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世界，星光如初》
文◎青羅扇子
楔子
窗外大雨如瀑。
整個世界沉浸在一片灰濛之中。或許是因為夜晚的關係，連空氣都顯得特別傷感。而人類的孤獨感可能更多的在於，某一刻，你發現自己與他人已然不是同類。
我環抱自己。想給自己一點力量。已不想再展露出任何一點脆弱。更不想再失去那些之後，在其他人眼中留下一個不堪一擊的失敗者的形象。
雖然現在妝容全花了，衣服上滿是泥濘，已經是最難看最狼狽的樣子了。
“你一定很不甘心。想不想大紅大紫，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面前的男人在室內吧枱旁抿了一口巴黎之花，這款香檳是橫跨兩個世紀的優雅縮影。然而，手持香檳杯的男人卻絲毫跟優雅沾不上邊。
我白了他一眼，沒有回他。
人心叵測。
任何要求都是有代價的。
即便遇到這樣的事情，我還是想對我的人生持有一種負責的態度。
輕柔的窗帘忽然一下子被風吹拂，夜風裏混着細雨、樹葉、草地、泥土的清鮮。彷彿一首不動聲色的西方詩歌。
他眼中閃過一抹微光，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然後微微俯身，用食指勾住我的下巴嘲弄道：“只要你陪我一晚，我就讓你當我們公司下部電影的女主角。”
我剛剛被淋成落湯雞，衣服濕了，妝也花了。在我化着最漂亮甜美的妝容時，他不提這個，現在我落魄成這樣，他反而饒有興趣。
我抬頭望他：“你是被我揍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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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次見到陸瑜的時候，他正諷刺我男友葉子澈稚嫩，空有一張臉，腳踏兩隻船。那時舉辦PARTY的別墅花園薔薇開得正好，月色朦朧，除了他的聲音破壞了一切美景。我一個“不小心”，將手裏的香檳全數潑了過去，恰好澆在了他的臉上。
背後嘲諷人，老天都見不慣。
就在我暗算完畢，報了新仇，準備偷偷溜走，卻被他粗魯地一把從天鵝絨窗帘後邊扯了出來。沒錯，就是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從十六歲出道，至今三年，公司和經紀人一直把我定位成的甜美少女風，在公開場合走可愛路線。那天我正好挑了一件鵝黃色小禮服，腰上一圈黑色蕾絲緞帶，背後一個精緻的蝴蝶結，結果他扯住蝴蝶結，將我往後猛地一拉，我被他帶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完了，被逮住了！
但馬上第二個反應就超出了第一反應——只聽見“呲啦”一聲，背後蝴蝶結連同腰部縫上去的蕾絲全數被扯掉了，即便胸前有女星穿晚禮服必不可少的胸貼和膠封，前面貝殼狀的胸托還是掉了下來……
我和對方雙雙目瞪口呆。
出道三年，我從沒想到傳說中的“**搏版面”的事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就當我連忙捂住胸的時候，另外一方的始作俑者陸瑜，唇角卻惡劣勾起：“胸部線條不錯。”
這個男人身着一套Lanvin男士西服，多面料的混搭之中透着歐洲貴族的華麗氣質，完全可以媲美米蘭時裝周上的國際男模。只是，在靜謐的月光下，他漆黑深邃的瞳仁里卻閃着一絲玩世不恭的惡意。
娛樂圈魚龍混雜，天才、藝術家和變態隨處可見，他們創造藝術與美學，也攪動着人類的欲‘望與物質。眼前這個人……我一眼就把他歸為後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此時這裏只有我跟他兩個人，沒有狗仔和熟人，不至於曝光也不至於太過於丟臉。
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哪個紳士會把少女裙子拉掉之後，只有一句“胸部線條不錯”？！
呵呵呵，我露出招牌笑容，然後，在這個叫做“陸瑜”的男人微微驚訝的視線下，一下子兇殘地把他推倒在薔薇花叢中。
你讓我狼狽，我也要讓你難看！
