更多的回報,更多的愛與感情。

對林煜,定邊候夫人當初倒是真的出於母愛,但同樣是因為付出了太多,感情自然也就更加深厚。如果說她對林睿的偏心更多的是重視與高看,那麼對林睿則是純粹的偏寵與疼愛。尤其是有林辰、林冽這樣的庶子與養子比較,她便更願意為她親生的嫡子付出。

所以,今天林瑾居然如此大逆不道的頂撞嘲諷她,她只是有些生氣,同時也有些愧疚與心疼,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她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可是林睿和林煜的冷淡,卻讓她慌了。

從小,定邊候夫人就不怎麼看重林瑾,覺得林瑾雖然比林辰和林冽好得多,也比別人家的嫡子好得多,但卻比不上林睿。在她看來,林瑾太呆太老實,太善良,太懦弱了,這樣的人就算頭腦並不笨,也沒什麼出息。她不怕林瑾生她的氣,嫉恨她,生氣是因為在乎,很好對付的。

但她卻知道林睿,那絕對是個絕情狠心又記仇的人,真要生她的氣,只怕會真的對她沒有一點的感情。

沒有那個母親不怕被兒女當成仇人,甚至陌生人。

“睿兒!小煜!”一直像廟堂里供奉的佛爺一樣的定邊候夫人終於站起了身,端莊,高傲,優雅的儀容也有些不吃不住了,“你們這些年過的可好?”

說話間,定邊候夫人走向了林煜,抬起手就要顫抖着撫摸林煜的臉頰,看樣子是動了真情了,手指都開始顫動,眼中熱淚盈眶,“小煜,你長大了!我的小煜真的長大了!還長的這麼好看。”

林煜能活到現在,並且長的如此風華絕代,定邊候夫人真的是沒有想到,真的很激動。

她本來以為,當初她放棄了他,離開了她,又是被發配到那麼艱苦的地方,林煜肯定會活不了。以林煜當時的身體狀態,只怕走不到地方,半路上就會夭折了。

看到如此激動失態的定邊候夫人,林瑾的臉色一陣暗淡,嘲諷的一笑,片刻間居然和林睿一樣,眼中一片冰冷淡漠。

即便是現在,他這個親生母親的心裏,他都是個只比大哥和四弟重要那麼一點的存在啊!即便是現在,他這個親生母親的心也嚴重的偏向二哥和五弟,留給她的不足十成裏邊的一成吧?不過,這個女人其實已經不是他母親了。當初她可是和他們父子斷絕了一切關係呢!就是她最偏心的林睿,最偏寵疼愛的林煜,都不能讓她心軟留戀呢!

也是,她那麼高貴優雅,驕傲講究的女人,真要到了漁陽村那樣的地方,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

再想起這女人對待大哥和四弟的態度,他忽然覺得無比厭惡與憎恨!

她是個什麼東西啊?居然瞧不起大哥和四弟?當初他餓的要死,大哥乞討來的饅頭,一口都不吃,全部分給了父親和他們幾個弟弟時,這女人只怕正如定邊候濃情蜜意,互訴衷腸呢!比他和林睿還小兩歲,卻總覺得他們身體弱,什麼臟活累活都恨不得替他們做的林冽,即便是個陌生人,是仇人之子,對他來說也比這個女人親!

真以為自己有多麼高貴,有多麼了不起呢!只怕也就她自己那麼想吧?

林瑾覺得,他當初為了得到這個女人更多的愛與關注,與林睿爭寵,嫉妒林睿的行為無比可笑。他曾經視為天底下最美麗高貴,完美無缺的女人,只怕在很多人眼裏都只是個孤芳自賞,冷漠自私的女人吧?

也難怪當初父親對她雖然敬重,或者也有些愛,但卻遠比不上他對姚子清的愛。父親一定也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吧?

自從那場變故以後,父親就從沒有提過這個女人,不知道父親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有沒有很傷心?

