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公子齊徇
京城有兩公子,一為秦青,一為齊徇,都是芝蘭玉樹,風采絕世的人物。
秦青是秦國公世子,齊徇是安國公世子。但今年年初的時候,前任安國公因病逝世,齊徇承襲祖蔭,便襲了安國公的爵位。
宮女通報過後,聶媛華面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但隨即她便斂了臉上的怒容,恢復了一貫冰冷的神色,冷聲的說著:“請他進來。”
宮女答應了一聲,隨即便往後倒退着出去了。
片刻之後,齊徇輕裘緩帶,緩緩的步入了大殿。
聶媛華此時已經是端坐在了上首主位上,淡漠的望着站在大殿正中的齊徇。
齊徇也正抬眼看向她。
他生的清瘦,但身姿筆挺如竹,面容則是清俊如長空朗月。
“微臣見過太子妃娘娘。”他掀袍,欲待向著上首跪下去,但聶媛華抬手制止了他。
“安國公免禮。”
齊徇也便從善如流的站在了那裏沒有動。
聶媛華吩咐着旁邊的宮女:“給安國公賜座,上茶。”
有宮女答應了一聲,過來請齊徇入了座,隨即就有另外一名宮女用托盤捧了一杯茶水過來,放到了齊徇座旁的小案上。
齊徇垂眉斂目的望着自己錦袍上的暗紋竹葉刺繡,靜待宮女退了下去之後,方才伸出一隻手捧起了案上的茶杯,揭蓋,慢慢的撇着水面上的茶葉浮末,而後緩緩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在這個過程中,聶媛華面上一直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她望着他,似是在等待着他先行開口。但等了半日,見他依然還是低着頭,在那慢慢的喝着茶水,她幾次張口,幾次又閉上,最後還是先行冷聲的問出了聲:“安國公過來找本宮有什麼事?”
噠的一聲輕響,是茶杯放在小案上的聲音。
齊徇抬頭看向她,眉眼平靜。
“方才我在外面碰到了晉王妃。”他沒有回答聶媛華的問題,反而是平鋪直敘的說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見聞。
聶媛華忽然就莫名的覺得有些煩躁了起來。
“這與你無關。”她很是冷硬的開口說著,語氣也沒有方才的好了,“你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
齊徇不答,反而是輕嘆了一口氣,而後說著:“我知道你對她的恨意很深,只是上一輩的錯事畢竟與她無關。而且你弟弟的死,若是真的說起來,那也並非是她成心所為,只是一場意外罷了。你莫不如放下對她的仇恨,往後和她和平相處,豈不是好?”
聶媛華冷笑:“放下對她的仇恨?說的好輕巧。死的是我的親娘和親弟弟,痛的也是我,你一個外人哪裏能感受到?”
