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醉酒的人,究竟記不記得前一天晚上的所作所為,這真的是個迷……

唐婉婉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還說自己舉止大方,溫柔嫻淑……當聽見林煙說她尋死覓活的時候,唐婉婉更加不相信。爭論到最後,她叉着腰很氣憤:“林煙,你就欺負我醉了,使勁編瞎話!”

“我編的?”林煙不客氣地翻了幾個白眼,一臉的無可奈何,“婉婉,我們都爭氣點,幹嘛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真的丟臉啊……”一想到昨夜還碰到寧則遠那個面癱,她真的是鬱結。

“誰要死要活了?”唐婉婉依舊不服氣。忽然,她說:“哎,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做過什麼丟臉的事?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真是沒人性!

林煙不理她,唐婉婉就戳她的腰。林煙有點怕癢,她打掉唐婉婉的手,說:“你趕緊去洗澡,完了我帶你出去散心。”她和王老約好周末發方案過去,現在被這個醉酒的女人一折騰,差點要耽誤正事……

“說說嘛,讓我這個*失業失婚的三失女人開心一下!”唐婉婉還在一邊糾纏。

林煙毫不客氣地將她推出去。

唐婉婉對於林煙這樣的態度很不滿,她邊洗澡邊嘀咕,洗完澡做面膜還在抱怨,林煙聽了,卻只是微笑不語。

她醉酒之後做的最丟臉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把寧則遠睡了……

那個時候,她和沈沉舟分手沒幾天,林母突然離世。家裏破產後,就沒什麼親戚走動。葬禮辦得非常簡單,林煙替母親化了個妝,然後,就一把火燒了。燒成灰,化作煙,永遠埋在父親旁邊。

之後,林煙有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她一閉上眼,就全部是母親離世時的樣子,穿着病號服,躺在冰涼的水泥磚上,身下一灘殷紅。

鮮血鋪天蓋地,掩住口鼻,扼住呼吸……林煙喘着氣,只能睜着眼,枯坐到天亮。

她很難受,難受的像只絕望的困獸,偏偏無人傾訴,只能拚命工作。好像只有這樣,才不會太難受。

遇到寧則遠的那天,林煙正領着丁曉白陪客戶。一行人吃完飯,還不盡興,又去唱歌玩鬧。林煙喝多了,留丁曉白下來,自己一個人回去。她走出包廂的時候,頭昏昏沉沉,站立不住,只能勉強扶着牆才不癱軟下去。

走廊昏暗,天花板細碎的燈光,像是夏夜的繁星點點,又像是螢火蟲。

林煙仰頭,看得入迷,一不留神就撞到轉角處打電話的一個人。他的個子很高,幽黯的燈光下,林煙只能依稀看到稜角分明的輪廓,還有一雙狹長的眼睛,亮的好像璀璨的星辰,又像是灑滿碎金的湖水,很好看。好看的,像是上蒼派來拯救她的神。

林煙本該離開的,可她明顯喝多了,此時獃獃扶着牆站在那兒,盯着那張臉看。直到那人微微皺眉往後讓了讓,林煙才連忙說抱歉。

她低頭轉身就走——

忽然,又頓住腳步。

“阿煙……”後面那人輕聲在喚。

他還在說什麼,林煙根本沒聽清。只這一瞬,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大雪冰封,忘了流動,忘了呼吸,渾身冰涼,就連心臟都一併被扼住。她惶惶然回頭,正好看見男人英俊的側臉,打得很碎的額發耷拉下來,像是曾幾何時在崩潰邊緣遊盪時看見的那人。

那人說“阿煙,睡吧,一覺醒了,就好了”,他還說“阿煙,沒有了父母,你還有我”,可狠心的時候,他居然說“阿煙,我喜歡上了別人,我們分手吧”……

林煙頭痛欲裂,她踉蹌上前,抓住那人垂在身畔的手,祈求道:“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面前的人明顯愣住。他抽出手,低低垂下眼打量。林煙手裏一空,她無意識地抬起頭,卻根本是淚眼模糊。她低頭去擦淚,結果越擦越多,好像絕了堤的海,痛苦恣意蔓延。

晦暗的視線里,男人黑色皮鞋頓了頓,正要離開,林煙揪住他的襯衫袖口,小聲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媽也死了?”她忍了這麼久,終於傾訴出來。

那人步子滯住,過了許久,遞過來一方手帕。

“林小姐,請節哀。”他說,

只這一句話,林煙捂着嘴,哭得更加厲害。那些未曾留下的淚,這一刻使勁宣洩,不明所以。

後來,他送幾欲昏厥的林煙回家。林煙醉了累了很難受,她閉着眼沉沉睡在那兒,那人俯身過來替她系安全帶。

味道淡淡的,夾雜着絲絲酒精的香氣,還有很好聞的剃鬚水。林煙茫茫然睜開眼。入眼是很精神的短髮,還有一張乾淨清峻的側臉,再往下,是男人的喉結,充斥着男性的荷爾蒙,一絲絲一縷縷將她包圍住。

