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衛靖安當晚就簡單收拾了一下，去了江麓租住的公寓。
他這邊才帶了東西進門，那邊便發現要騰出來給他用的那屋子早就被收拾了個整整齊齊。齊誠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這個點顯然也不可能請什麼掃除的阿姨來，是誰做的顯然不言而喻。
衛靖安看了眼江麓，果然，他立刻心虛地錯開了視線。
他不由嘆了口氣。
聽到他這聲嘆氣，江麓滯了滯，抬頭看他，口中道歉道：“對不起，我只是……”
“不，不用道歉。”衛靖安制止了他，隨即想想，大概也是他太大驚小怪了。江麓堅強得很，也不是什麼易碎品，完全沒必要這麼對他，便說：“之前怕你太累，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江麓茫然。
“既然你這麼精神，那就幫我把剩下的也收拾了好了。”衛靖安笑笑，指着自己拎來的小行李箱調侃道，“來，就這些。”
江麓無語，瞧着他看了一陣，最後敗下陣來，認命地去拉他的箱子。
衛靖安也無語了：一句玩笑，這傻孩子還真當真了。連忙去攔他，自己趕緊把箱子裏帶來的東西收拾了。
他一共也沒帶多少東西，也就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具，卻把必不可少的全都帶了來。衛靖安和江麓雖說好了是住一周再走，但是實際情況顯然不太可能這樣。就算十分樂觀地保守估計一下，卻怎麼也得半個月才夠。
說一周，只不過不想讓江麓想太多而已。
所幸江麓確實沒有想太多。
當晚，江麓被衛靖安摁着老老實實吃了葯，又強迫着灌了一整杯號稱能安神助眠的牛奶，鬱悶的上了床躺着。
衛靖安把屋裏所有的燈全關了，連插板的燈都沒放過。屋內的空調開得足足的，他又把江麓和他屋子裏的房門全都打了開，這才回到了他暫時住着的屋子，找了個不會影響到江麓那邊的角落開了電腦辦公。
和孫英山的約見今日算是徹底泡湯了，卻還是得近日就找個時間把這事兒敲定下來。凌峰和他並不熟，衛靖安顯然不能把這事兒推給凌峰去辦，只能自己抽時間去談。除此之外，《雲端》的劇組也得開始着手組建，不然屆時程以然和江麓檔期都空缺太長，對他們並沒有好處。江麓為了養病倒也罷了，程以然卻還在上升期。
他沉思了一陣，最後選擇了一個最近發來邀約的都市時尚劇的本子給她。劇本故事不錯，劇組給出的角色人設也挺討喜，而且只要應下來就能立刻簽約進組，算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畢竟《雲端》這片是個文藝片，對程以然來說沒什麼好處，倒不如趕這個新劇的檔期。周播劇對演員的限制沒那麼厲害，又是女配角，按程以然這個有些輕微工作狂的性格，在戲份逐漸減少的時候兼顧起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衛靖安倒是不擔心她。
迅速地敲了回復給對方，衛靖安拿起咖啡淺淺飲了一口，正準備去做其他事的時候，卻聽到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接着便是翻身的輕微響動。
聽到這聲音，衛靖安放下了杯子。他站起身來，走到了江麓屋子門前，透着黯淡的月光看向他，發現這孩子果然是沒睡着，半闔着眼睛，疲憊無比地發著呆。
衛靖安見狀，便走了過去。
“還是睡不着？”他問道。
“嗯。”江麓應了一聲，“一閉眼腦子裏就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畫面，睡不着。”
“困不困？”衛靖安又問。
“……困。”江麓說，“想睡。”
“數羊去。”衛靖安對他道，“數到一千就睡著了。”
江麓聞言，十分鬱悶地道：“……試過了，沒用。”
“你數到多少？”衛靖安說。
“……八百？”江麓道。
“一千才有用。”衛靖安信口胡謅道，“信我。”
“……真的？”江麓半信半疑，“為什麼八百就沒用……”
“差兩百隻呢，數完也該累昏了。”衛靖安笑道，“不然我給你唱個安眠曲？你湊合一下聽聽，當給我個面子，趕緊睡。”
江麓更鬱悶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巧了，我唱歌也不好聽。”衛靖安說。他頓頓，坐到床上，對江麓說：“頭過來，給你揉揉吧。”
江麓支起了半個身子，朝衛靖安那湊了湊，問道：“什麼？”
“頭上穴位，助眠。”衛靖安言簡意賅道，伸手扶住了江麓的頭，摸黑找到了那幾個穴道，給他揉按起來。江麓聽話地半趴在他腿上，睜着眼看他。
衛靖安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看什麼看，趕緊閉眼睡覺。”
“哦……”江麓乾巴巴地應了一聲，慢吞吞地閉了眼。雖是如此，他卻開口說道，“衛哥，你是為什麼才想……做起經紀人的？”
