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止熙瑤是高陽公主面前的紅人,自是沒有人敢得罪她,扎圍裙公主斜眼看了霍嫣然一眼,之後忙自己的去了。
霍嫣然站起身,狐疑的看着止熙瑤,她難道變了心性?幹嗎對自己這麼好?她不是應該看她笑話才對么。
止熙瑤幫霍嫣然把食盒拿好,然後從自己的食盒裏拿出些吃的,一股腦塞進霍嫣然的食盒裏:“這是公主剛才吃剩下的,你拿回去給武珝吃吧。”
霍嫣然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便走。
止熙瑤竟然跟了出來。
霍嫣然不解的轉頭,“你有事?”
止熙瑤笑得訕然,“那個……”她扭着手指道:“張亮謀反了。”她聲音很小的對霍嫣然道。
霍嫣然異常平靜的點頭,“嗯,我知道,怎麼了?”史書上這樣記載的,他怎麼可能不謀反!
止熙瑤眯起眼睛,離霍嫣然更近了,“你太神了!你怎麼知道的?你真的會看天相?”
霍嫣然笑了笑,沒有回答。
張亮謀反與否,止熙瑤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武珝會不會真的跑去感業寺當尼姑!
“那你說的武珝去感業寺的事情可是真的?”
霍嫣然提着食盒轉身就走,只道:“時間太晚了,武珝一定餓壞了,改天再說這些吧。”她很明顯的逃避這個話題,止熙瑤就更加好奇,跟在她身後不停的道:“你快點告訴我啊,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沒睡,如果她去感業寺我怎麼辦呀?她還能回來么?去多久?我……”
“你煩不煩呀!”霍嫣然轉頭打斷她道:“天機不可泄露,你只需等待便是。”
止熙瑤卻根本不聽,在她身後一直問來問去,但是霍嫣然卻沒有回答。
太醫院。
御前大太監王玉德尋問太醫道:“昨日,有人給皇上開的方子是停止服食現在的食物,改為喝菜汁,說此法可以治癒皇上的病,此法當真可用?”
太醫唯唯諾諾的道:“興許可以一試。”
王玉德點點頭:“看來也只有如此了。”之後便離開太醫院。
他剛剛離開,便從屏風後面走出一個男人。太醫躬身對男人行禮道:“我剛才如此回答可否?”
男人點點頭,“就那樣回答吧。所有的太醫現在都是我們的人,要那皇上的老命只是時間問題,沒想到他們竟然從宮外找了人給皇上看病,看來我們得另想他法。”
太醫道:“給皇上看病的人似乎不是從宮外找的,聽說只是一個小小宮女,祖傳行醫。”
男人想了想道:“這你不用管,有事再報。”說完,男人離開了太醫院。
三日後,御前太監總管王玉德帶着笑走進武珝的居所。
武珝看見他一愣。
王玉德道:“此處可有叫霍嫣然的宮女呀?”
武珝回道:“她去洗衣服了,有事?”
王玉德對身邊的人吩咐道:“速去把她找來。”
片刻,霍嫣然出現在王玉德面前,王玉德嘴笑得合不攏,只道:“皇上食了你的方子三天,病情大有起色,你真是神了!拉肚子的情況有所改觀,神智也清醒了許多,總之是一切都好。我向皇上說了看病的人是你,皇上直要求要見你呢,賞賜什麼的肯定少不了,這回你可發達了。”
霍嫣然微笑,“有起色就好!”
“跟我走吧。”王玉德走在前面,霍嫣然跟着他去了。
霍嫣然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武珝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坐在房裏等她。面聖雖說看起來是件好事,可伴君如伴虎,一句話說錯都可能人頭落地,通過幾天的交往,武珝總覺得霍嫣然似乎不怎麼懂得宮裏的規矩,生怕她出什麼差錯,總之是很擔心她的。
“我回來了。”一進院子,霍嫣然就大聲一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武珝高興的站起身推門迎她,臉上帶着欣喜。她們並不像是只相遇幾天的朋友,倒像是多年的故友一般默契自然。
“還好嗎?”武珝大步走到院子,拉着霍嫣然的手道。
“看,這是什麼。”霍嫣然從衣服袖子裏抽出一打銀票,炫耀似的甩了甩。
武珝微微皺眉,拿過銀票問道:“這是什麼?”
