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關係。”

在衛靖安說出這句話之後，他明顯地感到了江麓似乎鬆了一口氣，表情也重新放鬆下來。衛靖安平靜地注視着他，衝著他微微一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和我說說為什麼嗎？當然，不用緊張，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失敗的原因而已。”

他對又開始變得有點緊張的江麓安撫地笑笑，繼續道，“畢竟你的條件確實非常好，如果放棄的話是很可惜的。”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江麓有些靦腆地抿唇一笑，掃了掃周圍的風景，“不會太佔用我平時的時間，也能很好地照顧我的學業，還可以賺到足夠的生活費。我覺得已經夠了。”

“……是嗎。”衛靖安可惜道。不過他卻並沒有放棄，而是非常果決地換了個方式來勸誘起江麓來。畢竟事實已經證明，金錢方面的誘惑對眼前的青年是不太起作用的。

衛靖安於是便換了副姿態。

他從褲兜襯裏摸出一支煙來，熟練地點上叼着，狠狠地吸了幾口，隨後看了一眼對他瞬間就切換了頻道而顯得有些愕然的江麓莞爾道，“唔……剛剛是辦公事，當然得嚴肅點。現在公事說完了，怎麼，不介意吧？”

說著，他指了指叼着的煙。

“不介意……”江麓有些獃滯地答道。

“呵。”衛靖安低低哼笑了一聲，“不介意的話，那就交個朋友？”

“呃……好。”江麓迷迷糊糊地答道。

話一出口，江麓就發現自己被套了。

他愣了愣，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反而笑了起來，“行。”

“我今年三十二，不討厭的話，可以喊聲哥。”衛靖安彈了彈煙灰，“感覺你年紀應該和我相差挺大的，叫你聲小江，不算佔便宜吧？”

“我二十。”江麓答道。算是變相的認同了他的話。

衛靖安頓時樂了：“你倒是不怕我是騙子啊。”

“你不像。”江麓搖搖頭認真道，“騙子沒這麼有耐心。而且我覺得我……沒什麼值得好騙的。”

“怎麼沒有，騙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啊。”衛靖安懶洋洋地給他數，“騙財騙色騙心……唔，你看，哪個都不簡單，當然需要耐心和毅力。”

“騙子不會問我他是不是騙子。”

“好吧，好吧。”衛靖安無可奈何的認輸了。他捻滅了手中已經快燃完的煙，隨手丟進路邊的垃圾桶中，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江麓笑道：“小江，其實你很喜歡吧。”

“……什麼？”江麓頓了頓，好奇道。

“演戲啊。”衛靖安說，“我在faceshow呆的這一周內，嗯，就是你們搞活動的這段時間——你其實是覺得相當輕鬆的吧？因為這種活動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挺異想天開的，絕大多數人都會產生不自在的感覺，但是你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江麓，笑問，“小江，介意我繼續不？”

“呃……您說吧。”江麓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

“好。”衛靖安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狂熱的神色來，“你的同事大都神色僵硬，非常的不自在，甚至在點單結賬的時候都低着頭，不去正視顧客。只有你坦然自若地招呼他們，直視他們。雖然你大多數時候都很靦腆的樣子——不過那是性格使然，和這個沒關係——不過你的表現仍舊可以說得上是店內最好的，沒有之一。”

“而且你剛剛也和我承認了，你感到很輕鬆。”衛靖安說，“所以，綜上所述，你確實非常喜歡和享受它。別問我為什麼，因為一個人只有碰到他擅長和感興趣的事物的時候，才會產生輕鬆的感覺。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他噼里啪啦地將這一大串說完，然後轉頭看向江麓，卻發現他卻已經完全被這一串兒給震的呆在原地，頓時啞然失笑。

“怎麼樣，還活着不？”他朝着江麓眼前揮了揮手，毫無負罪感地問。

“您很厲害。”江麓心服口服，卻並未買他的帳，“不過這並不一定代表我喜歡它，因為……我確實沒有這個想法。說不定只是巧合，或者是剛好有些這方面的天賦而已。”

“你先別急着否認。”衛靖安毫不氣餒地笑了，“要不要試試？”

“是……？”

“有一個人，三十五歲，男性，名牌大學畢業，有mba學位證。他開有一家公司，已經成功融資上市，並且運營情況良好。”衛靖安想了想，隨口拈來了一堆設定，“但是——他的父親是水管工，母親則是保潔阿姨。並且，他並不熱衷於對別人訴說他的成功史。”

“他穿着全套阿瑪尼定製西服，腕上繫着百達翡麗。”

“現在——他要去參加一個酒會，但在進入之前，侍者要檢查他的帖子。”衛靖安笑道，“小江，要不要試試模仿一下當時他的表情和動作？”

江麓茫然地看着他：“我可以問一下……那些都是什麼嗎？”

“名牌，有點價格的奢侈品。”衛靖安漫不經心地笑笑，“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說完，他看看錶：“你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

