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一
齊徇有時候總在想,他和聶媛華之間,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孽緣呢?
他比她大六歲。猶且記得幼時母親帶他去信陽候府,第一次見到聶媛華時的場景。
那時她尚且滿百日,被一張紅綾小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抱在奶娘懷裏,被一群夫人誇獎着,說是眉眼生的秀麗,一望就知是個美人坯子,來日大了,怕不是要傾國傾城。
他被這些夫人說的心中好奇之心大起,便也湊了過去,踮起了腳去看被奶娘被在懷中的聶媛華。
才剛滿百日的嬰兒,五官都還沒有長開,又哪裏看得出來眉眼如何?齊徇望了一眼之後,就頗為不贊同的移開了目光。
不過就是一個長的皺巴巴的嬰兒罷了,又從哪裏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坯子了?他想着,這些夫人就愛胡說。
但少年老成的他卻也只是將自己的這些想法藏在了心中,並沒有宣洩出來。
他娘和聶媛華的娘是手帕交,是以兩家來往頻繁。
而女人們在一起,談論的也多是自己的夫君和子女。於是齊徇便曉得了聶媛華是何時開始第一次會抬頭的,何時開始第一次會自己翻身了,何時開始出了第一顆牙齒,何時開始會走路了,何時開始會叫爹娘了......
齊徇後來想起來,都會有一種錯覺,似乎他是每日、每時、每刻看着聶媛華慢慢的長大的。
兩家夫人喜歡相互竄門,而且是帶着自己的子女竄門。
小孩子總是長的很快,變化也很大,這導致齊徇每次見到聶媛華的時候,總會覺得她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而正如她百日時那些夫人所說,聶媛華是個美人坯子,所以她日漸長大,容貌也就日漸出色。雖然是年紀尚幼,但真的能從其眉眼之間看到她往後的傾國傾城之色。
幼時的聶媛華,其實也是很驕縱跋扈的一個小姑娘。
她是信陽候府嫡出的大小姐,身份尊貴,又是生的美貌,沒有人不喜歡她的。這也導致她在他面前的時候,性子越來越霸道。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願意讓着她,寵着她。
那時他就想着,便是這樣一輩子讓着她,寵着她,寵得她無法無天,飛揚跋扈的,又有什麼不好?
她霸道?沒關係啊。但凡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他就是豁出命去不要了,那也會替她找到的。
其實那時候,兩家夫人已經在開始商量着要給他們訂個娃娃親,好親上加親的事了。
一向沉穩的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只高興的一個晚上都沒有睡着,然後次日偷偷的就去約了聶媛華出來見面。
上次見面的時候,正值中秋。聶媛華跟他抱怨,說是信陽候和信陽候夫人不讓她出去逛花燈會。於是回來之後,他就悄悄的做了一盞蓮花燈。
他是國公世子,自小過的也是錦衣玉食的日子,自來沒有做過什麼粗活。可是這次他卻是特地的請人來教他學着怎麼扎花燈。
看起來很容易的一盞蓮花燈,紮起來卻是那麼的難。他的手不知道被竹篾劃破了多少道口子。可是只要想到聶媛華那日說的,想要一盞蓮花燈的時候,他就絲毫不覺得痛了。
他將蓮花燈遞給了聶媛華,看着她一臉高興的模樣,霎時覺得再累再痛那也是值得的了。
想起昨日他娘給他提起的事,他只覺得心裏一陣甜蜜。
“華兒,”他掙扎了好一會,最後終於還是輕聲的問出了口,“我娘近日和你娘提起了一件事,你曉得嗎?”
他畢竟飽讀聖賢書,直接說你娘和我娘想給我們兩個人定親的事總歸是不好直接說出口來的。
但聶媛華卻是提着手中的燈籠,望着他嘻嘻一笑,而後便道:“你是說她們打算給我們兩個定親的事嗎?”
轟隆一聲,齊徇心臟猛然的跳動了一下。
他剎那隻覺得自己的臉上都開始有些發熱了。
他沒想到聶媛華會這麼直接的就說了出來。
“那,那,”片刻之後,他期期艾艾的問着,“華兒你對這件事,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年代,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若是他們的父母決定了,他們便是再不同意,那也只得照辦。
可是他還是想知道聶媛華是個什麼意思。他不想要一樁僅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他要的,是聶媛華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我啊,”聶媛華伸手撥弄了一下蓮花燈上的花瓣,看着他,歪着頭不說話。
齊徇一剎那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高高的提了起來。
聶媛華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當然是願意的啊。齊哥哥,難道這麼久以來,你都沒察覺到我喜歡你的嗎?”