“哎喲，小嘴挺毒的嘛，毒舌男！讓你毀我衣服，讓你罵我男友！”陸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我偷襲得手，但是幾秒之後他就皺眉道：“你是YOUNGRIL的凌影？”
被發現了？
我心裏一個哆嗦，表面上卻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虛張聲勢：“凌什麼影？！告訴你，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然後一把搶過他的西裝外套，披在慘不忍睹的小禮服外面，趕緊偷偷溜走了。
我對這件事印象頗深。
除了衣冠不整而被蕭蕭還有經紀人Tim嘲笑，那件品牌贊助的小禮服也被扯壞了，不得不花了幾十萬買下讓我肉痛不已。那時我和蕭蕭所組成的YOUNGRIL已經是最受歡迎的少女組合了，人人都羨慕我們才十九歲，就已經紅遍亞洲，但我還是想多存些錢，等法定年齡一到，就好跟葉子澈隱婚。
對，沒錯，即便我已是人氣偶像，但戀愛大過天。
當時的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葉子澈，他撫着我的頭髮，眼神溫柔得如同五月和煦的風：“都是小天後了，何必跟人一般計較。做明星要淡定。”我靠在他的懷裏，感受着他溫暖的氣息：“我才不要，諷刺我無所謂，可我就是討厭別人說你壞話。”
葉子澈是這麼的好。我無法容忍被人在背後中傷他。
那個時候的我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
身邊有寵愛縱容着我們的經紀人，有跟我一起為夢想奮鬥的搭檔加好友蕭蕭，還有我喜歡也喜歡着我的男友。我們在最美好的時光里，擁有最美好的青春。夢想，友情，愛情，雖然一路崎嶇，卻還是被我們握住手心裏。
星光再燦爛，但是跟全世界比起來其實如此渺小。
我真的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YOUNGIRL的演唱會上被打破。
那是我和蕭蕭全國演唱會的最後一站，葉子澈也會作為特別嘉賓出現。後台的我剛推開化妝間的們，就聽到一道熟悉的溫柔聲音在詢問：“累不累？”
我的心先是一暖，但隨後狠狠一震，引入眼帘的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那道聲音是如此溫柔，如此熟悉，連裏面的關切都聽得清清楚楚。從以前到現在，只要聽到這道聲音對我說加油，我就會真的鼓起勇氣，再努力一點，再堅持一點。
所以，怎能讓我相信我眼前所見到的一切是真的？
忘了是怎麼退出化妝間，忘了葉子澈錯愕羞愧說了哪些話，忘了是怎麼跟蕭蕭一起出現在舞台上。她們大聲叫着“YOUNGIRL”“YOUNGIRL”，大聲叫着“蕭蕭”“凌影”，大聲叫着“蕭蕭凌影你們是最棒的，我會永遠支持你們……”
這些少女們，將我們視為偶像，將我們視為榜樣。
她們所有的愛和狂熱都給我們，我甚至可以聽見她們因欣喜而發出的哽咽聲。
只是現在，看着她們，我的心卻在滴血。
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對不起，你們看到的一切已經成為了假象。
動感的節奏響起。繽紛的光柱四處閃射。
大屏幕上投射出我和蕭蕭大大的身影，每一個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上面的我，露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那個被媒體稱為“看着就能讓人感受到朝氣與活力的笑容”；上面的我，跟剛剛與我的男友親密摟在一起的蕭蕭一起手牽着手唱着歌。
必須笑着。
必須將最燦爛的笑容和歌聲獻給為我遠道而來的無數歌迷們。
我和蕭蕭一起唱着：“因為有你，所以夢想都變得好接近。無論做什麼，我都知道你會挺我……”
這是我們的成名作。
這是YOUNGIRL的代表作。是我們的青春。是我們的友情。是無論何時，只要蕭蕭站在我旁邊，我就會唱得無比投入的一首歌。
只是，從這一刻起。
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數萬名觀眾猶如黑色的海水起起伏伏，全場的氣氛HIGH到極點，觀眾們興奮地尖叫着，為我們拚命搖着熒光棒！為我們激動的歡呼着！強烈的鎂光燈照射過來，巨大的喧嘩中充斥在我的耳畔，原本無比熟悉的場景，這一刻卻刺目得讓我想流淚。