“嗯？什麼意思？”衛靖安在黑暗中揚了揚眉，“怎麼想到問這個？”
“就是有點好奇……”江麓道，“想問問。”
“迷茫了？”衛靖安問他。
江麓聞言，便“嗯”了一聲，然後又說：“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衛靖安頓了頓，隨即笑道：“也沒什麼不方便的，我說給你吧。當睡前故事聽聽就算，聽完趕緊睡。”
江麓聽了，點了點頭。
衛靖安透過黑暗，感覺手下的腦袋動了動，那柔軟的頭髮蹭得他有些想笑。他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開口說：“其實一開始也沒想做這個，就是有點興趣。後來被家裏丟出來自生自滅，不知道做什麼，手上也沒錢，就被人拉着給人去當生活助理。做着做着，就升到經紀人了。”
江麓聽着，“唔”了一聲，翻了個身，臉埋進了被子裏，聽着有些悶悶地道：“是……游前輩？”
“嗯，是他。”衛靖安說，“欠了他兩瓶洋酒，死纏着非讓我兌現，說不過他，就去給他做助理了。”
他說完，便覺得手下一陣輕顫，不等去看便也知道江麓這是忍不住笑場了。衛靖安雖然自己也覺得這事兒真的挺讓人無語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看開了，便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無奈道：“笑就笑吧，笑完老實睡覺。”
大約是他口氣太過平淡，江麓聽完，還真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笑了一陣，才側過了身子，想了一會兒，迎上了衛靖安低頭投來的目光：“嗯……是不是挺辛苦的？”
衛靖安不由挑挑眉，他對上江麓那雙在黑夜裏發亮的眸子，心裏估摸着興許是這孩子對比了一下齊誠的處境，才會出此言論，便說道：“也還好吧。”
“嗯？”江麓眨了眨眼。
“以前沒伺候過人，做這事兒的時候就吃虧些。”衛靖安對他說，“而且還老和他意見不合，基本每天他都得和我吵上一架。當時也年輕氣盛，脾氣也不好，捋着袖子跟人掐的一頭勁，吃了不少虧。”說完，他頓了頓，復又笑道，“那位大爺可比你難伺候多了，好歹齊誠還沒被你支使着去干這個弄那個，頂多就開開車拎個東西，遞個毛巾水。”
江麓聞言，半支着身體爬了起來，感同身受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嗯……不難過？”
衛靖安揚眉看他。
“我做過服務員，我知道。”他抿着唇笑了笑，“挺不容易的……嗯，都是。”
衛靖安便有些哭笑不得。他揉了揉江麓腦袋，把他又給摁回床上老實趴着，一邊佯裝怒道：“老實睡覺，不給你說了。”
江麓無辜的看了他一眼，乖乖地躺好，鑽進了被子，閉上了眼。衛靖安看着他這幅老老實實的樣子，又好氣又無奈地賞了他一個板栗，而後兀自起身，準備離開。
他這邊方才起身，剛剛閉上了眼的江麓卻忽的又開了口，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悶頓：“衛哥……你後悔帶我了么？”
衛靖安腳步頓住，回望過去：“怎麼？”
“每次都給你添麻煩，還老讓你操心。”他說，“最近你應該挺忙吧……其實我自己一個人獃著就行，沒必要非要浪費你的時間。”
他說的很慢，聲音聽起來也很是消沉。衛靖安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折回去走到他床前，扯開被子對他道：“瞎想什麼呢？”
“也沒……”江麓偏開視線，顯然沒了物體的遮擋讓他在面對衛靖安時很是覺到了幾分尷尬。他躊躇了一會兒，才頗覺難為情地道，“就是……覺得我挺沒用的。程姐比我好多了……”
衛靖安聽了，無奈的又敲了他個毛栗。敲完，看着江麓似乎有些吃痛的表情，淡淡道：“我衛靖安從來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你有那個閑工夫瞎想，還不如給我趕緊睡覺。”
“嗯……”江麓悶悶的應了一聲，看樣子情緒卻沒好轉幾分。
衛靖安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又嘆了口氣。他走到江麓枕頭旁邊坐下來，對他道：“還是睡不着？”
江麓點點頭。
“那你趴着吧，閉上眼睛，這回不說話了。”衛靖安道，“我給你繼續揉着，你先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說完，他攬着江麓的腦袋，直接靠近了他的身邊，用嫻熟的手法給他輕緩地揉按起頭上的穴道來，淡淡道：“睡吧。”
江麓的身體僵了僵，又過了一陣兒，才徹底地放鬆了下來，低低地回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