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發現江澈“跟蹤”了自己,知道了自己的落腳之處,舒眉心裏更焦慮了:那個灰社會看來已經在行動了,我可不能坐以待斃地等着被他搶,一定要想辦法才行啊!
可能是心誠則靈吧,三月中旬的一個周日,福音堂搞了一次愛心募捐會。不用上課的舒眉也出面幫忙招待與會的善心人士,在會上認識了一位面容俊秀衣冠楚楚的公子哥馮瑞卿。他出手闊綽地捐了一百塊,是當天捐款最多的人,成為會場上不少人談論的對象。
舒眉就聽到坐在身後的一位闊太和鄰座幾個人聊着馮瑞卿的家世。據她說,馮瑞卿的父親是國民政府財政部身居要職的高官,母親是上海百年望族的千金小姐,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豪門公子,在南京上海兩地都有雄厚的家族產業。還說馮瑞卿到了娶親的年紀后,不知道多少富家小姐希望能嫁給他。可惜他眼光很高,不是十分出色的女孩子都看不上。
這麼一位眼光極高的公子哥,卻對舒眉有着顯而易見的好感。不但對她頻頻注目,又借故與她攀談。說是覺得她非常特別,不同於一般的庸脂俗粉。
舒眉聽得心裏舒服極了:算你有眼光,看出了本小姐的特別——我可是來自21世紀的未來人,當然特別了!
募捐會結束后,馮瑞卿還彬彬有禮地詢問舒眉是否願意與他一同外出共進晚餐。她之前一直犯愁找不着這樣有財有勢的靠山,現在機會來了當然不會錯過,稍稍矜持了一下后就點頭答應了。
馮瑞卿開着一輛豪華的德國車,載着舒眉離開了福音堂。他問她想去哪裏吃飯,她想也不想地就說:“中央飯店。”
當初被江澈的手下扔出中央飯店后,舒眉就再也沒有進去過。
不是她不想進,而是進不了。那家飯店格調太高,不光是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內,衣冠不夠楚楚者也同樣不得入內。就憑舒眉現在穿的那些廉價衣物,遠在七八米外就已經被訓練有素的門童攔住了,才不會放進去有礙觀瞻呢。
現在既然認識了馮瑞卿,舒眉當然要借一借他的東風,再去一回中央飯店。她想找到來時的那間客房,看有沒有機會再遇上時空隧道穿越回21世紀。
那天江澈還回來的蘋果手機,讓舒眉更加堅信客房裏有時空隧道的存在。難怪之前她在床上找手機找不到,原來手機已經先她一步穿越過去了,找手機的她也跟着穿越到了民國。現在如果想要穿越回去的話,當然只能是回那間客房找機會了。
舒眉的要求讓馮瑞卿微微一怔,那種神色落入她眼中后,讓她不由地也一怔:“怎麼?不能去嗎?”
“哦,不是,當然能去。不過,去之前,我想我得先送你一套衣服才行。”
舒眉一低頭,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已經嚴重褪色的藍色夾綿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便宜貨就是便宜貨,才穿了不到一個月的衣裳,光看褪色程度倒像是穿了五六年。這身寒酸的衣服是絕對進不了飯店的。
“那……我先謝謝你了。”
如果不是心心念念間想着要去中央飯店,舒眉絕不會接受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的禮物。但是現在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她只能表現得虛榮膚淺一點了。
馮瑞卿派頭十足地帶着舒眉去了百貨公司購買新裝。她挑了一條孔雀藍的織錦緞旗袍,再選了一雙精緻的高跟鞋。當她換好新衣裊裊婷婷地走出試衣間后,馮瑞卿看得眼睛一亮:這姑娘還真是一朵好花呀!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從頭到腳一身高貴新裝的舒眉,終於從寒酸女教師變回了富家千金的模樣,挽着馮瑞卿的胳膊重新回到中央飯店。
在飯店的西餐廳坐下后,馮瑞卿禮貌地把菜單交給舒眉點菜。她心不在焉地隨便點了一份套餐,就以上洗手間的理由溜出西餐廳,溜上二樓的客房部,找到了當初讓她穿越時空來到了民國的那間客房。
客房很好找,就在二樓的樓梯口附近,一上樓就能看見。舒眉想也不想地直接就去敲門,她想:如果屋子裏頭有客人住着,那麼敲開門之後,不管找什麼借口她也要進去在那張床上撲騰兩下再說。
敲了幾下后,房門被人謹慎地打開了一條縫,門縫裏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面孔。四目對視后,舒眉情不自禁地一呆,客房裏住的客人居然又是江澈。她頓時滿心叫苦不迭:怎麼又是這傢伙住在這裏呀!他就不能回家獃著嗎?現在怎麼辦?還要不要進屋呢?進去了該不會是自投羅網送羊入虎口呢?萬一他趁機對她圖謀不軌怎麼辦?
舒眉不知道,江澈沒有自己的家,他平時住的地方是商社保安會會館的後堂。而每個月總有幾次,他會在中央飯店開間客房入住。因為這家毗鄰總統府、作為民國政要接待中心的高級飯店,在他看來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身心俱疲時,他總會選擇來這裏住上一晚,放鬆一下長期緊繃的神經,能睡得更安心一些。
而且江澈喜歡住自己熟悉的房間,每每都首選二樓這間靠樓梯的客房。原本靠近樓梯的房間一般客人都不願意住,嫌上下樓的腳步聲會擾人清夢。但對他來說,近樓梯口的房間,在遇上突髮狀況時更方便逃脫了。
“是你。”
看着站在門外的舒眉,江澈同樣也呆了一下。然後他敞開房門問得十分驚訝:“你來幹嗎?你又怎麼知道我今天住進了這裏?”
