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災民相送
隨着嚴冬第一場大雪紛紛而下,雖然天上沒有太陽照耀,但渠州百姓卻覺得暖意融融。
現在的他們沒有瘟疫病痛的折磨,也不擔心一日三餐會沒有着落,全都攢足了勁兒等着來年春耕,這一次他們不但要種糧食,還要種葯田。
就在大雪來臨的前一天,從京城和峰州方向送來的各種藥材種子已經到了渠州,安玉善之前查看過渠州這邊的土地,認為在有些地方非常適合栽種藥草,而這些藥草的功用她也都告訴了百姓們。
大晉朝缺少的不僅僅是大夫,還有各種各樣的藥材,一旦日後藥材和藥草常識普及,那麼生病的時候百姓們也不會慌得不知所措。
更何況,渠州因為此次瘟疫爆發,一到春夏之際,安玉善擔心還會有“後遺症”發生,而大面積種植藥草,就可以起到很好的預防作用。
太醫院的三名義診太醫已經到了三州之地並很快投入到給百姓的診病過程之中,算了一下時間,陳其人和安勿言等人都覺得他們該回京城了。
“小師妹,現在三州之災算是過去了大半,下面的事情也用不到咱們了,咱們是不是該回京了?”安勿言學醫以來還從未像這段時間這麼累過,但他卻發現比起整日裏呆在葯廬里研究稀奇藥方,走到百姓中間診病似乎更讓他覺得快樂。
經過三州之行,他也明白了師父神相大人執意讓他來此幫忙的原因了,就是希望他能用心體會到,真正的大夫的用武之地不在葯廬,而是在病人中間。
這次回去之後他已經決定在安氏醫館坐診,而且要學習小師妹安玉善寬大無私的胸懷,將自己一生所學都教給弟子們,這樣才算能真正幫助更多的病人。
獨木不成林,百花方為春,這段時間安勿言突覺眼前豁然開朗,似乎找到了一條學醫的更寬道路。
“等到雪停就可以啟程了,回去的路程不趕,年前正好能到京!”安玉善笑着說道。
“好,我趕緊讓小遠他們準備好馬車!”安勿言估計這大雪最多也就下一天。
“不用了四師兄,慕容遲已經都準備好了。”早兩天慕容遲就買了三四輛大馬車,馬車內外保暖防濕都做得極好,再冷的天坐在他精心準備的馬車裏也不會覺得寒氣逼人了。
只是,安玉善沒想到這一場大雪下了兩天一夜,直到次日傍晚才停,一行人準備在二日的清晨離開渠州城。
原本梁文聲要帶着渠州官員送別安玉善一行人,但安玉善他們都拒絕了,破曉時分,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他們踏上了歸途。
安玉善、簡兒、唐素素和木槿坐在同一輛馬車內,裏面燒着暖爐,木槿還溫着茶水,安正駕駛的馬車行走在吱呀作響的青石板路上非常穩當。
“也不知道誰起這麼早,街上的雪都給掃乾淨了!”安正輕揚馬鞭看着被打掃出一條幹凈街道的路面笑着說道。
“應該是梁知府他們吧,剛才聽小遠他們說,半夜的時候就聽到外邊有輕微的掃雪聲。”安玉善笑着說道。
梁文聲算得上是一個有心人,心繫百姓又為官清正,做事也果斷,身上還有一股狠勁,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這梁知府倒是個好人!”簡兒附聲說道,安玉善聽後點點頭。
季景初、邵華澤、慕容遲和秦恆各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在前方,安玉善的馬車緊跟其後,陳其人和安齊傑坐的是第二輛馬車,車內還有兩名醫徒隨侍在旁,第三輛馬車內做的是安勿言和他的弟子安小遠。
自從重新定位了自己學醫的意義,安勿言就開始一心教導安小遠,但安小遠早就習慣了自家師父對他的不聞不問,如今突然熱情高漲起來,他只覺得惴惴不安,老想着和秦恆一樣騎着馬在外邊,那感覺多自由呀!