明明被這麼多愛我的粉絲包圍。
這麼多的，愛……
演唱會完畢。
舞台上的燈一盞盞的熄滅，整個世界一瞬間被黑色的光影籠罩。經紀人Tim見情勢不妙，不想插手到我們幾個人之間的感情糾葛，找了個機會走掉了。
只剩下我、蕭蕭、葉子澈三個人在演唱台上對峙。
後台堆滿了粉絲們送的鮮花，紅的、粉的、紫的，還有葉子澈特別送給我的玫瑰，號稱英國殿堂級的DavidAustinRose，其中有一捧鬱金香卻是特別從法國空運過來送給蕭蕭的，上面沾着露水，彷彿一朵含苞待放的愛情，價格只高不低。當時我還打趣的追問蕭蕭，到底是誰這麼用心的在追求你？
現在看着葉子澈撇過去的側臉，我全懂了。
一直覺得葉子澈是個細心而溫柔的人，只是現在，他對蕭蕭顯然比對我更溫柔更用心。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我跟葉子澈在一起了。我不會放手。”蕭蕭站着，以一個極其帥氣的pose說道。她臉上畫著無懈可擊的妝容，像是拍攝時尚雜誌封面一樣，渾身上下充滿着被銳化過的濃烈。就連她的戀情態度也是同樣的咄咄逼人。
短短三句話，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我們倆都是十九歲，不過公司給蕭蕭的定位是中性帥氣，跟我的定位形象剛好互補。平日她都做中性打扮，從形象到性格都我行我素，神秘中略帶一點囂張，彷彿一枚閃着低調光芒的黑鑽，被她的粉絲們大叫好酷好有個性，連很多男明星都稱讚過她的神秘、冷傲。
此時，蕭蕭正穿着一件雪白鑲鑽馬甲，雙肩披着長長的銀色流蘇，脖頸間繫着一條細長窄版的黑色領帶。像是一場北國冷冽的風雪，閃爍着細碎冰屑的鋒利光芒。
如果這是她主演的偶像劇，我一定會像小粉絲一樣，叫着好帥，叫着蕭蕭是最酷最有型的，也沉迷於她的這種魅力之中。
並不是花痴，並不是沒有判斷力。
而是我是她的死黨，是她的閨蜜，是跟她一起闖蕩娛樂圈的戰友——我比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人更懂得欣賞她的優點，比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更信任她！
可是現在，真相“啪”的一聲，j□j裸的甩了我一記耳光。
她劈腿的卻是我的男友。
“你太搞笑了吧。你說在一起就在一起？”眼眶發澀，熱滾滾的液體爭先恐後的想要奔出。分不清，痛的是我的尊嚴，充滿背叛的愛情，還是破碎廉價的友情？
我想反唇相譏，我想諷刺鄙視他們，我想用盡一切言語譴責唾罵他們。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死黨，到底有沒有珍惜過我的付出，我同你的情誼？！
可是葉子澈和蕭蕭站在我對面，兩人的影子濃濃的橫欄在我跟她們之間，像是一道巨大的天塹不可逾越。他們倆的目光充滿着防備、戒備，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才是她們需要對抗，需要嚴加防守的敵人。
喉嚨像被一隻手掐住，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語都堵在了嚨間。
太難受了。
被這樣的目光，這樣的態度對待，真是太難受了。哪怕有一絲慚愧，內疚，都會讓我明白你們並不是沒有良心。
而在我啟唇之前，蕭蕭就已經先開口，她的眉宇之間充斥着不耐與冷漠，像是沒有耐心對待一個糾纏不清的人：“凌影，我們跟你在一起很累。你真的很做作，又喜歡扮清純裝甜。聲線和唱功就那樣，專輯裏所有的高音部分都是我在唱，我真的不明白公司為什麼要把我們弄成組合？！就因為你長得漂亮？沒有實力的人，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如果之前的真相甩了我一記耳光，那麼現在這些令人屈辱的話簡直將我的心活活撕裂！
外面一道驚雷炸起，整個屋頂都被震得顫抖了起來。銀白色的閃電劃過天際，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匕首斬破一切，把蕭蕭的臉照得雪亮，照得如此陌生，如此冷酷。
