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騎猛獸,安可中下哉(一)

第一百九十一章 騎猛獸,安可中下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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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九。

連綿不絕的傾盆暴雨,下了三日夜終於放晴,天地煥然一新。蒼穹湛藍而白雲悠悠,鳥語花香而樹翠蟬鳴。陰霾散盡,豁然開朗間色彩斑斕……可惜這些是形容風景。高哲的心情仍舊陰霾籠罩、傾盆暴雨,他執着蘭陵王高長恭的按兵不動,胸有糾結不得舒展。

高哲不明白,不明白高長恭到底想幹什麼。

縱向時間去看高長恭過往的種種事迹,橫向人物對比同時“潁川八駿”的“飛凰”、“伏龍”、“病虎”,及其上門驛站找高哲談論表達的一言一行。毫無疑問,頭頂“玉麟”之號的他,是個文武全才,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並具備剿滅奸佞黨羽、振興國家的絕對信念。

然後呢?

高長恭除了對高哲撂了一番狠話,兩次欲直接幹掉高哲,還有別的作為么?沒有!一點也沒有!

易京城謠言遍地,形如陸令萱派系高高舉起了斷頭刀,準備馬上砍掉斛律光、高長恭的腦袋。斛律光外鎮邊疆,不得反擊情有可原。高長恭不一樣,他人就住易京城啊!他有那個能耐反擊。偏偏他選擇一語不發,好似認命充當砧板上的魚肉,乖巧的等待宰割。

高哲琢磨不透高長恭虎頭蛇尾的姿態,又礙於身處敵國情報鮮寡,縝密的思忖后,決定進一步逼迫高長恭亮劍,瞧瞧高長恭賣什麼關子。

披着一襲厚厚的披風,高哲乘坐步攆一路至燕帝高緯的寢宮。

燕帝高緯十七歲的年齡,卻彷彿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充滿了無憂無慮。爛漫天真的整天想的是怎麼玩耍、怎麼玩耍有趣兒。甚至因為皇帝身份無人敢管教,缺乏一定的道德底線。所以,他受環境的影響漸漸嚴重。或言依賴。

痴迷打麻將的燕帝高緯正玩着,陪同他的是穆提婆、高阿那肱。和高哲不認識的一陌生人。不過高哲猜得到對方的身份,那人面貌非常好辨識,是個失明的瞎子。居廟堂高位的瞎子,滿天下僅此一人——北燕“八貴”之一,左丞相祖珽、祖孝征。

高哲躡手躡腳的湊近牌桌,趴在燕帝高緯的椅子背兒觀看。

穆提婆、高阿那肱坐對家,他們察覺了高哲,但不聲不響。

燕帝高緯神情專註沒發現高哲。坐他對家的祖珽,端的目盲耳靈,心思亦靈,笑呵呵的拱手道:“可是高使者來了?”

“高使者……”,燕帝高緯一愣,旋即恍然仰頭,驚喜道:“長生!你怎麼來了?可是病體痊癒?”

高哲拜禮一圈兒,道:“回燕君的話,躺的太久,委實難受。是故探望探望您是否玩兒的高興。”

“高興!高興!哪不高興?”,燕帝高緯摸張牌,道:“自摸!這把不收銀子了。炸金花、炸金花。”

高哲不客氣的命宮女兒加把椅子。挨着燕帝高緯坐定。

趁侍者收拾麻將、取卡牌的功夫,高哲仔細的打量祖珽,挺好奇,不好奇也不行啊!這位爺乃“前無古人的有才無德的實力典範”。

祖珽五十多快六十的樣兒,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襲羽冠巾綸,長的溫爾儒雅,風采頗佳。可惜那兩隻無光的眸子泛着灰濛,破壞了一切。使得他的氣度轉化成詭異。

據高哲的調查,祖珽出身破落將門。最早於北燕奠定江山的神武帝高歡時,有遠見的投奔了。高歡了解了祖珽的才華。可覺得他經歷、資歷、閱歷不足,壓着不給機會。這一壓,壓到北燕歷經五代帝王的過度,壓到武成帝高湛即位。

祖珽顯赫發跡的近十載,鑄就了他“前無古人的有才無德的實力典範”的稱謂。

祖珽有才,真的有才。自幼資質絕佳,好讀書,詩文歌賦、辭藻華麗。通曉音律,且創新曲。懂突厥、胡虜、鮮卑、匈奴四夷之語,會堪輿、風水、五行、占星、天文、紫薇等陰陽占候之術,連醫道他都有涉獵,造詣還不低。

祖珽無德,真的無德。腐化放/盪,賭博、酗酒、通/奸,沒他不染的。有個小癖好,偷竊!死性不改,就是喜歡。甚至有參與筵席順了倆銅碟子被逮着的記錄,多尷尬的事情,他不在意,反洋洋得意。

