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病發作
沈之悅夜裏沒睡好,一上午都精神不濟,她想要躺下睡一會兒,心口卻又開始一陣陣地發疼,擾得她無法安眠,待到午飯的時候,那種疼痛驟然加劇,她終於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急切地拉開櫥櫃的抽屜,從裏面翻出一個藥瓶,卻是手指顫抖地拿不穩,一不小心便將它摔落在了地上,藥瓶破碎,本就不多的藥丸四散滾開。
她尋着一顆狼狽地彎腰去撿,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雙格外眼熟的黑色皮鞋,那鞋子的主人先她一步拾起地上的藥丸,伸手欲要扶她起來,然而她卻咬着牙一把推開他,跪着爬到一邊去尋了其它的藥丸干吞了下去。
晉如霆錯愕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他不是第一次見她發病了,但每看到一次,他的心都會跟着疼起來,恨不得能代她去受苦。
他上前,想要擁她入懷,可手還沒觸到她的身體,就聽她有氣無力卻是語氣冰冷地道:“別碰我。”
她只着了單衣,赤着腳蜷縮在角落裏,額上遍佈着細密的冷汗,一隻手捂着胸口,急劇喘息着,蒼白的小臉因疼痛而變得扭曲起來。
“之悅……”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地邁不開,此刻她就如一隻受傷的刺蝟一樣,豎起了全身的刺,刺傷別人的同時,也刺傷了她自己。
“你都看到了,就像是犯了煙癮的大煙鬼一樣,很醜,對不對?”沈之悅順了口氣,抬眸看向他,唇角微揚,竟反常地笑了起來,那笑容苦澀中透着一股悲涼,每一次病痛發作,她都生不如死,若非大仇還未得報,她早就自行了結這條命了,也不會靠着這種葯來緩解疼痛,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之悅,地上涼,你先起來,有話我們好好說。”
晉如霆蹲下身,不顧她反抗的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才剛一放到床.上,她便向床角縮去,用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繞是如此,她卻依舊冷得發抖,牙齒直打顫。
晉如霆側身坐在床邊,長臂一抻,將她連人帶被子一併團進自己懷裏,緊緊地抱住,他想也不想地脫口喚道:“小悅,你乖一點……”
這句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呆愣住了,小悅?是啊,懷裏的人兒是他曾視若珍寶的女孩,她以前是那麼天真爛漫,俏皮卻不失可愛,惹了禍會紅着臉跟他撒嬌,十分黏他,可是現在,她卻避他如洪水猛獸,她不再對他笑,眼中不是怨恨就是諷刺,他們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了。
待她情緒穩定了些,他輕輕推開她,俯下臉,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柔聲安撫道:“再忍耐一下,等我把這邊安頓好了,我們一起去美國,去找之望,他堅持要出國學習西醫,是為了治好你的病對不對?西洋的醫療技術很先進,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
“之望……”沈之悅怔怔地看着他,嘴裏喃喃地喚着之望的名字,眼中突然就湧出了淚水。
這三年來,她一直過得很壓抑,受了委屈,甚至不敢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就連爹娘的祭日,都只能將眼淚倒流進心底,她以為自己已經冷心冷情,無堅不摧了,可這唯一剩下的親人依舊是她的軟肋,每每想到他,眼淚就剋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在她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她真的好想再見之望一面,哪怕只是遠遠地瞧上一眼也好,可她怕是真的熬不到那天了。
“對,之望,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晉如霆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道。
他再次將她擁進懷裏,下頜枕在她的發頂,安琪已經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她已經沒救了,可是他不信,一定還有辦法的,國內不行,他就帶她去國外,他絕不允許她就這樣離開他。
正月初二,一連下了幾天的雪,好不容易放晴了,卻是比着下雪時還要冷上幾分。
沈之悅站在廊下,沉默地望着院子裏那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久久無言。
晉如霆拿了件織錦鑲毛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她條件反射般就想推開,卻被他按住了手,“外面冷,多穿一點。”
他眼中滿是無奈,他吩咐下人給她趕製了好幾套過冬的棉衣,可是她寧可穿那些早已不保暖的舊衣裳也不願意領他的情,着實讓他心裏不痛快。
他看了眼院子裏厚厚的積雪,心念微動,溫聲問道:“要不要去堆雪人?”小時候她可是最喜歡干這事了,堆得雪人憨態可掬,可愛極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搖了搖頭,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時辰不早了,爺怎麼還沒出門?”
晉如霆眸光黯了下,不自在地撇開眼,沉聲道:“已經讓人送了禮物去,我留下來陪你。”
沈之悅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地冷笑,果真還是不放心她,今天是杜子璿大婚的日子,他是怕她跑去鬧事吧。
她也轉開了視線,不再看他,目光落在院中那株被沉甸甸的積雪壓彎了枝條的紅梅樹,再次陷入了沉思。
自那日許秋下毒害她的事情被拆穿,那個女人一氣之下又回了娘家,只是這次晉如霆沒再遷就她,甚至不准她帶走晉雪,除夕都沒接她回來。
她的貼身婢女彩屏做了她的替罪羔羊,被下了大獄,只是還沒等到開庭受審,那丫頭便畏罪自殺了,這案子也就結了。
沈之悅當然明白其中的蹊蹺,也不多言,她本就沒指望晉如霆能給她什麼交代,許秋是他的心頭肉,他疼她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捨得那個女人受牢獄之苦,現在的冷戰,也不過是做樣子給她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