反正姚子清要是在他最困難,在他被人誣陷逼迫,陷入絕境之時,為了不被牽累而與他斷絕關係的話,想一想他就覺得受不了!他覺得真要發生那種事,他會死的!

林煜躲開了定邊候夫人的撫摸,即便知道這個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也覺得有些嫌棄,同時無比憎恨與討厭!居然敢那麼對待大哥與四哥!還當自己是曾經的戰王妃呢!當自己有多高貴呢!在林煜眼裏,就算林辰和林冽出身無比卑微,長的無比醜陋,性格無比粗鄙,穿着打扮無比骯髒,也是世界上最好最親的人。何況他本就覺得大哥和四哥不論那方面都很出色,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小煜,你不記得娘親了吧?”定邊候夫人有些受傷的道。

定邊候夫人規矩嚴格,就是林睿都只能喊她‘母親’,而不是娘親。但她卻允許林煜喊她‘娘親’,可見當初她對林煜有多麼偏寵疼愛。

一旁,姚紫和姚雨看着這認親的一幕,看着林睿眼中的冰冷漠然,感受着林瑾身上仿若縈繞着的暗黑陰冷氣息,再加上林辰宛如冰山一樣巍峨雄渾而又寒徹骨髓,令人不可抗拒,覺得自己無比渺小的氣勢,只覺得害怕不已,大氣都不敢出,只能在一邊靜悄悄的看着。

柳意卻是對林辰等人對待他母親的態度感到很生氣,差點忍不住質問呵斥,但漸漸的便也被這些人身上的氣勢與氣息所震攝,不敢輕舉妄動了。尤其是他緊挨着宛如人形野獸,兇惡可怖的林冽,真有種一個不好,就會被林冽給兇殘嗜血的撕成碎片的擔心。

林煜眼神始終冰冷淡漠而又純粹,身姿筆挺,一眼不發。

由於體形偏瘦,身體略顯孱弱,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在他身上格外飄逸出塵,氣色卻又宛如無暇的美玉,晶瑩剔透,整個人都彷如不食人間煙火,不屬於塵世間的仙子,讓人自慚形穢。

定邊候夫人面對如此的林煜,竟然也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柳夫人,可還有事?沒事的話,我們沒有時間陪你在這裏耗時間!”林睿也開口,再一次詢問定邊候夫人,聲音淡漠之極。

看着長相與林煜有四分相似的林睿,定邊候夫人忽然有種砸東西的衝動!

這兩個她曾經最愛的兒子啊!她曾經把他們看的比自己先後兩任男人都要重要啊!即便是和定邊候在一起,即便以後又生了好幾個孩子,她也時常會惦記挂念他們,經常落淚(定邊候會無比溫柔體貼的安慰)!再次相見,他們居然會這麼對她!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對不住他們!她知道他們這些年一定受苦了!她無法真的沖他們生氣發火。

忽然,定邊候夫人驀然回頭,怒視向林瑾。這些年她也很惦記挂念擔心林瑾的!她也是愛林瑾的!林瑾也是她親生的兒子!是戰王的嫡子!既然不能不敢不忍心沖林睿和林煜發火,她便想要衝林瑾發火。

不把心裏這口氣,這煩躁壓抑悲痛的讓她要瘋狂的情緒發泄出來,她覺得她真的會瘋掉的。

但是,在目光接觸到林瑾的一瞬,她忽然發現林瑾原本溫潤的眼睛無比漆黑,宛如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黑暗的令人心驚,身上也環繞着一片暗黑陰冷,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氣息,宛如地獄裏出來的玉面修羅,一瞬間居然讓她無比害怕,剛剛噴薄欲出的發泄瞬間消散。

在大恐懼面前,定邊候夫人心裏所有的悲傷心痛憤怒等情緒,瞬間不見了蹤影。

驚恐也是能緩解心理壓力,清楚心理垃圾的。

林辰看着這樣的定邊候夫人,不由得也有些厭惡嫌棄起來。曾經他也覺得這個嫡母是個無比高貴美麗的女人,除了高傲嚴厲規矩多了一點,幾乎完美無缺。至於高傲嚴厲規矩多,也算不上真正的缺點,甚至也能算作有點。

