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最終章 (二)
蕭雨歌穿了件寬鬆的外套,遮蓋住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腹部,來到了蕭家。
“你為什麼要殺了陸遙一家人?”蕭雨歌找到還在悠閑茗茶的蕭易天,斥問道。
“現在連爸都不願叫了嗎?”蕭易天揚起眉毛,臉上毫無畏懼之色,“殺了陸遙一家的是尚管家,與我無關。”
蕭雨歌用手指着蕭易天,叫道:“尚管家還不是你指使的。誰不知道他只聽你的話?”
“我曾經為他擋了一槍,他能不聽話嗎?”蕭易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臉上顯示出濃濃的惱意,“可是他居然把顧離的身世提前透露給徐政禹,打亂了我的計劃。”
“夠了!你還嫌顧離被你害的不夠慘嗎?顧離沒來捅死你已經夠善良了。”蕭雨歌憤憤然地罵道。
蕭易天的神情仍是愉悅的,仿若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下眼。他瞧了女兒一眼,口吻有點強硬:“坐下來吧。碧螺春泡的正是時候,陪爸喝兩杯。”
“我不喝!”蕭雨歌一口拒絕。
蕭易天卻是淡淡地笑了:“因為那個姓陸的小警察跟爸生氣?改天爸幫你找個比陸遙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我蕭易天的寶貝女兒怎麼能委屈給一個小警察?”
蕭雨歌越聽越氣,大喊大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蕭易天聞言,扯起一抹苦笑。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懂得愛情了。那種失去愛人的痛苦,那種尋遍天下只能找到替身的憂傷,那種渴望擁有兩人的孩子卻只能和別的女人生孩子的無力感,他已經切身體會了幾十年了。
保姆步履慌亂地走了過來,蒼白着臉說是有一大批警察到來。蕭雨歌抬頭一看,見到了走-在最前頭的陸遙。
蕭雨歌立即站了起來,她的“陸遙”剛要舌尖,就被他跟寒冰一樣冷的眼神給生生逼了回去。
陸遙直接無視了蕭雨歌,盯着蕭易天,冷冷地說:“蕭先生,商業犯罪科現在懷疑你涉嫌走私槍支,請跟我們回警局調查下。”
蕭易天順從地站了起來,臉上的笑意一點都沒減,“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願意配合警方的一切行動。”
那副無所謂的模樣讓陸遙的心中再一次燃燒起了熊熊怒火,他使勁忍耐着,才沒有發作。
陸遙即將離去,身後傳來了蕭雨歌急切的叫聲,按在車門的手頓了一下。
大龍低聲問:“小隊,要等你一下嗎?”
“不用了。”陸遙合上車門,示意開車。他抬眼瞧了下後視鏡,裏面映出了蕭雨歌單薄的身影。她往前跑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將手放在腹部上,臉上凝結着揮之不去的哀傷。
兩個小時后。
蕭易天在律師的陪同下,大搖大擺地走出警局。
他頓住腳步,轉過身,用挑釁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陸遙,笑得極為囂張:“我的律師說了,你們警方掌握的資料不足以提起訴訟。陸警官,你想天天招呼我到警局喝茶,我不介意。不過你不覺得這樣很浪費納稅人的錢嗎?”
若不是小康和大龍死死拉住,陸遙的拳頭就揍了上去。他的雙眼氣得發紅,額頭上更是青筋抱歉,咬牙切齒道:“蕭易天,我陸遙用這條命發誓,我會跟你死磕到底!”
蕭易天不在乎地聳聳肩,揮了揮手:“那我們下次見了,陸警官!”
蕭易天沒想到,第二天,他不光彩的起家史,尤其是走私的污點,被深城的媒體爆了個一清二楚。
“那個徐政禹,活膩了是吧?”蕭易天氣極,把報紙撕成碎片。他正要打電話給律師商量對策,律師已經登門來拜訪了。
“蕭先生,不好了,蕭氏的股票大跌!”律師急匆匆走了過來,叮囑着,“還有,你暫時不要露面。一堆記者們在等着採訪你。”
“我一定要徐政禹付出代價的。他敢搞臭我的名聲,我會讓他失去他最重要的東西!”徐政禹給心腹阿謝打了通電話,眼裏是狡黠又狠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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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顧離敲了敲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得到許可後走了進去。“爸,我讓公關部門發了通稿,徐氏主動承擔了錯誤,並且承諾今後三年把礦區開採得到的利潤全部用於支援貧苦山區的教育。雖然徐氏一時半會是回不到曾經的鼎盛,但是徐氏的根基還在,民眾的信任還在,總有一天我們會東山再起的。”顧離走到徐政禹身後,捏着他的肩膀,柔聲問,“爸,你覺得我這樣做好嗎?”