世界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的真實，也格外的醜陋。
我只看着蕭蕭帥氣的嘴唇一張一合，看着葉子澈沉默不語地站在她的旁邊，他們冰冷的目光與言語像一支支有毒的利箭，向已經千倉百孔的我噴射着毒液。
這就是他們要說的嗎，這就是他們給我的交代嗎？這就是他們所做這一切的理由嗎？
彷彿從未真正認識過他們。
從前的那些“YOUNGIRLFOREVER”“我愛你”“我會保護你”消弭殆盡。
那些歡笑與信任換來的友誼，那些親昵與誓言換來的感情，從這一刻起，在血與淚的黑暗謊言中變成了被風化腐蝕的朽木白骨。
大雨傾盆。
經紀人已經回去，蕭蕭跟葉子澈一塊坐着黑色的保姆車走了。我一個人走在路上，被瓢潑般的大雨淋得透濕，彷彿一個被挖走了心的孤魂野鬼。黑色雨水彷彿眼淚從天空落下，一滴滴順着我的脖子滑進我的衣服，凍得我渾身直打顫，牙關咯吱咯吱的響。
一輛的士開過，“空車”兩個亮紅的字，在茫茫雨夜格外醒目。
我搖手，車子剛停，正要打開車門進去，沒想到從后跑過的人搶先一步打開車門。我一下子被撞倒在地，兩手勉強撐着地面，跌在滿是雨水和泥濘的地上。等我再抬起頭時，的士已經開走了。
手腕擦破了皮，流出血，混着黑色寒冷的雨水裏。
雨水落進我的眼睛裏，鹹鹹的，濕冷的衣服跟我的皮膚粘在一起。想從地上爬起來，腳踝卻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手腕也跟着痛了起來，到處都痛。磅礴的大雨沖刷着我，像是沖刷着這個世上一片孤零零的樹葉。
誰能認出這麼狼狽的人是凌影？
是剛剛開完全國演唱會的凌影，是時下最受歡迎YOUNGIRL的凌影？
連我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一直佯裝堅強的我跌坐在地上，最後一絲力量也用盡，雨水凄厲的砸在我的臉上。
就這樣吧。
把我淋濕，把我淋病，然後明天讓我在溫暖的被窩起來，發現這一切不過是我做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溫熱的液體溢出眼眶。
黑暗彷彿潘神的迷宮，整個城市被一片黑色的雨霧瀰漫沖洗。
不知道在雨中待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半個小時——突然，一隻手拽住我的衣領！對方站在我的背後，我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是誰。恐懼猶如海浪，浪頭兇猛的打了過來，在這漆黑的夜裏嚇得我大叫起來。各種駭人聽聞的消息在腦海里回閃，驚恐從我心底滋生。對方似乎清楚我行動不便，把拽改抱，一隻胳膊從我的膝蓋處伸出，另外一隻手攬過我的肩，一個公主抱強制性的把我從地上抱了起來。
“救命！救命……”我更加不安，使出吃奶的力氣對對方拳打腳踢。
大幅度的掙扎一下子就將他的衣服弄濕了，大雨不斷澆在我們身上，我們倆人就像兩隻濕漉漉的落湯雞，一揮手就能帶起一條雨鏈，見我還在掙扎，對方惡狠狠道：“給我閉嘴，再叫我就把你丟下去！”
他的威脅一下子起了作用，我被震懾住了，這人到底是誰？！我抹掉眼帘上的雨水，定睛一看——竟是曾經被我推倒的那個男人，陸瑜。
“怎麼是你？！”我萬分不可思議。
“不叫了？”陸瑜沒有回答，反而在雨幕中勾起嘴角。
霓虹燈的光線在雨簾里像是被浸濕的翡翠寶石。雨水落在陸瑜漆黑濃長的睫毛上，再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
對方如此惡劣，讓我不得不服從。
我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可沒想到，陸瑜手作勢一松，我完全沒有防備，大叫一聲，手忙腳亂像八爪魚一樣摟住他的脖子。
“你居然、你居然放手！”驚魂未定的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在流麗的雨絲里，陸瑜的臉上竟浮起一抹笑：“因為看見你一蹶不振的樣子，就很討厭。”
我現在的樣子……連一個陌生人都覺得鄙夷么？
屈辱的咬了咬唇，我抬起頭回應：“一蹶不振？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一蹶不振，本姑娘心情很好！”