但今天他才發現,這女人其實無比的虛偽自私,腦袋也遠不如他以為的那麼聰明,倒是有點像林家村的喜兒娘。

“柳夫人,光臨寒舍,究竟有什麼事情?有事情就請說吧!”林辰再一次開口詢問。

定邊候夫人心裏發顫,覺得她再也不敢端着了,可是看林辰對她態度還算可以,想到林辰曾經是個很老實規矩,很寬容隱忍的木頭小老頭性格,並不是刻薄寡恩,絕情狠辣之人;多年的習慣使然,她還是沒能完全放下自己的驕傲,只是卻不敢再藐視不搭理林辰,調整了一下呼吸,微微抬頭,又恢復了端莊高貴優雅的姿態,道:“辰兒,這就是你對待……”

定邊候夫人想要質問林辰對待她的態度,卻想到她現在已經不是林辰的嫡母,反而是來求林辰的,又緩和了臉色,稍微放低了一下姿態,一臉悲戚的柔聲道:“辰兒,我來是想要看看你們幾個過的可好。”

“勞煩柳夫人挂念了,我們過的很好。”林辰道。

林睿和林瑾卻都只覺得譏諷,他們能過的好嗎?他們究竟受了多少罪,她只怕連想都想不到。貧窮,飢餓,寒冷,幸苦……若不是他們兄弟除了林煜外,身體都很好,又齊心協力,相互扶持,只怕能不能活到現在還兩說呢!還有他們這些年受過的羞辱,經歷過的危險,以及各種心靈上的折磨,若不是有大哥在前面扛着,引領着,鼓舞着,他們能不能承受的住還兩說呢!

他們之所以都無比崇敬大哥,覺得大哥很厲害,可不只是因為大哥武功有多麼高,多麼會幹活。事實上在遇見姚子清之前,大哥連內力都沒有,武功能有多麼高強?他們是覺得大哥的心理無比強大勇敢,面對怎樣的痛苦磨難與危險,都從不害怕頹廢,焦慮失控。

定邊候夫人也意識到她這話問的有些譏諷,想要解釋,想要告訴他們,她是真的挂念但又想念他們,甚至連不是親生的林辰和林冽,她都無比挂念擔憂。事實上她也確實經常挂念擔憂他們,定邊候因此沒少安慰開解她。

但是,看着林辰彷彿她說什麼都不會有所改變的臉,以及林睿。林瑾的譏諷之色,林煜的單薄冰冷,林冽的無所謂與警惕警告,防着她再對幾個哥哥無禮的神色,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至於姚子清,定邊候夫人下意識的就忽視了。姚子清臉上掛着饒有興趣的戲謔譏諷之色,宛如看好戲一樣的眼神,讓她覺得格外不舒服,格外憤怒,若不有意忽視遺忘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發作的,她若是發作,林辰他們肯定會不高興,她今天的事情也將會辦不成。

林睿道:“柳夫人,你究竟有什麼事情?如果只是看看我們的話,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們都活的很好。我們媳婦還大着肚子呢,不宜久坐。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定邊候夫人再次要哭了,林睿這話太傷人心了!

還有那個女人,長的倒是很不錯,只是一臉的狐媚妖嬈,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居然還是辰兒、睿兒。瑾兒他們幾個的共妻!那樣只存在於卑賤的農戶與商戶人家的風俗,居然發生在她的兒子身上!

就算那女人只是瑾兒一個的妻子,都配不上瑾兒,都不是好貨色!何況她還是他們幾個共同的妻子!她的睿兒,究竟過的有多麼苦,居然淪落到與林辰、林冽兩個庶子與野種共妻的地步?!這樣想着,她又有些心疼起來!心疼林睿!

不過,如今她的睿兒和瑾兒也算是出頭了,有出息了吧?就是辰兒和冽兒,也都出頭了,不論他們幾兄弟的哪一個,都不是那個女人能配得上的!