“賞金千兩呀,這是皇榜上寫的,誰給皇帝看好病,就賞誰,現在我看好了,當然就賞我了。我之前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想給你個驚喜,前幾日太子妃用舊衣服羞辱你,真是把我氣壞了,我就想辦法賺些錢給你買新衣服,等咱再見太子妃的時候,把她給比下去。”
武珝道:“那些有什麼重要,倒是你,去給皇上看病這麼大的事竟然不和我商量,如果皇上不幸死了的話,你和你的一家都遭殃了!”
霍嫣然脫口而出,“我沒家人。”
武珝不解:“你說什麼?”
霍嫣然道:“沒,沒什麼。”她叉開話題道:“怎麼樣,開心么?”
武珝搖搖頭道:“似乎不太對,皇上賞賜的時候從來沒有賞過銀票,也不可能賞銀票,都是真金白銀的賞,為何到你這會是銀票?”
霍嫣然道:“皇上是對王玉德說賞黃金千兩,不過離開前廳后,王玉德便說那黃金千兩又重又多,拿銀票隨時支取多好。”
武珝的臉登時變了,她道:“你知道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們為何都萬貫家財嗎?很多時候皇上說的賞賜到他們這都給扣下了,比如你今天領了黃金千兩,可是他卻給你銀票,皇上的賞賜就進入了他的腰包,因為你沒有機會把銀票拿出去花,這銀票就和紙沒有區別。”
霍嫣然不解地道:“不會吧?我為什麼不能出宮?”在初唐的皇宮,宮女是可以定期出宮採購和探家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有禍了。”武珝道:“如果你死了,你不就不能出宮去花這些銀票了嗎?|”
此話一出,霍嫣然的小心臟撲騰撲騰的亂跳。不不不,她還不想死。
“那怎麼辦?”霍嫣然急問道。
武珝道:“不怎麼辦,只能兵來將擋了吧。”
果然,下午未時剛過,先是有一個□□喜的太監跑來急道:“不好了不好了,霍嫣然,你完了!”春喜是武珝在宮內的朋友,雖然春喜的地位很低,但是傳個消息什麼的還是很有用處。
正在看書的武珝放下書,眼瞪起來了,“是不是皇上的病……”
春喜道:“正是正是,從今天早上開始,皇上的病又加重了,陷入昏迷就沒有醒過來。本來吃霍嫣然的方子好了許多,可現在又嚴重到如此,上面似乎要怪罪下來了。”
武珝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霍嫣然道:“不可能呀,就算是病情反覆也不應該是這樣。”
話音剛落,一行太監就佔據了武珝小小的居所,為首的王玉德面容冷凝的指着霍嫣然:“大膽奴才!你可知罪?”
霍嫣然搖頭:“我沒罪。”
“來人,把武才人和霍嫣然一起押走面聖!”
霍嫣然急道:“就算是皇上的病嚴重了,我一個人承擔就是,和武才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王玉德轉身道:“我們得到密告,霍嫣然致使皇上病情加重的幕後主使正是武珝,所以必須把你們都帶走受審!我告訴你們,如果皇上的病好了,你們還能得條命,如果不好,就等着死吧。”王玉德一擺手,道:“帶走。”
小太監們呼啦一下子圍了過來,武珝冷聲道:“你們都給我滾開,我自己會走,少用你們髒兮兮的手碰我。”
王玉德白了她一眼,之後扭捏着屁股離開。
霍嫣然拉着武珝的手道:“對不起,都是我自做主張,對不起,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結果。”
武珝拍了拍霍嫣然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你還不都是為了我么?不用自責,吉人自有天相。”
霍嫣然當然相信這句話,因為她知道武珝不會死,否則就不會有流傳千古的武則天了,可是她呢?霍嫣然可未必不會死。
走出武珝的居所,霍嫣然眼角的餘光分明看見不遠處高陽公主面帶微笑的站在那裏,可當她想看清時,高陽公主又不見了。
武珝和霍嫣然被帶到了皇上的大殿,已經病入膏肓的老皇上眯縫着眼睛看着殿下跪着的兩個人,之後顫聲對王玉德道:“下面跪着的是誰呀。”
“回皇上,武才人和她的宮女。”
“哦……武才人……”老皇上似乎陷入沉思,但最終也沒有想起來是誰,又開口:“跪在下面所為何事?”
