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行。斷一半的指甲如果不剪掉,可能會刺進肉里流血。」沈致傑和她面對面坐在床緣,溫暖的手握住她腳踝,她尷尬閃躲。
「你哪裏我沒碰過了?」他黑眸冷峻,淡然瞟看她,下一秒唇角微揚,輕佻曖昧的微笑。
她冷冷瞪他,他不為所動,依舊優雅充容,垂眼替她剪指甲。她動了一下,他隨即抬眼制止,她不再掙扎,卻刻意別開眼睛。幸虧現在她懷有身孕,如果只有一個人,就只是一個女人的身分,她不知道要怎樣抵擋他的魅力、那些溫柔舉動、甜言蜜語?
如果只有一個人,她一定會逃到5000公里以外,這樣就可以對他完全免疫。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趕快生下小孩,能夠卸貨該有多輕鬆。」
「這樣你就能逃開我?」眼也不抬,抿緊薄唇冷冷地問。
倪予晨不回答,沉默無語。窗外春雨放肆地下着,滴滴點點,沒完沒了,風刮進屋,將綠色窗帘吹得鼓鼓的。
「你談過十年的戀愛,告訴我,是不是遇到不高興的事也不肯說,一直忍、一直忍到受不了才爆發?」他雙眸漆黑如鑽,灼亮地看着她,忽然質問。
「你憑什麼批評我?」對上他灼熱目光,倪予晨美眸一片冰雪風霜。
「我沒有愛上你,我沒有要跟你談戀愛。」
他惡狠狠瞪她,她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目光,兩人瞪了好幾秒,她咬着下唇,一臉倔強氣惱,最後是他先無所謂地笑了起來。
後來,他剪完指甲卻不肯放開她,溫熱粗糙的指腹來來回回按摩她小腿,她感到內心一片柔軟,可是同時也有無措的感傷。
「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我不想要。」愣了一下,她很快回答。
沈致傑放開她,似早有準備,從西裝口袋掏出一隻暗紅色絨布珠寶盒,打開之後,他把骨董鑽戒拿出來,堅毅下顎繃緊,黑眸底色平靜如夜空中的海洋,低嗓溫柔說:「你不行不要,以後是要給我們女兒的。」
「以後等她長大,你自己拿給她。」
他把鑽戒拿出來,毫不理會她的拒絕,拉着她的手,很快套進她指間,然後揚眼,將目光聚攏靜靜地投注在她臉龐,口吻嚴肅:「我要你親自拿給她,我不想要在她出生前,什麼東西都沒給過你。」
她怎麼覺得好感傷?靜靜凝瞅他,美眸格外瑩亮。他舉手輕觸她臉頰。
她想哭,於是將頭靠在他肩上,他摸她的頭輕吻她的發,然後說:「無論未來怎樣,我們都和去年夏天相遇的我們不同了,把它留着當紀念,好不好?」
倪予晨默默頷首,擦乾眼淚,垂眼望着戒環古典雕花,戒台鑽石閃熠,靜謐美眸蘊含不安,忽問:「這在哪買的?看起來很特別,很昂貴吧?」猶豫着該不該收,還是退回給他,心領就好,畢竟這鑽戒造型罕見,戒環典雅細緻,鑲嵌鑽石散發柔煦光芒,或許對他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
「我在香港骨董店買的,有認識的朋友,價格不貴,但很稀有,已經買不到了,千萬別弄丟。」怕她不肯收,沈致傑選擇說謊。
「喔。」她鬆口氣,微微一笑。「第一眼看到,我還以為是家傳骨董鑽戒,幸虧不是,要不然收下不太好。」垂眸望着鑽戒,愈看愈喜歡它,最終決定接受他的禮物。「很特別,你眼光真好,謝謝。」
「不客氣。」他鬆了口氣,避重就輕回應。
【第十章】
春天。倪予晨早上要出門,一整個大遲到,都因為昨夜發生一段小插曲。
臨睡前,她手機忽傳來簡訊,點開來是臉書加好友的訊息。她的臉書大部分都貼一些和法律有關的小常識,資訊設定公開,也可以留言,不太需要互加朋友。
也許對方需要她專業上的幫助,通常都是這種狀況才會有人需要加朋友。倪予晨不點還好,一點開大頭照,正是黎品琪,當下,她猶豫不決該不該看她的臉書。
倪予晨決定不看,但隔沒多久就傳來兩則訊息——
「他告訴你我們在香港見面嗎?」
「你問了他我們在香港發生什麼事嗎?」
倪予晨讀了,但沒回應。對方立刻又傳:
「你相信他表面說的話嗎?他沒說的部分、刻意隱瞞不告訴你的,才是真相。」
倪予晨忐忑不安,遲疑好久不知如何處理。她也懂黎品琪的心情,要不是情感遭受打擊,她也不會故意傳訊刺激她,或許不要理會,等她慢慢撫平情緒就好。
正打算不予理會,訊息又傳來——
「他出差回來是不是也送你禮物,討好你?」
「你們在香港搞上的時候,他回來也送我禮物。他以為禮物可以安撫我,就算是鑽石我也不稀罕,一想到他吻你的嘴還來吻我,我就想吐。」
字眼愈來愈不堪入目,倪予晨看不下去,但她忽起疑心,該不會兩個女人收到一模一樣的禮物?