定邊候夫人心裏,雖然瞧不起林辰、林冽,但比起別人,她的庶子與養子,還是高人一等的。

林辰有些疑惑的與林睿相視了一眼,定邊候夫人今天好像有些不對勁!或許是忽然之間見到他們,受到刺激了吧?就算心裏無比怨恨,不喜歡這個女人。但理智上他們並不相信,這個女人對他們完全沒有一點感情。

可惜,當他們正要感動之時,定邊候夫人終於調整好了心態,恢復了往日的聰慧與從容,忽然悲悲切切的道:

“辰兒,睿兒,救救你們妹妹吧!我知道你們恨我,可不論如何,我們都曾經是一家人。睿兒,瑾兒,小煜,你們都是我親生的。父精母血,什麼都能改變,唯獨親生的父母兒女,唯獨血緣是無法更改的!你們妹妹身體裏一半的血液,和你們是一樣的!”

姚夫人剛才確實是激動了,再加上這些年過的太愜意,缺少鬥爭與考驗,腦袋有些退化,沒有意識到人是會變得,還在以十年前的老眼光,老心態對待林辰他們,之前才會那麼腦殘失控。不過清醒過來之後,她知道怎麼做對她最有利,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當初,她既然狠心的拋棄了他們,現在自然不會因為他們就失去理智。

“她怎麼了?要我們怎麼救?”林睿問。就算他不願意承認,這個女人確實是生他之人,確實愛過他,這個女人說的妹妹,確實與他有一定的血緣關係,她不算他的仇人。他也不想再恨她,所以表現的很平靜冷靜。

看林瑾居然能這麼快就恢復冷靜,頗有幾分大哥喜怒不形於色的能力,林瑾不甘示弱,也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可惜,在心理素質上,他實在是無法像林睿和林辰那麼強大,那麼理智冷靜。他對感情的自我控制能力很弱,不然也不可能因為姚子清就大喜大悲成那樣。

對於定邊候夫人,林瑾始終無法徹底釋懷,就算現在已經不指望她的寵愛了,也喜歡不起來。甚至不由自主的感到憎惡憎恨,對與她有關的人,也有些不喜歡。

“你們大明王手下有個姓李的將軍吧?今年才十*。他看上了你們妹妹,看上了虹兒。要娶虹兒為妻。可是虹兒今年才是九歲的一個孩子啊!”定邊候夫人悲痛而又憤恨的道。那個姓李的簡直就是一個禽獸!什麼大明王,不過是個窮鬼,手下的所謂的文武百官,也都是一群暴發戶,一群農民商戶土財主而已!一群賤貨!

看着定邊候夫人眼中的憤怒與鄙夷,林辰他們幾乎都想到她心理再想什麼。他們忽然發現,他們忽然很了解定邊候夫人。了解這個驕傲高貴,端莊美麗的女人。

就連林冽,也忽然覺得他明白定邊候夫人所思所想,她又在瞧不起人吧?又在以出身判定人吧?誠然,出身不好的人確實在很多方面比不上出身好的人。比如說吃不好,吃不飽,自然長的不好,能長的高大魁梧的人,要是從小就挨餓,難免會身高縮水,氣色不佳。又比如經常勞作的女人,難免腿粗胳膊粗,骨節粗,皮膚粗,長的不如富家小姐柔美纖細;若是太窮,讀不起書,學不了武功……但是這並不能證明出身不好的人就真的比不上出身好的人。

如果把一個血統高貴的公主,從小養在農戶家,她長大以後也只會是個農家女,是個村姑。

如果一個村姑,從小就在富人家被當成千金小姐養着,長大了照樣是大家千金。

林冽從小被人嘲笑瞧不起,最看不得定邊候夫人這種心態了,忍不住道:“李將軍少年英雄,如今也是三品的大員,前途無量,難道還配不上你女兒嗎?要死要活的!好像嫁給李將軍,會辱沒了你女兒似得!”