沒等王玉德開口,身後便傳來了高陽公主尖利的聲音。“回稟父皇,武才人命她身邊的宮女霍嫣然假意為您治病,實則想謀害於您,還好我提前查明此事,將她們帶來由您定奪。”
“謀害我?”老皇帝終於在聽到這三個字后睜開了眼睛,之後又閉上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么?拉出去杖斃。”
霍嫣然咬唇,原來輝煌一世的太宗李世民在年老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的昏庸無德。她又轉過頭看着高陽,心想:這樣和武珝做對,和未來大唐的主載做對,就真的好嗎?
高陽公主笑了。
武珝開口:“皇上,您不查明就要治我的罪?我是冤枉的。”這句話也是霍嫣然想說的,但是在這裏,她還沒有資格說話。
“下去吧,我累了。”皇上沉沉的閉上眼睛,然後被幾個太監抬着進了後堂。
高陽公主走過來,用兩個手指抬起跪在地上的霍嫣然的下巴,輕聲道:“求求我,保你不死。”她又轉頭看着武珝,“不過她就沒那麼好命了,必須死。”高陽公主笑得張狂,也不管這是不是在皇上的大殿,得意忘形的道:“我看不慣的人,就是不能活着,因為那樣我就不開心啦!哈哈哈……”
霍嫣然扭頭,執拗的道:“要殺要剮隨你吧,事情是我惹的,不可能武珝死了,我還苟活於世。”
高陽一下變了顏色,厲聲道:“不識抬舉的丫頭!我高陽想救你,恐怕都不行了呢,我向來不救不知道感恩的人。”
霍嫣然突然拉住高陽公主的裙擺,“公主,武珝哪裏得罪了您,您要如此置她於死地。”此時,霍嫣然再次聞到了前幾日刺鼻的味道,道士重新開始煉丹,霍嫣然知道,這個老皇旁真的是快要死了,不是病死,而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高陽公主瞪着武珝道:“你以為辨機是怎麼死的?我自從和他好了以後就很小心,因為我知道一個和尚的本分,那天他來給父皇念經祈福,之後我和他在宮裏的樹林約會,是武珝遇見了我們,之後九哥就知道了,再之後父皇就知道了,再之後,辨機,就死了。哈……是,我應該恨的是父皇,可是我更恨你,武珝,是你讓我沒了我這一輩子最喜歡的人,我現在恨不能把你千刀萬剮呢!”
武珝聽完,只是冷冷一笑,沉聲道:“與我何干?我遇見你們兩個是事實,但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子和皇上,因為我向來不喜歡管別人的事。”
“放屁!”高陽公主一口吐沫吐在武珝的臉上。“除了你還能有誰?沒有人知道我和他的事。再說,九哥迷戀你到不行,那些天整日去找你,肯定是你和他說的。”
武珝道:“多說無益,我沒說就是沒說。還有,高陽,你別覺得自己做的多麼天衣無縫,隱藏的多麼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就像是把頭埋在沙土裏的鴕鳥,以為自己都藏起來了,其實啊,宮裏知道你和辨機事情的人很多。”武珝嫌惡的擦了擦臉上的口水,然後瞪了高陽一眼。
這時,太子李治大步而來。
霍嫣然如見救星:“太子,太子!”