齊徇聞言,沉默不語。片刻之後他方才又說道:“她自然是不足為懼。只是她的夫君,晉王左翎,那卻是個人物。朝野上下皆知,晉王對他的這個王妃很是寵愛,你若是傷害了他的王妃,他又豈會與你干休?他手中畢竟握着西北的兵權,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為過,便是連皇上都要忌憚他幾分,不敢輕易動他。你,你又豈可拂了他的逆鱗?退一步海闊天空,以往的事,不若還是就此算了。”
聶媛華只覺得心中煩躁的情緒較剛剛更加的強烈了幾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緊繃著臉,看也不看齊徇,冷硬的說了一句。
齊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娘娘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自己的兒子着想才是。與左翎為敵,並不是件明智的事。”
聶媛華忽然起身站了起來,冷聲的說著:“看來安國公今日來找我並無要事?既然如此,彩蓮,送安國公出去。”
她對着一旁的宮女吩咐着,隨即轉身就要進內殿。
齊徇的嘆氣聲自身後幽幽的傳來:“我只是希望你和兒子都能安安穩穩,不想看到你們受到傷害罷了。”
聶媛華的腳步硬生生的一頓。
而齊徇已經是起身站了起來,轉身走到了大殿門口。
但忽然他聽到聶媛華生硬的聲音傳來:“等等。”
他回頭,就見聶媛華對着身旁跟隨的宮女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隨後就見那宮女低頭快速而去。
片刻之後,那宮女手中抱着一個嬰兒走了過來。
聶媛華伸手從宮女的手中接過嬰兒抱在懷中,隨即一手撩開面前的珍珠簾幕走了出來。
“安國公,”她在齊徇的面前站定,伸臂將手中的嬰兒遞了過來,“說到本宮的兒子,你還沒有見過。現下你既然來了,正好可以見上一見。”
自打進殿之後,齊徇清俊的面上第一次出現了怔愣的神情。
他垂頭望着聶媛華手中的孩子,一時似是不敢接,只是靜靜的望着他。
嬰兒被嚴嚴實實的包在一張紅綾棉被中,只露出了一張小臉來。
聶媛華的這孩子生下來未足兩月,終日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睡覺。現下這孩子就正在睡覺,想來因着身上棉被包的較厚實的緣故,他白皙的面上帶着兩團紅色,望去就想是過年時節白饅頭上點的那一點紅色。
齊徇伸出手來,想去接聶媛華手中的嬰兒,但末了又縮回了手。
他最後戀戀不捨的望了一眼這個嬰兒,而後抬起頭來,面上恢復了一貫的溫和之色;“外面風大,還是將小殿下抱到屋內去吧。‘
聶媛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而後便也轉身將手中的嬰兒交給了一旁的奶娘,讓她抱着回了屋子。
齊徇的目光一直目送着奶娘的背影遠去。奶娘雖然是背對着他,他看不到嬰兒的面孔了,但從這背後還是能看到包着嬰兒的紅綾棉被的一角的。
奶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層層簾幕之後。
齊徇收回目光,平穩了下自己激蕩的心情,看着聶媛華。
聶媛華同樣是在看着他。只是不同於平日裏她高高在上,冷漠疏離的目光,她這會的目光帶了一些別樣的東西?
隱忍?期待?又或者是克制?
兩個人對望了一會之後,齊徇對着她點了下頭,溫聲的說了一句:”照顧好你自己和孩子。“
聶媛華瞬間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但她素來冷靜自持,所以即便是心湖蕩漾,但面上還是漠然一如往常,只是說著:”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我們母子不用你管。“
齊徇又對着她點了下頭,而後轉身走了。
他清瘦的背影一路遠行,很開就消失在了院門之處。
有風自殿外吹來,垂着的珠簾輕輕相撞,發出低沉悅耳之聲。
聶媛華的目光從院門處收了回來,環視了一圈這裝飾的富麗堂皇,卻又讓人覺得空曠孤寂的大殿,腦中忽然浮現出兩句詩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而那邊廂,聶青鸞出了大殿之後,一路上走的飛快,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近處是否有其他人,所以她壓根就沒有看到齊徇。
一出宮門,就看到了左翎正站在馬車旁等她。
其實日當正午了,日光直射而下,身着朝服的左翎冷冷淡淡的站在那裏,面容冷峻,縱然是他生的再好,可這份氣場依然是讓人不敢近其身三丈之內。
可聶青鸞在看到左翎的那一瞬間,她就是忽然覺得自己浮躁的心裏安穩了不少。
她腳下加快,幾步是小跑着向左翎走了過去。
而左翎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也是向她走了過來。
他一直都在擔心聶媛華會對聶青鸞如何,總是擔心她招架不住,正想着若是她再不來,他就去聶媛華處找她。好在現下她總算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左翎三步並作兩步的到了聶青鸞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問着:“怎麼了?”