她希望不要。失心瘋似狂在黎品琪的臉書點閱照片,想知道可能的答案。後來,她乾脆坐在床上,開着一盞鵝黃色小燈,焦躁瀏覽一張張照片,
大部分都是美食、旅遊或生活照;她也知道自己這舉動挺無聊,可是卻着魔似往下看——
不看還好,看到后她倒抽口氣,彷彿肺部空氣被人抽干。有張照片秀出款式一模一樣的鑽戒。
看來沈致傑對女人過度多情又不知用心,真的送兩個女人相同的禮物,還說這很罕見,已經買不到。
真是看清他了,花心又不用腦。
倪予晨按掉手機螢幕,心情低落,當下就想把鑽戒拔下來,無奈她快臨盆,手指有點水腫,戒指卡住很難拔下來;而且,這本來說好不是給她的,是給女兒,她到底在介意什麼?
連寶寶都適時踢了她肚子一下,提醒她她的存在。倪予晨輕摸大大的肚子,幸虧有她在,她覺得安心多了。
如果只有一個人,她想離開這裏。沈致傑那種無微不至的照顧,要維持平常心太難了,但她更不想介入他們的感情,待在這猜疑東、猜疑西,真有度日如年的感慨。
目前狀況,她不能任性說走就走、想搬家就搬家;沈致傑是孩子的父親,她不能逃開他,讓他心焦到處找尋;或是選擇避不見面,懲罰他花心,間接剝奪他當父親的權利。
她就算心裏難受也不能這麼做,她沒辦法這麼任性,也不會對他鬧意見。
幸虧她已經訂好月子中心,也請母親幫忙在原來住處佈置出一個小小的嬰兒房。小孩生下來之後,她不再住在這裏,也不需要他照顧,兩人除了需要商量小孩的事,不會有其它瓜葛。
理智上都想清楚了,可是內心有塊隱藏的角落另有其它的感受,幽微隱晦——她不喜歡沈致傑投注在她身上目光深處里她的影像,她不想揭開,更不想渴望,愛上他這答案令她無法呼吸。
月光隱沒,窗外春雷肆虐,淅瀝陣雨夾着風勢,將綠色絲絨窗帘掀開,露出內里的白紗,她聞到戶外泥土潮濕的氣味,想像蚯蚓在土壤深處鑽動,嬰孩如海豚嬉戲般在羊水裏屈膝翻滾。
她覺得腰好酸,酸到沒辦法起身關窗,任由春天雨水灑進屋內,弄了一地的濕。她閉上眼一直胡亂想着,最後累了、困了,才睡着。
最後,她夢到大學時期在辯論社社團活動,他們要去它校比賽,夢裏聽見沈致傑叫她:「學妹,學妹!」
倪予晨忽然驚醒,是沈致傑把她搖醒,問她說早上不是有會議要開,她錯過鬧鐘響的時間完全睡過頭,結果整個上班大遲到。
韓秘書開車將倪予晨載走了。
夜雨止歇的早晨,開窗的陽台飄進香草、雨水、點點陽光的氣味。
剛洗完澡,沈致傑喝了一杯牛奶,赤腳坐在木製地板上,拿沾粘滾輪膠帶沾起地板上的頭髮和灰塵。
倪予晨今早特別匆忙,韓秘書都開車過來了,她還在睡覺。原本看她睡得那麼熟,很想叫韓秘書先去公司,晚一點他再開車送她去上班,因為他今天一整早都沒事,可以晚一點進公司。
但韓秘書說今早有重要的會議,客戶可能已經到公司了。沈致傑只好去叫倪予晨起床,她醒過來剎那很茫然,黑色長發隨意披散肩頭,棉質寬鬆杏色睡衣下擺上撩至大腿,神情慵懶坐在床上,配上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的大肚子,一整個非常女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