“我女兒才九歲!還是個孩子!”定邊候夫人道。她覺得這個林冽絕對腦袋有問題,是個傻子,或者本身也是個禽獸!如此想着,雖然生氣,但依舊理智平靜。

這個……

林冽有些無語了,忍不住看向林辰。林辰面無表情,但仔細看,能看出他眼中的詫異與無奈。

李將軍他和林冽都比較熟悉,是個和韓明輝同齡同名的武將,叫李雲輝,人長的挺不錯的,和韓明輝不相上下,也身受大明王喜歡。和韓明輝一樣,李雲輝也至今沒有娶妻,家裏只有東洲城時,大明王賞賜的幾個美女侍妾。

不過,據他們所知,李雲輝的人品還是很好的,比大明王手下大多數人的品行都要好。

這次攻下京都,大明王麾下許多人都宛如土匪一樣,敲詐勒索,百般折磨欺凌京都的官宦人家,豪門世家與大富豪家,做出了許多違反軍紀,引起民怨之事。林冽都曾經打砸搶燒,欺凌逼迫虐待過貪官污吏,只不過被林辰嚴厲的約束制止住了。但李雲輝卻始終如一,像以前一樣質樸而又自律。

這李雲輝怎麼就忽然做出這種事來?

不得不承認,大明王手下的軍士,素質真不好。這一次就是韓明輝,都將一個官宦人家的幾個歌女美姬收入了府中。

還有一個姓李的將軍,年紀比較大,所以又有人稱呼他‘大李將軍’,甚至要娶一個有夫之婦,逼迫人家兩口子和離。林辰知道后,堅決制止,兩個人因此還發生爭執,打了起來。最後,他們到了大明王跟前。就算是有意縱容手下的大明王,被林辰一頓說,也覺得大李將軍做的太過了,把大李將軍打了一頓板子。

因為那事,林辰在大明王手下的眾將領裏邊,名聲下降了好幾個檔次。

但是,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李雲輝居然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是在這京都城已經恢復了秩序,建立起了法制之後。

“柳夫人,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制止這件事的。”林辰道。這事他確實會阻止。不為柳夫人也會阻止。

定邊候夫人不放心,又再三詢問確認,啰嗦的林冽瞪起了眼睛,才出於害怕,不再繼續糾纏。

對付這種人,講道理說好話,遠沒有直接動用武力鎮壓恐嚇管用。

林睿和林瑾也受不住定邊候夫人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有多麼心疼關心她女兒呢!可她女兒的幸福若是與她本人的幸福發生衝突,她絕對會捨棄女兒。他們才不相信她對女兒的真心比對他們的更多。想當初她是多麼寵愛林睿和林煜,可當林睿與林煜會連累到她的終身幸福時,她不還是很絕情的放棄了林睿和林煜?

她的娘家,也因為她當年的一系列決定而受牽連,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她的公公,定邊候的親生父親,也是被他們兩個人給氣死的。

可是,看她現在這面色紅潤的樣子,活的好不愜意啊!只怕在她看來,她沒有任何錯誤。反而是她的娘家與公公各種不好,各種對不住她吧?

記的當初,她就總覺得自己是最好的,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最對的,自己是完美無缺的,錯誤都是別人的。就是她的兒子,雖然比不上她自己,但和別人的兒子比,也是最好的。她的庶子和養子,雖然比不上她的親生嫡子,比起別人家的庶子與養子,也是最好的!她是最需要被關愛敬重的。

林睿由於小時候和定邊候夫人感情太好,關係太親密,很多性格都隨了她。

只是當初,他們也覺得她是最好最對做完美無缺的,自然不會意識到她的性情有多麼自私偏執與腦殘。

“柳夫人,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安排人送你!”林睿道。

定邊候夫人不願意走,她好不容易與他們重逢,他們卻如此誤會她,完全不知道她這麼多年來的苦衷,不知道她對他們的思念與擔憂。她要告訴他們,和他們說清楚。她要好好的和她的小煜說會話。