在面對聶媛華的時候,聶青鸞是可以很輕易的就掌控住自己的情緒的,可是在面對左翎的時候,她卻總是很容易的就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了出來。
聶青鸞的面色看上去很不好,她很想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就在這裏將剛剛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左翎,但宮門口人來人往的,左翎在京城裏又是個如此敏-感的存在,所以她還是將心底里迫切的想要傾訴的欲-望給壓了下去,只是說著:“到車上再說。”
左翎從善如流的跳上了馬車,而後便伸手來拉聶青鸞,放下了馬車簾,對坐在車轅處的王順吩咐着:“趕車。”
王順答應了一聲,手中握着的馬韁繩一緊,馬兒立刻便開始往前走了。
“聶媛華為難你了?”
這一年的日夜相處下來,聶青鸞哪怕面上只是有稍微的一些表情變化,都足夠左翎能夠猜透了。
聶青鸞點了點頭,而後便將今日她和聶媛華見面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以及兩個人說的所有的話都和他說了一遍,末了她甚是苦惱的說著:“怎麼辦?我娘在她手上。我是很想救我娘啊,可是我就是救不了啊。而且我還那樣對聶媛華說話,估摸着她待會肯定會找我娘的不自在。唉,我娘和她之間的這些事我真是,到底我該怎麼辦啊阿翎。”
左翎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你做的沒錯。你剛剛若是求了聶媛華,讓她讓過你娘,她非但不會放,反而會更加知曉你娘在你心中的重要地位,說不定會真的對你娘做些什麼。可你那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她會覺得你對你娘根本就不在意,也許就不會太為難你娘的。”
聶青鸞聞言心裏好受了一些,但她隨後就又擔憂的望着左翎,期期艾艾的說著:“可是這樣聶媛華豈不是會真的對你下手?”
她在聶媛華面前是表現出了對她娘的不在意,可是也表現出了她對左翎的很在意啊。
左翎微微一笑,眉宇間傲氣天成:“她若是想對我下手,儘管來就是,我是絲毫不懼她的。”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又低柔了下來:“鸞兒,我很高興。”
聶青鸞一時沒跟上他的節奏。
高興什麼?高興聶媛華會對他下手嗎?他腦子該不是剛剛被馬踢過了吧?
而左翎接下來的話也給她解了惑:“我很高興,鸞兒,你在他人面前都毫不掩飾對我的在意。”
聶青鸞:......
喂,左元帥,難道你現在關注的焦點不該是聶媛華後面會對你出什麼么蛾子嗎?
面對着左翎溫柔且深情的眼神,聶青鸞覺得有點不自在。
她只好轉移了話題,問着:“隆安帝叫你過去對你說了什麼?可為難你了?”
“他不敢,”逼人的傲氣又一次的浮上了左翎的眉宇之間,“他以為隴城依然為胡人所侵擾,所以還得求着我接下來繼續好好的鎮守着隴城呢。”
聶青鸞點了點頭。
她知道在隴城那地界,左翎可謂是一手遮天,毫不誇張的都可以說,便是空中飛出的一隻隴城的鳥兒,那肯定都要經過左翎同意的。所以隴城現下的狀況,定然是左翎想讓隆安帝知道的狀況。
“那你奶奶呢?你可見到她了?”聶青鸞又問着。
“沒有。”左翎面上的神情暗了一暗,“隆安帝說我奶奶去了皇家別院了,不在皇宮裏,說是等她七十壽誕的時候才會回來。”
不消說,這肯定是隆安帝不想讓左翎見到他奶奶的借口了。
聶青鸞伸手拍了拍左翎的手背,安慰着他:“隆安帝既然是要求着你繼續好好的鎮守隴城,那自然是不會對你奶奶怎麼樣的,你大可以放心。”
左翎點了點頭:“想來也是如此。”
馬車一路顛簸到家,一夜無話。
次日上午,聶青鸞正坐在那琢磨着要不要回信陽候府一趟,見見她爹,商討一下她娘的情況,忽然就見王順進來稟報,說是:“元帥,王妃,安國公過府拜見,正在門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