李治擺手,“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我現在就進去替武珝求情。”李治深情的看了武珝一眼,“媚娘,讓你受委屈了。”
霍嫣然看見武珝抬頭與李治對望,看見武珝鮮有的露出足以魅惑全世界男人的笑容,“媚娘不委屈,只要殿下在,我就不會委屈,我在這等你。”
李治堅定的道:“放心。”說完,走進後堂。
高陽大喊:“九哥!九哥!你要被這個妖女迷瘋了!九哥你回來!我不許你為她求情。”
可是李治怎麼會聽高陽的,大步消失在眼前。
武珝扶着身子站起來,她已經跪了一個小時了,剛剛那老皇帝迷迷糊糊的,一句話都要說很久,所以她們也跪了很久。
武珝站在高陽公主面前冷聲道:“我武珝從來不喜歡與誰結怨,但今天,我和你的怨算是結下了。”
高陽公主快笑抽了,只道:“哈哈哈……你也配說這樣的話?你以為你是誰呀,區區一個才人,等我的皇帝老子一死,你們這些蝦兵蟹將全都得殉葬,結怨?我等着你死後來找我。”
霍嫣然突然道:“高陽公主,世事難料,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要把自己的路走得如此不可扭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興許您以後就有求着武才人的一天……”
啪——霍嫣然的臉被抽了一巴掌。
“你是誰?還敢教育我?”高陽公主怒道。
霍嫣然低下頭,直忍着怒氣,要知道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被人抽過耳光。她之所以說那麼多,都是為了高陽公主好,想勸誡她一下。沒想到高陽公主如此的不可理喻,看來她的死也是必然。
這時,李治走了出來,面帶微笑,王玉德公公跟在他的身後。只聽王公公道:“皇上有旨,武才人指使霍嫣然謀害一案疑點頗多,武才人進宮多年,向來遵守本分,況且霍嫣然為皇上治病,雖未治好,但先期很有起色。故先把武才人關進大牢待審,霍嫣然關進太極宮服雜役,欽此。”
武珝跪下謝恩,霍嫣然愣了一下,也如同武珝一起做了。
李治走過來對武珝道:“什麼關進大牢,只是權宜之計罷了,我隨後就會找個理由把你放出來,不會對你有毫髮的損傷,只是你暫時受累了。”
武珝搖搖頭,裝出風情萬種的樣子,“媚娘不累,只一想着太子,我就都好了。”
霍嫣然看見武珝的樣子,與平日大不相同,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真受不了武珝這番樣子。
隨後,太子走了。
武珝對霍嫣然道:“先去太極宮服役吧,不日我將救你出來,我先自保,才能保你。”
霍嫣然笑道:“能不死已經是很好了,不過你剛才對太子說話的樣子,真是有點受不了。”
武珝也笑了,“還不都是為了你?如果我不使出渾身解數迷惑他一下,他怎麼能儘力去救你我的性命?我死了不要緊,我卻不想讓你死。”
霍嫣然看着武珝的眼睛,道:“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武珝搖頭,“我也不知道,有些感情是沒有辦法解釋的。不是么?”
霍嫣然點頭,確實是這樣,看來自古而今,感情都是無法解釋的。
“公主,我來晚了。您早飯還沒有吃,我尋遍了宮中都沒找到您,才被告知您在皇上的殿裏。”止熙瑤氣喘吁吁的趕來道。
高陽公主沒好看的看了止熙瑤一眼,道:“你可是來看我的?你是看看武珝死了沒有吧。”高陽公主自然是知道止熙瑤和武珝要好,如果換了別人,高陽公主早就把止熙瑤處死了,畢竟自己身邊的人竟然和自己最討厭的人在一起。但是止熙瑤陪伴公主十年有餘,感情也算深厚了,所以才依着她和武珝親近。
止熙瑤在高陽公主面前跪下,求道:“望公主開恩,放武姐姐一條生路,止熙瑤感激不盡。”
公主白了她一眼,道:“還用我開恩?人家有太子做後台,我算什麼。”說完,她扭身便走,突然又站下,對王玉德道:“霍嫣然不要送到太極宮服役了,就送到我宮裏吧,我宮裏剛好缺一個做苦工的下人。”
“這個……有違聖旨。”
高陽公主道:“你不說,父皇又不知道,這點小事,他哪有什麼心思管呢!”
王玉德立即閉嘴,他深知皇上已經時日無多,他更要小心謹慎不能得罪人,否則哪一天皇上死了,他就倒霉了。
“走吧。”止熙瑤拉着霍嫣然,小聲道:“你不用怕,有我呢。”
夜已深,太子的東宮還亮着燈。
太宗身體不適,許多奏章已經轉到太子這裏批閱。
時間不早了,可是李治面前的奏章還是那麼多,高高的壘在眼前,他此時全無心思批閱,一心只想着大牢中的人。
太子妃王氏走了進來,身後的宮女掌着燈。
“太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着。”
李治不耐煩的道:“你沒看見這許多的奏章嗎?我怎麼睡!”
太子妃低頭道:“臣妾是心疼您的身體呀!”
“你先回吧。”李治拿過一本奏章,煞有介事的隨意批改着。
王氏道:“您已經數日未去我宮裏,難不成我做錯了什麼惹您生氣了,還是……”
“煩不煩!”撲稜稜,李治把奏摺扔出去很遠,貴為太子,那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再溫文儒雅,整日被人捧着,溺愛着,也難免縱容得目中無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