私生活呈現兩面,公務上也差不離兒。

譬如政治。

武成帝高湛啟用祖珽,他新官上任,大肆精簡機構、裁汰冗員,朝堂為之一振,稱他是好宰相。約莫丫飄飄然了,為爭權與武成帝高湛的寵臣和士開發生矛盾,他言辭犀利無禮的和武成帝高湛有一次論戰,為的是勸諫武成帝高湛並打垮和士開,結果他瞎了。武成帝高湛暴戾的一人,哪容旁人噴自己一臉口水,還敢詆毀和士開,將他關進小黑屋捆綁,燒蕪菁子燭熏眼。

回過頭來,祖珽又不知怎地巴結上了和士開,常常幫和士開出主意,朋比為奸、賣官鬻爵、貪污受賄,打壓、排擠、暗害很多忠良。武成帝高湛禪位燕帝高緯稱太上皇這事兒,和士開那腦子哪想的着,全是祖珽背後攢羅的,他也由此得了扶立之功。武成帝高湛一掛,青雲直上的做了百官之首左丞相。

譬如軍事。

祖珽瞎眼后,曾短暫蟄伏大都督斛律光的麾下,鎮守范陽郡邊城,鏖戰大隋。大概斛律光有心弄死他,調兵遣將故意漏空子給大隋的兵馬。他手下一千老弱病殘,面臨大隋兵馬上萬,一點沒慌,大開城門,街巷禁人行,若無其事,大隋將領以為有埋伏撤了,結實的唱了遭“空城計”。事情沒完,大隋的領軍將領轉彎兒復攻,他親自迎戰,一個看不見的人,手持弓箭,聽聲辯位,百發百中。

回過頭來,祖珽督戰期間,盜賣軍糧、縱兵劫掠、奸/淫/婦女、搜刮民脂民膏……惡貫滿盈了。

“高使者盯着祖某作甚?”,祖珽問道。

高哲駭了一跳,訝道:“祖丞相如何獲悉長生……”

“哈哈哈!”,燕帝高緯搥搥高哲,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笑道:“又一個上當的!他詐你吶!”

高哲翻了白眼。

祖珽雙手揣袖,靠着椅背,饒有深意的道:“人們習慣忽視別人的優點,死盯着別人的缺點不放。”

高哲頷首,沉默的玩兒牌。

銀質卡牌有紋路,祖珽用細長白皙的手摸,確定自己的牌,同他玩麻將一方式。當然他若“悶”,是不可以摸的,否則其他人哪是他的對手。

燕帝高緯自顧自的開心,高哲、祖珽、穆提婆、高阿那肱是各有各的心思。

半晌。

穆提婆率先講道:“陛下,易京城謠言四起。”

“謠言?什麼謠言?”,燕帝高緯搓着牌,心不在焉的問。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易京’、‘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高山崩,槲樹舉,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以及關於蘭陵王殿下的種種傳說。”,穆提婆乾脆的講了一通。

燕帝高緯愣頭愣腦的道:“什麼意思?”

祖珽不陰不陽的插嘴道:“高使者才學蓋世,不妨替陛下解惑?”

高哲輕描淡寫的道:“百升為一斛,明月是斛律大都督的表字,飛上天、照易京……”,他把話丟還祖珽:“祖丞相,您說這什麼意思啊?”

“少繞圈子的!”,燕帝高緯煩躁的一扔牌,道:“祖孝征,你講!”

祖珽無奈,道:“謠言暗指斛律大都督要篡位。”

燕帝高緯慌了,結結巴巴的道:“是……是……真的嗎?”

斛律光威名太大,燕帝高緯對他有陰影,畏懼的不行不行的。

“真假未知,但斛律氏累世大將,功勛卓著,百姓們……歡欣鼓舞。”,祖珽幽幽道:“似乎樂見其成。”

燕帝高緯沒心思玩兒,又是惶恐又是生氣的攥拳頭。

恰巧。

有官員送奏疏詢問,“斛律大都督率軍三千進逼易京,稱奉陛下口諭班師述職,可有此事”。

燕帝高緯懵了:“沒呀!朕沒詔他班師述職……”

“陛下!事態緊急了!”,祖珽大聲道:“斛律光這是欲行不軌!”

“不……不可能吧。”,燕帝高緯怯弱的一面,不曾隨着換了個“親娘”,真正的消失。

高阿那肱幫腔祖珽,道:“陛下!斛律光七朝元老,軍中門生故吏遍佈天下,掌兵者十之*是他的人;家中弟弟斛律羨乃幽州刺史,子女男娶公主、女為皇后……太可怕了!”

“斛律光無有聖旨便班師述職,還率軍三千。陛下!不早加以制止,任其發展,那就危險了。”,祖珽急迫的道:“還有,他家藏有弩甲,奴僮千多。萬一裏應外合……”

燕帝高緯心亂如麻,猶猶豫豫的道:“制止?怎麼制止?”

祖珽伸掌做刀狀,咬牙崩一字兒,道:“殺!”

“噗通!”,燕帝高緯一屁股坐地,嗔目結舌:“這……這……斛律大都督一向忠誠……”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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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奸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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