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黃昏降臨,窗外的藍天被晚霞暈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橙紅。隨着晚霞褪盡,橙紅的天幕又悄然轉變為淡紫。淡紫再一點一點地,轉為很深很深的紫色。
紫色的長天中,漸漸浮凸出一輪明月,圓潤如珠,白光如銀。月華水一般透過輕紗窗幔泄入室內,映照着床上沉睡着的江澈的臉。那張稜角分明線條硬朗的面孔,在睡夢中線條卻變得格外柔和,甚至還帶着一絲孩童似的稚氣。
舒眉一直坐在床畔守着他,凝視着他猶帶稚氣的安靜睡容,她忍不住伸手撫了一下他的臉頰。只是這麼一個輕悄小心的動作,他卻猛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睜眼的那一瞬間,江澈滿眼都是警覺戒備的神色,身體也下意識地崩緊如弓。不過瞳孔中一映出了舒眉的面容,他就渾身一松,眼神也隨之變得柔和無比。
舒眉歉然一笑:“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關係,我也睡了很久了。咦,天都已經快要黑透了。你為什麼不開燈?”
“因為你在睡覺啊!開燈我怕會刺眼。”
“現在可以開了。”
舒眉按下床畔的一盞枱燈開關,一環橘黃色的燈光燦然亮起。江澈一邊咳嗽着,一邊用雙手撐起身子坐直。午睡前他的傷口剛換過葯,除了胸口纏着一圈白紗布外,並無上衣。裸出的上半身,肩背寬厚,肌肉結實,皮膚在燈光下閃爍着一層釉彩般的古銅色光芒。
舒眉怕他着涼,趕緊取來一件襯衫一邊幫他穿上,一邊說:“這是薛小姐哥哥的衣裳,她翻出幾件給你穿。可能不太合身,先將就一下吧。”
替江澈穿衣服時,雖然舒眉很小心,但他雙手抬起伸展的動作還是會不可避免地牽扯到背部的傷口。他並不呼疼、也不□□,只是兩道劍眉下意識地蹙緊。緊得讓她情不自禁地心疼發問:“傷口是不是疼啊?”
抬頭看向她,他微笑着搖頭道:“不疼。”
因為受傷后失血過多,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白得如冰雪一般,唯有下巴處透出一層淡青色的鬍渣陰影。英俊與憔悴結合在一起,混雜成一份奇特的性感。
忍不住抬起一隻手,她輕柔地一下下撫着他後背紗布覆蓋著的傷口處,柔聲道:“怎麼可能會不疼呢?只是你不肯說出來,怕我難過,對吧?”
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江澈用一種聽起來異樣溫柔的聲音回答說:“一開始是有點疼,不過,被你摸過這幾下后就一點都不疼了。真的,不騙你。”
“這麼說來,我可要好好多替你摸一摸傷口了。”
舒眉更加輕柔小心地一下下輕撫着江澈背上的傷處,他含笑看着她,眼睛清澈而無底,如同最深的井,蘊滿無限溫柔的水波。她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永永遠遠不想離開。
月來閣血案已經發生三天了。這三天裏,吳仁義的日子一直不太好過。
首先,無論吳仁義派出了多少人馬四處尋找江澈的下落,卻始終找不出他究竟躲在哪裏。一想到這位南京城赫赫有名的一流刀手,隨時可能跳出來找自己報仇,他就吃不下、睡不好、坐立不安。每天都過得草木皆兵,不帶上十幾個保鏢根本不敢出門。
其次,關野信的“專程拜訪”也讓吳仁義十分惱怒與窩火。原本抓不到江澈,還可以利用他心愛的女人來誘殺他,這就是他最大的軟肋與弱點。誰想到,偏偏蹦出了一個日本外交官關野信出面維護舒眉,這下子哪怕借吳仁義一隻豹子膽也不敢再碰她一下了。要知道這年頭連國民政府都尚且不敢和日本人作對,更何況他這樣區區一個商社老大呢。