遠處是暗沉的夜幕,夜幕下,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刀刻一般的英俊,略薄的唇抿着,清冽,又禁慾。

那一刻,林煙什麼都沒有想,她只記得自己好像呢喃了一句,“你一晚上多少錢……”

再然後的事,林煙都不記得了……

唐婉婉還在一邊嘰嘰喳喳,林煙再三確認方案無誤,這才字斟句酌地給王老發郵件。等一切搞定,魏茹過來了。那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邊說還邊打量她,“聊什麼呢?”林煙問。

“我們昨晚遇到誰了?魏茹說那人帥得一塌糊塗,還有錢……”

林煙看了魏茹一眼,說:“那是寧氏的董事長,能不有錢嗎?”

聽到這個名號,唐婉婉更加震驚:“你怎麼認識他的?”

“我以前去過他們家,見過一次,後來我爸葬禮,他也來弔唁過,之後……又碰到過幾回。”林煙含糊地說了一下。

“那你們兩個……”唐婉婉挑了挑眉,一臉的八卦。

林煙推她出門:“別人心底都有白月光了,收收心吧。”

“什麼白月光啊?”魏茹好奇打聽道。

林煙沖她微笑:“好像有個青梅竹馬在國外,他每個月都要飛過去幾次……”

唐婉婉忍不住扼腕嘆息,她在剪頭髮的時候,還在念叨這件事,直嚷嚷相逢恨晚。

林煙丟給她一本雜誌,“喏,這種人給你,你敢要嗎?”封面上正好是寧則遠。他的眉目俊朗,鼻樑高挺,目光堅定又沉穩,卻又透着清冷,像是隔着層寒霜,讓人猜不透。

唐婉婉連說了幾個“極品”,又看了看他的身價,嘖嘖搖頭:“如果我是那個青梅竹馬,早就嫁了,還矯情什麼啊……”

林煙微笑不語。

唐婉婉又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哎,我聽說這樣的……特別厲害……”

林煙“啊”了一聲,一臉怔愣,忽然又哧哧笑了。

“你笑什麼?”唐婉婉不解。

“我笑你啊……”

兩人嘻嘻哈哈,一旁正在燙卷的魏茹也抽過雜誌去看,最後,視線落在封面上,微微失神。

唐婉婉剪了自己心愛的長發,魏茹則燙了個卷。她和林煙個子身材本就差不多,這麼一來,從後面看就更像了。

弄完頭髮,唐婉婉去血拚,買了一堆有的沒的,林煙看着就替她心疼。唐婉婉毫不在乎:“賀榕瑋雖然混蛋,但出手大方啊,我這次離婚,下半輩子都不愁了……”她雖笑着,卻更像是自嘲。林煙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也就不再說什麼。另一邊魏茹則什麼都沒買,最後還是唐婉婉說要送她一樣東西,她才挑了條絲巾。

晚上,林煙請他們去吃大餐。

剛坐定,魏茹便急忙捂着肚子去了衛生間。她走之後,唐婉婉沖對面的林煙使眼色,又努了努嘴。林煙回頭一看——原來沈沉舟和舒曼也在。溫暖的燈光下,女人也不知在說什麼,笑得很開心,對面的男人只是靜靜聽着,側顏一如往昔雋永……

林煙回過頭,笑了笑,默默看着窗外。

她回頭的瞬間,沈沉舟也注意到他們這兒,當年他和唐婉婉關係不差,於是過來打招呼,“婉婉……林煙。”

唐婉婉呵呵笑,一臉的愛答不理,林煙熟練地說:“沈總,你好。”

大概是林煙的目光太過坦然,沈沉舟愣了愣,不知該怎麼繼續,他回到座位上,牽着舒曼離開。舒曼不高興了,“幹嘛要走?沉舟,我就想在這兒吃。”

沈沉舟停下腳步,偏頭看着她,一雙眼沒有什麼波瀾。他默了默,說:“走吧,我很累。”

他極少這樣,舒曼沒有再堅持,只隨他坐到車裏。

車裏很安靜,舒曼問:“沉舟,你是不是後悔了?”

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沈沉舟將車停在一邊。他慢慢點了根煙。看着煙圈裊裊上升,看着煙圈慢慢消散,他的眸光徹底暗了。他說:“我是後悔了,如果知道……我絕不捨得那麼傷她。”

“那我呢?她那麼欺負我,你就也光看着?”舒曼絞着手,指甲塗成紅色,像是夏娃手中的毒藥,“是,她是你心中的白蓮花,你捨不得傷害她,就一直將她留在眼皮底下,膈應我?”

沈沉舟嘆了口氣,說:“我不能讓她走,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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