他們的前進步伐頓時就停滯了下來。

衛靖安倒也不在意，他四處看了看，便找了個地兒坐了下來，舒舒服服地看着江麓站在那兒獨自沉思。這周圍正好是個公園，人來人往的，一坐一站倒也不顯得十分奇怪。衛靖安大概估算了一下，雖然只給了江麓五分鐘，不過對於他這種程度的新手來說顯然有些困難，所以那也只是說說而已，他可沒有真的要五分鐘之後就檢驗結果的想法。

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來，衛靖安這邊正要擦開打火機點燃它，就聽到江麓開口平靜地道，“我考慮好了。”

衛靖安手一抖，手裏的那隻zippo火機頓時便跳躍着彈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他心疼的趕緊撿起來，隨即抬頭去看江麓，挑了挑眉，“試試？”

反正他們站的也是比較偏僻的地方，幾乎很少有人來這裏，倒是不虞被人看見。

“好。”江麓點頭。

“要不要醞釀醞釀？”衛靖安問道，低頭去擦火機，“唔……畢竟是新手嘛，可以理解的。”

“不用了。”江麓靦腆地笑了笑。

“行。”衛靖安不再多說什麼，這畢竟是個人的事情，他和江麓又不熟，自然不好指手畫腳。倒是那隻zippo火機像是和他作對似的，一次竟然沒擦燃，他連試了好幾次，才把煙點着了，抬起頭繼續看江麓。

只是這次當他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一個完全不同的、平靜中帶着凜凜傲氣的傢伙站在衛靖安的面前。他下巴微抬，唇角保持着疏遠卻有理的笑容。雙眼看着有些懶洋洋的，烏黑的瞳仁里卻閃着明亮精明的光。

他背着手，整個人以一種比直卻放鬆的姿態站立着，漠然地注視着坐在他對面咬着煙的衛靖安。

衛靖安不由笑了。

煙氣過肺，他被嗆得連連咳嗽不止，卻並沒有停止這種行為。他一邊笑一邊阻止瞬間慌了的江麓，說道，“非常棒……我沒事，真的，不用擔心。”

“真的嗎？”江麓疑惑的問。

“真的。”咳嗽漸漸平復下來，衛靖安清了清嗓子，十分坦然地回看江麓，“非常棒……簡直是驚喜，我指你的表演。”

是的，沒錯，驚喜。

他有多少年沒見過這種演戲的天才了？

人的想像和實際表達出來的動作表情是有差距的——而只有豐富的經驗才能將這差距的距離無限制的拉小，這也是為何老演員們更會演戲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新人演員即使心裏已經思考好我該如何如何做，他們的肢體和表情也無法完美的表達出來。畢竟，想像和實際到底是不一樣的。或許你在心裏想的很好、很美，這一幕我要這麼做，下一幕我要側跨一步，但演出來之後就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你會發現動作不夠好，跨步的距離大了，甚至表情也很不到位。

然而這世界上卻有一種人即使沒有豐富的經驗也可以輕易地做到別人花費許多年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而這種人，我們通常稱之為——

天才，怪物一樣的天才。

即使發展到如今，娛樂界已經可以說是導演遍地走，演員多如狗的時期了，但諸如江麓這般天生就適合演戲的人卻仍舊放眼難尋。

娛樂界有多少演員？幾萬？十幾萬？

不，全世界的演員最少也有幾十萬，然而其中那些天生就是演戲方面的怪物的傢伙仍舊屈指可數。或許其中有些人還未發達就已經沉寂了，但這絕對不是大勢——只要看看那些國際巨星們，就會懂得了。

這何止是抽到了一張好牌，這傢伙……根本就是joker啊！

衛靖安用欣賞的目光注視着江麓，心底劃過一絲淺淺的遺憾。這樣出色的天賦，想必要走的彎路將會少上很多，培養起來的時間耗用的也會更少。但這也就意味着此人並非池中之物，如果想要長久的留下人來，恐怕並不容易。

不過在那之前，還得讓這個小傢伙對演戲產生興趣才行，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不過，”衛靖安笑，“我覺得你可以把它做的更好。比如……”

“比如？”

“比如把你的唇角抿得更深一些，然後把眉尾上揚一些。”衛靖安說。

江麓困惑地皺起了眉：“能告訴我原因嗎？”

“一個不愛訴說過去經歷和自我性格的人通常有着很深的城府，並且其中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卑心理。”衛靖安說，“但是他又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企業家——極度自信與自卑造就他成為了一個剛愎自用的人，但他確實非常聰明——你在眼神方面表達的很棒。”

他頓了頓，又說，“你看，他熱衷於名牌，並用它來武裝自己——你覺得呢？”

“確實。”江麓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而後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怎麼？”衛靖安問。

“最後一句……”江麓說，“這種設定對男性而言似乎不太常見。”

衛靖安不由啞然：“好吧，你確實猜對了。設定是從別人身上借鑒的，不過這並不影響人物塑造。”

“嗯。”江麓點點頭。

“所以……我這兒有個兼職，要來試試嗎？”

衛靖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