最後,還有一樁讓吳仁義越發頭疼的事。警方那邊不知怎麼回事,對李星南的死因似乎起了疑心。
最初的案發當天,在月來閣現場的幾個保鏢只是被警察帶回局裏盤問了一遍,做了一份筆錄就算完事了。根據他們的口供,警方很快確定江澈是重大殺人嫌犯,並下發通緝令。
可是從案發次日下午開始,幾個保鏢被警方再次傳召並反覆單獨盤問,結果問出了不少漏洞。譬如他們異口同聲說看見江澈殺人那一點,經審問后發現是不可能的。因為當時他們四個都在走廊另一端,根本不可能看見站在雅間門口的江澈開槍擊中了誰。所謂的親眼目擊,只不過是主觀臆斷而已。
唯一一個可以被警方視為真正的目擊證人的人,只有吳才。但是據吳才接受審訊后回來說,警方不止是問了他在月來閣發生的事,甚至還問了李保山死時發生的事。因為李氏父子的兩場意外橫死吳才都在場。警方同時問起他這兩樁案子,似乎是對他產生了懷疑。
吳才感覺到了這一點,從警局回來后立刻向吳仁義報告此事。吳仁義自己也清楚作為兩個案子中的關鍵人物,吳才是一個漏洞所在。只是趁亂殺死李星南這麼重要的事,除了吳才他沒有更可靠的人可以委派下手,所以不得已還是要派他去月來閣,只希望警方不會注意到這一巧合。
吳才說的話,吳仁義一聽就頭疼:“什麼?警察居然連李保山的死也重新翻出來問了。他們這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另有用意呀!”
警方究竟是心血來潮、還是另有用意,吳仁義很快就知道了。因為這天上午,黃勛特意打來電話約他中午見面,說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他詳談。
在約好見面的茶樓里,黃勛對吳仁義透露出了一點——警方上層有人想保江澈,所以這樁案子會朝着對江澈有利的方面發展。如果他不想得罪上頭的權貴人士,最好配合一下幫忙把江澈洗脫出來。
吳仁義難以置信地問:“黃處長,我能知道是誰要保江澈嗎?以前我從沒聽說過他背後有軍政勢力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上頭有人要保他呢?”
“你不用知道得太清楚,你只要知道一點——江澈這個人你這次已經是不可能除掉他了。如果我是你,我會考慮盡量和他化干戈為玉帛。”
吳仁義一臉苦不堪言的表情,他真是萬萬沒想到江澈平時看似毫無背景關係的一個人,關鍵時刻卻有貴人願意站出來保他。如果早知道這一點,他就不會設計江澈去頂殺死李星南的罪名了,還不如拉上陳奎那個棺材瓤子呢。
可是在當時,吳仁義只想讓江澈當替死鬼,因為這樣是一舉兩得的行為。既能除去已然多餘的李星南,又能幹掉一個了解李保山死因□□的知情人。嚴格說來這個計劃可謂完美,但前提是江澈和俞大維一樣當場斃命。偏偏江澈卻沒有死,結果惹來麻煩一籮筐……
無奈地暗中長嘆后,吳仁義擠出一個笑臉說:“黃處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吧,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黃勛笑眯眯地道:“如此最好不過了。”
就這樣,在月來閣血案發生三天後,吳才再一次接受警方盤問時改了口供。
吳才聲稱自己其實並沒有看見江澈開槍殺死李星南,而且當時也不是江澈存心想要刺殺李星南,而是李星南設局準備誘殺江澈。原因是李星南一直對江澈心懷不滿,而且也一直覬覦於他未婚妻舒眉的美色,所以想要找機會除掉他。而江澈為人十分警惕機靈,還沒進雅室就發現了不對勁,一腳先把老魏踹進門試探。老魏一進屋,埋伏在屋裏的槍手們就一起開槍,場面頓時亂成一團,江澈則趁亂跳窗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