“是嗎？那是我看花了？”
“就是！就是你看花了！”佯裝從眼眶裏滑落的從來不是淚水，我超級嘴硬。
“好吧好吧，女人就是麻煩。”陸瑜投降般的攤攤手，一副不想跟我爭的樣子，在雨夜裏很是囂張。
真是個惡劣的男人啊。
只是，這種惡劣奇異的把我剛才落魄的情緒全部驅散了……
我被陸瑜抱進他車子的後座。
他並不憐香惜玉，幾乎是用扔的把我扔進去的，但卻一點不在意我把他的名車弄髒弄濕。不像葉子澈。葉子澈一向愛乾淨，不喜歡別人把他的車弄髒一點點。即便是我，在車裏吃零食也會被他念叨。
但是現在，我渾身濕漉漉的，弄得陸瑜的車子都是水，陸瑜卻毫不在意，只是漫不經心地彈了彈衣服上的水珠，打開暖氣，把外套脫了丟在副駕上：“每次見到你，我都要損失一件外套。”
我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順手“帶”走了他的外套：“你也可以不損失。”
“那你現在就賠啊，在雨中痛哭失聲的可憐少女？”
我被噎了一下。
“可憐”兩個字，像一座血字石碑，再一次戳到我的痛處。
我慢慢撇過頭，用力扯動已僵硬的嘴角，佯裝出一副輕鬆的口吻：“可憐，什麼可憐？我可是現在最受歡迎的YOUNGIRL成員，超紅的，一場演唱會幾萬粉絲會來。再說了，這年頭，不就是失個小戀，被劈個小腿，別說娛樂圈，就是正常生活，也司空見慣嘛。我才不會放在心上。我有什麼可憐的。我才不可憐。”
說道最後，都不知道是在說給陸瑜聽，還是自己。
是啊，不就是失戀么，不就是被劈腿么？雖然連陸瑜都知道這事，想起第一次遇到陸瑜，還因為他冷嘲葉子澈是渣男，我氣憤不已。回去還對葉子澈說，我不許別人那樣說你，而葉子澈則讓我淡定……
真是笨啊。想到這些，我心裏有些苦澀。
車裏陡然寂靜了一會，只有熏人的暖風無聲地朝我吹來，陸瑜漆黑的眼睛從後視鏡望了我一眼，接着一隻胳膊伸過去把半濕的外套扔了過來，砸在我頭上：“不換衣服就披上！”
我被砸得一愣，抓着他半濕的衣服，呆了呆。
“那你恨你死黨嗎？”陸瑜倒了一杯威士忌。他的頭髮濕濕的，格外得黑，而更幽黑的是他的眼睛，他看着我，仿若安慰狀，可我卻覺得他不安好心。
我跟蕭蕭住在一起。我不想回去。於是被他帶到他家。
陸瑜的家很大很豪華，歐式設計，黑色鏤空花紋鐵門，沿途還要開好一段才到。我渾身濕漉漉的非常狼狽，可是他沒提讓我洗澡的事情，我也就沒有說什麼。
我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雙臂懷抱着自己。
我恨蕭蕭嗎？
他搶走了我的葉子澈，這不僅僅是搶走我的男朋友這麼簡單。一直以來，我以為她是我的戰友，她是我的朋友，更是在這浮華涼薄的娛樂圈裏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跟她在一起，我不用擔心勾心鬥角，不用擔心踩着我上位，不用擔心搶我的歌搶我MV的製作經費搶我錄歌的錄音棚……
如果是別的女人，我可以大罵她們，大罵葉子澈花心渣男，可是現在這個人是蕭蕭，所以我才覺得、才覺得弄到這個地步，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
是不是我哪裏不夠好？
他們的欺騙和背叛，讓我有了一種自己完全被否認的感覺。
“恨又怎麼樣？”我難過的反問。
窗外大雨如瀑。整個世界沉浸在一片灰濛之中。或許是因為夜晚的關係，連空氣都顯得特別傷感。而人類的孤獨感可能更多的在於，某一刻，你發現自己與他人已然不是同類。
“想不想大紅大紫，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陸瑜在室內吧枱旁抿了一口巴黎之花，這款香檳是橫跨兩個世紀的優雅縮影。然而，他卻絲毫跟優雅沾不上邊。
我白了他一眼，沒有回他。
陸瑜眼中閃過一抹微光，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然後微微俯身，用食指勾住我的下巴嘲弄道：“只要你陪我一晚，我就讓你當我們公司下部電影的女主角。”
我剛剛被淋成落湯雞，衣服濕了，妝也花了。在我化着最漂亮甜美的妝容時，他不提這個，現在我落魄成這樣，他反而饒有興趣。
我抬頭望他：“你是被我揍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