後邊的馬車內坐的都是安氏本家送來的醫徒,隨後的馬車上放的則是行李。
等到馬車長隊拐彎到達另一條通往城門口的大街時,安玉善感到馬車一停頓
“郡主!”安正一聲輕喊,安玉善立即就覺察出外邊的氣氛有些不一樣。
木槿趕緊掀開車簾觀看,就看到大街上黑壓壓站的全是渠州府城內的老百姓,梁文聲帶着渠州官員站在最前頭。
“梁大人,不是說不讓你們來送了嗎?”季景初幾人也翻身下馬,看着寒風中毅然站立的梁文聲問道。
“回稟少將軍,這不是下官召集而來的,是百姓們聽說你們和郡主要離開,都早早地趕來相送,若不是有你們相助,渠州幾十萬百姓性命堪憂,大雪路滑,百姓們也不知道如何致謝,為你們掃出一條幹凈的路,希望你們平平安安一路順遂到達京城!”梁文聲恭敬地施禮說道。
說完,他和身後的百姓自動退居兩旁,中間空出的道路乾淨整潔,連一顆小石子都沒有。
此時,安玉善等人也都從馬車裏走了下來,看到這條一直通往城外的路,每個人都很感動,他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百姓們回饋他們的卻是一片真誠。
“梁大人,多謝你和百姓們的心意!”安玉善知道此時再多的話語也不以言表,淳樸的百姓們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致謝。
“郡主,您對渠州的大恩大德,渠州百姓永不會忘記!”人群中有被安玉善救助過的百姓高聲喊道。
“多謝郡主救命之恩!”無數的百姓也跟着應和起來。
“大家別這樣,這都是我該做的,我是個大夫,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責!”安玉善高聲說道。
“郡主,郡主!”這時人群中擠過一個破舊短襖的婦人,正是秦大嫂,她懷裏還抱着自己的兒子。
擠過人群跑到安玉善的面前,秦大嫂懷抱幼兒磕頭便拜,“郡主,多謝您把我這世上僅存的骨肉從閻羅殿拉了回來,您的恩德民婦和孩子會謹記一生,祈求上蒼保佑郡主和樂一生。”
“秦大嫂,地上寒涼,快起來!”安玉善快走兩步扶起了秦大嫂,“我說過,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而且你兒子是個堅強的孩子,能活下來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不,如果沒有郡主,民婦這孩子定是沒命了,民婦也活不下去了,是郡主給了民婦活下去的希望。郡主,民婦一定好好教導這孩子,讓他讀書習字,以後學醫,做一個行醫治病的大夫。”秦大嫂眼中含淚笑着說道。
“好,只要這孩子長大后喜歡做個大夫,以後便可以到京城安氏醫館找我,我來親自教導他。”安玉善許下了承諾。
秦大嫂一聽激動極了,說道:“郡主,您是願意收下這個孩子為徒?”
安玉善點點頭,笑着說道:“願意,所有想學醫的孩子我都願意收他們為徒,教他們醫術,待他成人之前,還希望秦大嫂你好好教導這孩子。”
“郡主您放心,民婦一定會把這個孩子教導好,絕不辜負郡主的一片心意!”秦大嫂眼神發亮地說道。
“對了,這孩子可有名字?”安玉善看了一眼秦大嫂懷中的幼兒,雖看起來還有些瘦弱,但已經沒了病態,一雙眼睛也顯得極為精神。
“孩子的爹還未來得及給這個孩子起名字就去世了,他還沒有名字!”秦大嫂的丈夫和兩個女兒都在這場瘟疫中死去了,如今只有這幼兒和她相依為命。
“我為這孩子起個名字可好?”安玉善笑着說道。
“當然好了,還請郡主賜名!”秦大嫂笑着說道。
“叫福氣如何?”安玉善笑問,“希望這孩子以後能夠福氣多多,長命百歲!”
“福氣,好,這個名字好,謝謝郡主賜名。孩子,你有名字了,以後你就叫福氣!”秦大嫂笑容滿面地摟緊了懷裏的兒子。
“小福氣,記得長大以後來尋我,我會教你醫術的!”安玉善笑着逗了逗秦大嫂懷裏的孩子。
“梁大人,天氣寒冷,還是讓百姓們都回去吧,我們也該上路了!”季景初心裏也很感動,但他習慣了用冷漠來偽裝自己,說話也多了一分嚴肅。
“是呀,梁大人,讓大家都回去吧。雖說瘟疫之症已經解決了,但是這樣寒冷的天也很容易得風寒之症,不要讓大家都在街上吹風了。”百姓們的衣着有的看起來很單薄,他們都是剛剛病好,若是再感染風寒,安玉善擔心又是一場小災難。
“下官遵命!”梁文聲心知季景初與安玉善都是為百姓的身體安危着想,他這個父母官也不忍心百姓們再受一場病痛之災,“少將軍,郡主,請上馬吧!”