“很好。生意人要把目光放長遠點,不要局限於一時的得失。”徐政禹讚賞道,“慕凡,其實你跟在蕭易天身邊,也學到了很多。你做事的風格跟他很像,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爸,你再說我和蕭易天很像,我可要生氣了。”顧離又說,“我叫了他那麼多年的爸,真是髒了自己的嘴。”
徐政禹站了起來,神色有點複雜,最後是目光堅定、一字一字地說:“你記得,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嗯。爸,我讓員工們都下班了。我們父子倆到外面吃宵夜吧。”顧離收拾好他桌上的文件,父子倆手搭着肩膀,走了出去。
來到地下停車場,顧離正要取車,突然後腦勺一痛,暈了過去。
……
顧離醒來的時候,手腳都被牢牢綁住。他的上衣早已被人脫去,背上猙獰的疤痕在強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目。
徐政禹被綁在另外一間,透過玻璃窗看著兒子背後的傷疤,手指越收越緊,手背上的鼓起的青筋令人心寒膽戰。
蕭易天猜到徐政禹想問什麼,直接回道:“是我打的。徐政禹,我把你的兒子當成一條狗來養,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顧離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能看到徐政禹的胸脯在上下起伏,隔着這麼長的距離他也能感覺到他此時心中積聚的暴怒。
徐政禹雙目猩紅,瞪着蕭易天,責問道:“他可是凡姝的孩子,你死後要怎麼去面對凡姝?”
“可是他身上還流着你骯髒的血液。他要怨就怨有你這個父親吧。”蕭易天向一個叫阿謝的男人打了個手勢,然後一把槍抵在了顧離的頭上。
“你敢?”徐政禹瞪大雙目,聲音因憤怒而高了八度,“警察最近都在盯着你,你敢在這節骨眼在惹事?”
蕭易天還是那副無所畏懼的表情,“放心,我會把你們的屍體處理的乾乾淨淨,就算被發現,我也會找人來頂罪。我的名聲已經被你弄臭了,我不介意再加上一條。至於那些無能的警察,向來只有我玩他們的份。”
徐政禹想都不想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蕭易天,求你放過他吧!”
蕭易天抿了一絲冷笑,用手示意阿謝行動。親生兒子死在面前的那種無能為力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
眼見扳機即將叩響,徐政禹幾乎是吼了出來:“蕭易天,不要殺他,他其實是你的兒子!”
蕭易天眉頭一皺,向阿謝打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笑了出聲:“徐政禹,你這個理由太過蹩腳了吧。”
徐政禹垂下頭,用無奈的口吻講述着一段被封印在心裏多年的回憶:“凡姝的身體不適宜懷孕,所以在婚前我就做了結紮手術。結婚三年,我們都沒有孩子,她以為是自己的問題,非常傷心。她一直很想要個孩子。
後來,我們決定先去領養個孩子,我對外宣稱凡姝懷孕了。可是,在一次遊艇派對中,你這個禽~獸竟然把她□□了。沒多久,凡姝懷孕了。我怕她受不了刺激,不敢告訴她真相,所以決定把凡姝肚子裏的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來照顧。
沒想到凡姝生孩子時大出血,死在了產床上。蕭易天,你居然還怪我,其實是你自己害死了凡姝,你虐待你的兒子二十年,現在還想殺了他嗎?”
這些話像晴天霹靂,震撼得蕭易天直直跌退,後背撞在冰冷的牆壁上,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剩下來。“你胡說,他不是我和凡姝的兒子!絕對不是!”蕭易天完全無法接受。不,這不是真的!
“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什麼慕凡長的不像我,而像你嗎?”徐政禹老淚縱橫,不僅為已故的凡姝心酸,還為顧離的遭遇傷心,句句如利刃刺進了蕭易天的心臟,“你的最大夢想不是擁有和凡姝的孩子嗎?那個孩子在你身邊呆了二十年,你給過他一個笑臉嗎?你給過他一丁點家的溫暖嗎?你盡過半點當父親的職責嗎?蕭易天,你把他打成那樣,難道一點就沒心疼過嗎?”
蕭易天手足冰冷,目定囗呆,淚水卻不受控制地由眼角瀉下。他打開門,走到顧離面前,手顫抖地伸了出去,輕輕地摸了摸顧離的頭,“孩子,爸對不起你。”顧離——他和凡姝的兒子,成長的如此俊朗,如此出色,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動不動就虐打的孩子竟會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顧離呸了一聲,言語裏是顯而易見的仇恨和唾棄,“蕭易天,你遲早會遭報應的!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蕭易天的心驟然一痛,他想自己早就遭到報應了。他嘗到了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他的眼中是難以言喻的痛楚,猶帶着最後一絲希冀,干啞着聲音說:“孩子,再叫我一聲爸吧。”
“做夢!你最好殺了我,否則等我有了實力,我一定會跟你斗個你死我活。”顧離白了他一眼,心中對他的那點感恩也早已被仇恨磨得連渣都不剩了。
蕭易天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孩子,跟着徐政禹好好活下去,以徐慕凡的名字好好活下去。爸沒臉見你了。”
他讓阿謝明早放了他們,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古箏的琴聲在蕭家大宅響了一整晚,憂傷悲愴,如訴如泣。
然後次日五點,一聲槍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蕭易天,自殺身亡。
死之前,身邊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凡姝,我來找你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