“林冽,送客!”林睿哪能不了解定邊候夫人的性格?只不過以前太愛她,出於私心,不覺得她的性格有什麼不對而已。但現在,他才不願意忍受定邊候夫人的糾纏。

林睿對他這親生母親的口才可是很佩服的,也曾經下意識的模仿學習過她的口才。他不認為他和她能說得清什麼。她一定會給自己找一大堆理由,把所有的不對與過錯推給別人。

“好的!二哥!遵命!得令!”林冽也早就受不住定邊候夫人,只是看在二哥和三哥的面子上忍受着,一聽林睿的話,就像是得到了聖旨。

“請吧!柳夫人!”林冽做了個標準的請的禮儀。這禮儀還是他在京都學的,今天正好用。

“冽兒!睿兒!你們怎麼能這樣?”定邊候夫人憤怒而義正嚴詞的質問起來,“就算我與你們父親和離了,我也是你們的母親!林睿,想當初我懷你的時候……”

林睿打斷了定邊候夫人的陳述恩情,“柳夫人,你不是早在十二年前就與我們父子斷絕一切關係了嗎?還說這些做什麼?如今我也是有妻子的人了,知道女人十月懷胎的不容易,不用你再說什麼!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十月懷胎很幸苦!林冽,還愣着做什麼?聽見沒有?送客啊!”

林冽有些為難,他都送客了,可是客人不走,他又有什麼辦法!

“我的睿兒!這話你怎麼說的出口?是的!那個女人十月懷胎都不容易,但哪個女人都不能和我比!想當初,我一懷上你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心裏像着了火一樣,難受不已。可是你父親卻……”

林睿皺眉,這話他早在十年前就聽過好多次了。他也因此而覺得他母親是天底下最不容易,最可憐的女人……如果不制止,她今天能說好幾個時辰。

林瑾也皺眉,定邊候夫人這些話,他小時候也曾不止一次的聽過,並且覺得他母親是天底下最不容易,最辛苦,最可憐,最善良,大度,賢惠,寬恕,完美無缺的女人。

林冽見林睿和林瑾都皺起了眉毛,知道兩個哥哥不高興了,着急之下乾脆一把扯住定邊候夫人的胳膊就往外邊拖。

定邊候夫人只覺得被林冽抓着的胳膊像是要被捏碎了骨頭,慘叫起來。事實上林冽本人並沒有覺得他用了多少力氣,不顧她的慘叫,直接就把她向著院門外拖去。

林辰聽着定邊候夫人的慘叫,皺了皺眉,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若是以前,林冽這麼做,他還怕定邊候夫人太難纏,不會善罷甘休。怕定邊候夫人到處宣傳敗壞他們的名聲。可如今大明王剛剛攻佔下京都,流氓習性還沒有蛻乾淨,還不太懂得怎樣做一個帝皇,不論如何都會偏向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兄弟與手下的。

以後他們回到林家村,名聲對他們並不重要。

定邊候夫人是林睿、林瑾和林煜的生身母親,他不會做的太過份的。但林睿他們想怎麼做,他也不會幹涉。林睿和林瑾都是自己很有主意的人,從小他就不怎麼管教干涉他們,不贊同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只是好言相勸,只偶爾才是動怒。他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堅強,愛護兄弟,不為非作歹這三點。

“嘿!”林瑾雙拳攥的緊緊的,忽然揮起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圓桌上,頓時砸的自己拳頭血肉模糊。

林辰和姚子清全都皺眉黑臉,生氣了!

“林瑾!”林辰怒聲斥責,“你做什麼?你像什麼話?你還是個男人嗎?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自己傷害自己!你這簡直就是沒出息的女人才做的事情。”

“胡說!”姚子清看林辰說了她想說的話,臉色緩和了過來,“我是女人,我就從不自己傷害自己!誰惹我不高興,我就拿誰發泄撒氣!我真要怒不可遏,忍無可忍,就是天皇老子,皇帝老二,也敢往臉上砸拳頭!”