正待安玉善轉身要上馬車時,又有一個老漢在他兩個兒子的攙扶下站了出來,口中大喊“郡主留步”。
“你們是?”安玉善轉身看向來人,腦海中對他們沒什麼印象。
“郡主,小人是渠州府城的張木匠,這是我的兩個兒子,郡主救了我們一家老小的命,小人不知如何報答郡主,能做的不過是用祖傳的手藝給郡主您做了一個藥箱,希望郡主不要嫌棄,這是小人一家的一點兒心意!”張木匠說完,他大兒子就把手中一直拎着的紅木藥箱送到了安玉善的面前。
“郡主,這是我張家祖傳下來的木材做成的藥箱,東西放在裏面不潮,木料也十分結實,這雕花是我爹一刀一刀親手刻上去的,不過背起來不重,七八歲的小孩子都能拎起來飛跑。”張木匠的大兒子說道。
張木匠先從大兒子手中接過藥箱,然後雙手捧着送到了安玉善的面前,“還請郡主收下!”
安玉善眼眶一熱,這紅木藥箱外觀看起來簡單大方但雕花處又看得出匠人的用心,這份禮物很重,她伸出的雙手接着都覺得有千斤萬兩。
“老伯,謝謝您,這藥箱我收下,一定會好好用它的!”安玉善感激地說道。
“郡主不嫌棄小人手藝粗陋便好!”張家祖傳的珍貴木料就那麼一塊,是被當成傳家寶一代代傳下來的,但是張木匠覺得,與其祖祖輩輩守着一塊木頭,不如把它變成更實用的東西。
這塊用張家祖傳木料做成的藥箱跟着安玉善這個懸壺濟世的女神醫也不算辱沒了它,張木匠覺得張家祖先不但不會怪罪他,百年之後說不定還贊他一聲“好”!
“這樣貴重的藥箱我會一直帶在身邊使用的,老伯,謝謝你!”藥箱到了安玉善手中,她心中一驚,果然是比一般的木頭做成的藥箱分量要輕,而且還質地,比她以往見過的上好的紅木顏色還要純正。
重新坐上馬車,安玉善也是心潮澎湃,作為一名大夫,兩世以來她得到過不少病人的感謝,感謝的方式也各有不同,但收到純手工打造的藥箱這還是人生第一次,而如此大場面的相送情節,更是平生頭一回。
她自問並沒有做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但卻得來百姓們最真誠淳樸的深厚謝意,也許這就是她從未放棄學醫的根本緣由吧。
車輪在百姓們專註而感恩的目光中緩緩前行,直到出城十里,依然有無數的百姓站在道路兩旁相送,而中間的那條路始終被打掃的很乾凈,雪堆上留下的是百姓們深深的腳印。
坐在馬車裏的簡兒和唐素素早已經感動的淚流滿面,尤其是唐素素,從最初見識到這場瘟疫的兇猛和慘烈,到經歷治療瘟疫的辛勞,再到控制住病情的欣喜,最後是面對百姓們的感恩,她覺得自己十幾年都沒有這一個多月過得這麼“豐富多彩”。
人總要經歷一些特殊的事情才會成長,唐素素覺得自己在渠州經歷的成長令她終生難忘。
馬車駛出渠州境內的時候已經是又一日的傍晚時分,冬日夕陽映襯出的晚霞灑下潔白晶瑩的冰雪之上,折射出猶如繁星的光芒。
因為隨行人員太多,臨近又沒有大一些的城鎮,安玉善一行人就在野外空地處紮起了臨時帳篷,好在隨行的吃喝之物也早就準備妥當。
圍着火堆烤火聊天之際,陳其人和安勿言出於好奇,都對張木匠送給安玉善的藥箱上了點兒心思。
“這紅木還真是難得一見,又結實又請便,用個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陳其人摸索着藥箱上的祥雲花紋,甚是喜愛。
“最重要的是這藥箱防潮,熬制好的藥丸、藥粉放在裏面不會發霉變壞,真是一個好東西!”安勿言也一臉羨慕地讚歎道。
“是呀,當大夫的要是有這樣一個藥箱在身邊,就如行軍打仗的士兵手中有了利器,還真讓人覺得有些愛不釋手。”陳其人笑着說完就看向了一旁靜靜坐着的安玉善。
“師伯,你這樣看着玉善姐姐,該不會是想要把人家送給她的藥箱據為己有吧?”秦恆撇了一下嘴,覺得自己看透了陳其人內心的想法。
陳其人哈哈一笑,說道:“我怎麼說也是大晉朝太醫院的院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怎麼會奪他人之愛。”但很快,他話鋒又一轉,“不過,要是師妹送給我,我也不好推辭的!”
“切,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也相中了這個藥箱!”秦恆小聲地咕噥了一聲。
安勿言一聽也恍然明白了陳其人這話是在想安玉善索要這藥箱,趕緊接口說道:“我才是小師妹正經的師兄,這藥箱即便要送,也應該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