“我……”
躊躇了半天後,舒眉心想覺得好不容易才來了,還是不能空跑一趟。何況這家飯店到底是一個高級場所,這個傢伙應該不敢在這兒上演霸王硬上弓的戲碼吧?
於是,舒眉下定決心地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談。那個,我們進屋談好不好?”
一邊說,她一邊像只狡兔般飛快地從江澈撐住門框的胳膊下鑽進了房間。如果他願意,分分鐘可以一把揪住她扔出門外。但是他沒有那麼做,他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很重要的事”主動跑來找他。要知道之前,她可是一直表現得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
進屋后,一看見房間中央那張寬大的銅床,舒眉就一邊脫高跟鞋,一邊給江澈打預防針。
“那個……江澈,我接下來的行為會有點奇怪,你可以當我是瘋子,沒關係。但是請你千萬不阻止我,謝謝配合。”
脫下兩隻高跟鞋一甩后,舒眉像個跳水運動員似的朝着那張大銅床撲過去。結果是結結實實地撲倒在柔軟舒適的被褥上,而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會帶來無限下墜感的時空隧道。
不死心地跳下床,舒眉又撲一次,再撲一次,不死心地一試再試,忙得無暇理會一旁江澈驚愕的眼神。他袖起雙手站在床畔,看西洋鏡似的滿臉稀奇地看着她重複上演“跳水動作”。看了半天後實在忍不住開口詢問:“喂,這就是你說的重要事情?”
“是啊,非常重要,你絕對無法理解的重要。”
試了大概有七八次后,舒眉有些跳不動了。最後一次跳上床,她沮喪之極地翻身坐起來,愁眉不展地說:“沒有用,看來那個該死的時空隧道應該是關閉了!”
江澈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知道她正坐在自己床上自言自語,忍不住又問一次:“喂,請問你的重要事情忙完了嗎?如果忙完了,我現在想休息了。”
今天江澈對舒眉可謂是非常客氣了,如果換成從前,肯定早就把她扔出去了。要不是因為那天在香燭鋪門口,他看見她為了一個窮孩子出頭訓斥了一個洋人,現在才不會這麼客氣呢。他曾經是一個流落街頭受盡欺負的小乞丐,所以對於那個孩子的遭遇有着切膚之痛的體會。
“等一下啊,我再試一次,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的嘗試,舒眉跳上床后還試着從床頭翻到床尾來回翻滾了兩趟,想看看會不會有所不同。她的翻滾動作,將身體的玲瓏曲線扭得格外誘人。看得江澈眉心一跳,聲音有些發緊:“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哪有女人進了男人房間后二話不說就往床上跳的。你是不是存心來引誘我的?”
舒眉一聽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些太惹火了,趕緊跳下床,一邊找回高跟鞋穿上,一邊慎重聲明:“當然不是了,你別想歪了。我可不是那種輕浮的女人,我跳上床是為了找時空隧道。”
江澈蹙起雙眉看着她搖了搖頭:“請問你能不能說一些讓人聽得懂的話?”
舒眉悻悻然地嘆了一口氣:“算了,不說了,我走了。”
無可奈何地走到門口準備開門走人時,舒眉忽然又想起來轉過身說:“對了,我有男朋友了,他爸爸是民國政府的高官,財雄勢厚,你絕對惹不起。所以,你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知道嗎?”
雖然今天才和馮瑞卿相識,但是舒眉不管那麼多,先把男朋友的招牌打出來震一震江澈再說。越早讓他死心,她就越安全了。
江澈哭笑不得:“拜託,你為什麼老覺得我在打你的主意,你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而且,今天好像是你主動跑來找我吧?瘋瘋癲癲地吵了我這半天,我還想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呢。”
舒眉不覺啞然,還真是呢,目前為止,江澈似乎並沒有要把她強搶回家霸佔成親的打算,除了那天他意外出現在學校門口貌似在跟蹤她之外。像今天她直接跑進他房間這種送貨上門的大好機會,他也表現得可圈可點。
但是,她轉念又一想,他現在沒這個打算,不等於以後也沒這個打算。如果真如江明石所說,她最終嫁給了這個貌似灰社會而且人品負分差評的男人,絕對只有強搶民女據為己有這個可能性了。否則,打死她也不可能會嫁他的。
於是,舒眉還是決定繼續警告:“總之一句話,我舒眉絕不是你可以隨便欺負的女人。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知道嗎?”
江澈實在無言以對了:“請問你可以走了嗎?”
“可以,我現在就走,我男朋友還在樓下西餐廳等着我一起吃飯呢。哦,對了,這是他的名片,讓你見識一下。”
馮瑞卿下午在福音堂給過舒眉一張燙金名片,名片上這位高官公子有着不少顯赫頭銜。現在她把名片拿出來對着江澈炫耀,以示她絕無虛言。他看得表情一怔,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她真的結交了如此有背景的人。
雖然這趟跑來客房沒能找到時空隧道,但是這在舒眉的預料範圍內了。江明石說過,她在這裏結婚生子了,也就是一時半會是肯定回不去的,她不過是不死心想試一試罷了。
讓舒眉比較有成就感的是,這一趟客房之行,她讓江澈知道了自己有着一位高官兒子的男友作依靠。以後他就不敢輕易對她起什麼壞心了,這讓她安心了不少。離開客房時,她的神色變得愉快多了。而在她身後,江澈的表情卻有些異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