這次輪到林辰、林睿和林瑾臉色大變了,連忙都制止他。對皇帝言辭不敬,就算如今的大明王還沒有正式稱帝祭天,還不太有皇帝的樣子,知道了以後也絕對會不得了!

姚紫和姚雨也臉色大變,沒想到‘姚雪’還是這麼沒腦子!虧得父親把她說的,好像現在很厲害,完全變了個人似得。姚雨更是眼神閃爍,不知道再想什麼。

姚子清對於林辰等人的訓斥謙虛領教,但看見姚雪閃爍着詭異光彩的眼神,忽然笑道:“姚雨,你想什麼呢?是不是打算編造謠言,誣陷我對大王不敬啊?可惜,大王一定不會相信你的話!大王對我們一家可是無比寵愛信任呢!如今的大明王,可不是當初那老糊塗的皇帝老兒!”

姚雨今天早就被林家兄弟嚇破了膽,對自己親生母親都能那麼絕情兇殘,何況她們?看着姚子清似笑非笑的表情,覺得姚子清的眼神也無比犀利睥睨,冰冷囂張,兇殘狠辣,絕對不是她所能抗衡的!不由自主的就一個哆嗦。

姚紫卻是冷哼一聲,一臉的鄙夷嫌棄,卻也沒敢說什麼,林家兄弟對姚子清的寵愛與維護,他看的很清楚,怕一句話說的不對,會被林家兄弟給虐死。只是,一想到姚珠現在悲慘可憐的處境,在對比姚子清如今幸福愜意,春風得意的處境,他就覺得嫉妒,覺得不服氣,臉上的表情也就越發難看。

“你們兩個有什麼事啊?”姚子清像是沒有看到姚紫臉上的嫉妒與扭曲,悠悠的問他們。不管怎麼說,這人都是綉春與姚旭恆的親骨血,並且沒有對她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她懶得嫉恨他。

林睿和林瑾卻是對姚紫充滿憎惡,臉色都很不好看。

林瑾道:“是啊,你們有什麼事?有的話就快說,沒有的話就請回去吧!或者,你們也想要我們送你們出去?”

林瑾心情不好真要生氣起來,那也是很激烈嚇人的。

姚紫和姚雨都一個哆嗦,林瑾剛才把自己拳頭都砸的血肉模糊的猙獰瘋狂勁,以及他之前身上那陰暗的氣息,都讓他們覺得無比恐懼。至於說讓他們相送,想想之前定邊候夫人凄厲的慘叫,他們就毛骨悚然。

這家人一個個都太可怕了!沒有一個是善茬!

“雪兒,我們是求你救救珠兒的!大明皇要滅皇甫嵩家滿門。可姚珠和小青松是我們姚家的血脈啊!”姚紫道。

“小青松?你是說姚珠給皇甫嵩生的那個巨大兒?”姚子清笑道。

“他不是皇甫嵩的兒子!他是我們姚家的骨血!”姚紫一心想要把那孩子與皇甫嵩隔開。

“他不是皇甫嵩的兒子?難道是姚珠和人偷情生的野種?沒聽過姚珠除了皇甫嵩外,還有其他男人啊?就算有,也是那個叫皇甫野的吧?姚家的骨血?莫非姚珠那姦夫也行姚?是你們家的人?”姚子清一臉疑惑的道。

“姚雪!”姚紫和姚雨同時大怒,“你真是……!真是……!你說的這叫人話嗎?”

若不是因為懼怕林家兄弟,姚雨覺得她一定會撕爛姚子清的嘴。

以前的姚雪嬌縱蠻橫,姚雨其實也不逞多讓,只不過姚雨很喜歡她姐姐姚珠,有姚珠點撥,她做事比姚雪聰明有心機的多。

林辰道“斬草不草根,春風吹又生。放虎歸山,必留後患。我想殺的人只有皇甫嵩。殺皇甫嵩的妻子家室是大王的旨意的話,我一個當臣子的豈能救得下他們?子清也救不下他們!”