說罷,轉身和她的丫鬟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剩下齊徇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回過身來。
她說她喜歡他呢,他甜蜜的想着。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他安心又愉悅的等着他娘和信陽候夫人在商量定親的細節。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信陽候夫人卻忽然生病了,而後竟然忽然暴斃了。
他收到消息,說是信陽候夫人其實是被信陽候給氣死的。原因是信陽候跟他的表妹不清不楚,而且他們兩個人竟然是早就生有一個女兒。
之後信陽候府發生的事就越來越多,先是信陽候迎娶了他的表妹為正室,再是聶媛華的弟弟被後來的信陽候夫人所生的女兒傳染天花致死,再是信陽候在他現下夫人吹的枕頭風下,慢慢的開始不再如先前那般寵愛聶媛華了。
齊徇想去見聶媛華。只是自打信陽候夫人死之後,他娘不願意再去信陽候府,沒有她的帶領,他怎麼見得到聶媛華。
他也曾經想了法子想約聶媛華出來見面,只是她一次都沒有赴約。後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便買通了信陽候府里的一位下人,半夜時分偷偷摸摸的去了聶媛華所住的小院裏。
她還沒有睡,正坐在燈下發獃。
見到齊徇,她先是一驚,面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後來還是低聲的叫了一聲:“齊哥哥?”
齊徇心酸的打量着她。
她瘦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往昔的光華再也不見了。
“華兒。”他低聲的喚着她。
他深恨自己的無能,竟然讓她受了這麼多的苦。
回去趕緊讓娘過來提親,然後等到她及笄了就迎娶她過門,到時他一定要將她寵上天,以彌補她這些日子所受的痛楚。
他將他的這個想法同聶媛華說了,但卻遭到了聶媛華的反對。
“齊哥哥,”她垂頭低聲的就說著,“我們還是算了吧。定親的事,往後不要再提了。”
他想問為什麼,但聶媛華卻是搖頭:“你什麼都不要再問。我娘和弟弟都已經死了,我爹又是這個樣子,都是她們給害的。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們這對母女佔着我和我娘原本該有的位子,每日的逍遙快活呢?我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將我娘和我今日今時所有的痛都加倍的讓她們嘗一嘗。”
他那時勸她,不要一輩子都活在仇恨里,這樣會毀了她自己,也想對她說,她如果真的要報仇,他可以幫她的啊。
但她卻還是搖頭:“毀了就毀了吧,反正我早就被她們給毀了。至於說你幫我報仇的事,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而且,你也幫不了我。”
說完這些,她就趕他走了。
而自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於是他較以前更加話少了。待年歲漸大,他的父母催着他成婚,但他卻發現,他自始至終,想娶的就只有聶媛華一個人。
只是這時卻忽然傳來聶媛華被賜婚給太子的消息。
他那時正在作畫,聞言手一重,一幅快要畫好的梅花傲霜圖就這麼生生的毀了。
他盯着畫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擱下手裏的畫筆,淡淡的吩咐着一旁的侍從:“收拾了罷。”
隨後他的父親死了,他繼承了國公的位子。
其後聶媛華與太子大婚,他作為國公,有時皇宮宴席之時,便能再次與她相見。
再次相見之時,他瞧着她,想着,她現如今果真是如她百日那天那些夫人所說的,傾城傾國啊。
她也看見了他,神情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面上便又浮起了得體的微笑,叫着他:“安國公。”
他於是便也斂了面上所有的神色,與她見着禮,淡然的叫着她:“太子妃娘娘。”
隨後再次相見,卻是她約了他秘密的相見。
她約他,自有她的原因。
太子耽於女色,身子早就被掏空,壓根就沒辦法給她一個孩子。可是她很迫切的想要個孩子,以此來鞏固她的地位。
於是她便想到了他。
他一開始自然是不答應。可是隨後她便在那哭訴着她這些年來的不易,以及她的隱忍,她的辛苦。
她的要求,他從來都捨不得拒絕的。哪怕是再荒唐的要求。
而且其實他何嘗又不想呢?這麼些年來,他一直未娶,心心念念的都只有她。而現下,兩個人雖然無夫妻之名,可總算是有夫妻之實了。
他想着,即便現下他就立刻死了,那他也是願意的。
最後聶媛華如願所償的生了一個兒子。只是生了兒子之後,她卻不再與他私下見面了,而且還告知他,說是讓他全力襄助着太子,幫太子登上帝位,這樣他的兒子就會是將來的皇帝了。
他苦笑,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兒子會是將來的皇帝。如果可以,他只希望他們一家三口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而他們一家三口為什麼就不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呢?
於是他便開始想着,如何才能讓他們一家三口名正言順在一起的法子。
而此時,左翎聶青鸞進京。
他知道聶媛華恨極了聶青鸞,但他也知道左翎是個人物,他怕聶媛華惹惱了左翎,最後左翎會出手傷了她。於是他便先去見了聶媛華,勸說著她不再和聶青鸞為敵,但她聽不進去。無奈之下,他只好去見了左翎和聶青鸞。
而一見到左翎,他便知曉,左翎絕對不會是池中物。
他從來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