“你偏心!你見死不救!之前定邊候夫人的事情,你怎麼能幫得上忙?”姚雨忍不住委屈憤怒的道。

林辰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像是看白痴一樣看了姚雨一眼,話都懶得說了。

林睿譏笑,“你腦袋沒病吧?皇甫嵩的妻子兒子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你是個什麼東西指責我大哥偏心?”

林瑾也諷刺的道:“柳夫人的女人與李將軍的事情,能和大王的旨意相提並論嗎?”

姚紫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林辰腳下,打起了親情牌,“妹夫!當初夫人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後來雖然知道了,可也是雪兒有錯在先……珠兒小產,生產之時太危險,生了整整一夜,叫的那叫一個慘,若不是有神醫相助,只怕就要一屍兩命了,夫人實在是一時衝動……”

“住口!這裏沒有你妹夫!你們家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請走吧!”林辰不待姚紫說完,就制止住了他。

林睿也面露譏諷之色,覺得這個姚紫太蠢了,這種時候居然還說這些話,是在求他們呢?還是在和他們訴說姚子清有多麼壞,姚珠有多麼善良無辜呢?他難道看不出來,他們不想聽這些話嗎?

林瑾更是怒不可遏,“姚紫!你們還是也請回吧!不回的話,我就安排人送你們!”

他才不願意聽任何人說姚子清的不對,就像當初容不得任何人說定邊候夫人的不是,後來容不得任何人說大哥他們的不是一樣;他更不願意聽什麼姚子清當初糾纏皇甫嵩那個貨。

姚紫臉色成了醬紫色,還要說什麼,林睿沖一邊伺候,被剛才的事情嚇得縮成一團的四個丫鬟道:“你們還站那裏做什麼?停屍呢?還不把這個瘋子攆出去?”

當初姚家的事情,林睿早就已經調查的很清楚。當初的‘姚子清’確實不怎麼像話,但姚家人除了小透明一樣的綉春外,沒有一個像話的。真可謂一團烏煙瘴氣,各種雞飛狗跳的事情層出不窮。只不過,姚子清的不像話只是缺乏教養,被姚夫人給故意養殘了。真要害人,不論是腦子還是手段,都遠遠不夠用。倒是那個姚珠,心機深沉,一肚子鬼主意,壞點子。

當初的‘姚子清’其實很想林冽,看似脾氣暴躁,衝動易怒,實際上嘴上簡單不過的一個人,反而經常被別人算計,利用,戲耍與欺負。

姚珠那個兒子確實是才剛剛九個月就生了,離預產期差了好幾天,生的時候也很困難,且是在與‘姚子清’發生爭執以後才生的。可是姚子清什麼都不記得了,以姚珠的心性,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栽贓陷害?

不論如何,在林睿看來,姚子清都沒有錯!

在這一點上,林睿其實很像定邊候夫人的,只要是自己人,就是最正確最好最完美無缺的。只不過,他雖然自私護短,腦子其實很清楚,心裏頭很冷靜,只是有意偏心維護自己人。且他的自私護短不是對他本人,而是對他所認同的親人。

說話間,林冽回來了,姚紫和姚雨想到之前定邊候夫人的下場,不敢再糾纏,只得告辭離去了。

姚子清其實不怕姚紫他們說什麼,倒是很有興趣看他們表演的,不過林辰他們不愛聽,也只得作罷。

大明王最終還是放過了姚珠,卻沒有放過姚珠那個兒子。

所有皇甫一族的近親,幾乎都被大明王給滅了,又豈能放過那孩子?林辰沒有給任何人求情。想當初他父親遭到陷害,替他父親說話的只有三個文臣,五個武將,還都落了個或貶謫,或被一起陷害了的下場,都不在大明王的清洗名單里。

那三個被貶謫外放的文臣,還被大明王給升了官,將來被調回京都都有可能。

------題外話------

想要儘快完結,可是又覺得太突兀,好多故事都沒有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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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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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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