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妙僧無花
夜，漫長，風無眠。
明暉的星辰，似乎總在若隱若現間傾訴着莫名的故事。
時間彷彿被冰凍的清河，而在不知不覺的暗流里悄然而過…
這是一張稚嫩的臉，宛如絕世白玉，完美無瑕，尤其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更是說不出的神俊，只是睫毛微嵐，微垂的眼睛多少有些感傷。
他叫無花，也就是七年前的那個天降靈嬰，而如今卻是整個凈念禪院最俊采不凡的神童，三歲識千字，四歲讀佛經，行至七歲，竟博覽了整個禪院的藏書典籍，對佛禪的理解更是匪夷所思的地步，便是主持了空亦要驚讚此子的慧根了得。
縱然驚世奇才，想要在短短几年內將佛門百部佛典讀個通透，無疑是痴人說夢。然而，無花卻偏偏做到了這一切，固然是天資過人，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兩世為人！似乎是老天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他本該死了，結果莫名其妙地重生到了隋朝，更料想不到的是，前世是和尚，今生亦如是，而且前世的記憶甚至也得以保存，不能不說是上天眷顧的一個奇迹。
無花站在蝸居的屋頂，靜靜地抬頭望着孤寂的夜色，一身淡白色的僧衣便和星辰的光澤混在一起成為背景。偶來的微風還會吹拂他額前的澄空清明，明朗英俊，舒緩從容，雖然是七齡稚幼，但是站在那裏，偏偏生出有一種絕代風華的氣質，給人一種得天獨厚的感覺。
夜深人靜的晚空，總是徹夜難眠，除去那耀如明月的“小神僧”身份，他亦只能在冷風清冽間暗自承受隱忍的憂傷。
其實無花並不喜歡看夜景，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只是有時候，記憶實在是一件很令人傷神的事。最近，他時常想起那個前生唯一的對手，也是他渺如塵沙的朋友——楚留香。
他叫無花，名字是自己取得，他本就是“妙僧”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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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耳畔涼風徐徐，往昔的記憶亦如同輪盤般轉動…
夜已很深。朦朧的星光，映着道旁的木葉，整個大地卻似乎已浸浴在一種神秘而凄涼的霧裏。
無花緩緩道：“你是在等我出手？”
楚留香黯然道：“我雖不願如此，但這隻怕已別無選擇的餘地！”
兩人不再說話。他們知道該說的話，都已說完了。
山風更猛烈，吹得他們的衣衫頭髮俱都飛起，他們的神情仍然安靜而從容，但彼此間已充滿殺機。
突然一聲霹靂擊下，山雨欲來，大地更見蕭瑟。狂風、暴雨，大地呼嘯，深山裏黑暗得如同墳墓。
他們根本已瞧不見對方的身影，只憑掌風聲來閃避對方的招式，但風雨呼嘯，到後來他們連對方的掌風都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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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戰，終究還是他輸了。
在他的一生里，不乏勾心鬥角地險惡，而和楚留香的對決，無疑是最失敗的一次。誠然，他是三百年來佛門中最富盛名的儒僧，不但詩、詞、畫、書樣樣妙絕，亦是南少林三百年來最傑出的弟子，精通三十六房絕藝，但那又如何？
曾幾何時，成功不過咫尺之遙，甚至不消數年，他便可以坐擁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但是，既生瑜，何生亮。他最大的不幸，便是遇上了平生唯一的剋星——楚留香。
如今，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夢醒成空。當他莫名地穿越重生到這裏，無花很清楚，他和楚留香永遠都沒有再次交手的機會。
“阿彌陀佛。”凝望明月，無花不由喃嘆道，“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佛說輪迴，三千世界，是以無限大。過往的一切，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夜空暮苒，晚風拂動，宛如一湖明鏡般平靜怡人…
“這麼晚了，莫非不嗔師侄也有閑情賞月？”察覺到一股若隱若現的厚實氣息，無花緩緩地轉過身，神情自若道。
只見來人是一個藍袍僧人，身形高拔，雖然是五十餘歲的老態，卻是說不出的魁梧威肅。正是四大金剛之首的不嗔和尚。
“不嗔見過無花師叔。”不嗔連忙施禮，雖然他較之無花，年紀實在大得多，但這個注重輩分的時代，便是得道高僧，亦不能免俗。
不嗔說道：“師叔一向埋讀本寺佛典，不知道可曾聽說過慈航靜齋？”
“慈航靜齋？”無花眉宇微蹙，“可是和我們凈念禪院齊名的慈航靜齋？據說這一代的齋主乃是昔年除碧秀心之外靜齋最傑出的女弟子。”
“師叔說得不錯。”不嗔道，“梵齋主的確是當世奇人，武功修為亦只是略遜本寺主持一籌而已。”
無花聞言，微微一訝，嘆道：“據了空師兄所言，梵清惠如今的年紀最多不過三十幾歲，想不到她的武功居然能和師兄相提並論，慈航靜齋果真不簡單。”
“昔年梵齋主初涉江湖，便打敗了不少魔門的成名高手，武功委實深不可測。”不嗔解釋道，“不久前，主持收到梵齋主手書一份，談及佛門兩宗的交流事宜，主持希望師叔你能代表敝寺前往慈航靜齋，彼此印證兩宗的佛法禪藝。”
“我？”無花吃了一驚，“了空師兄不打算親自去么？”
“主持正欲潛修‘閉口禪’神通，而環顧本寺一眾僧人，師叔你年紀雖幼，但對佛法的理解遠在我等之上，故此次交流會，主持委派不嗔陪同師叔前往帝踏峰。”
無花沉默了片刻，說道：“何時出發？”
不嗔恭敬道：“明日一早，不打擾師叔靜思，不嗔告辭。”
夜風靜默，負手而立，無花陷入了沉思，帝踏峰，慈航靜齋…關於慈航靜齋的傳聞，他多少還有些了解，和凈念禪院不同，那裏雖然住着一群修天道的尼姑，但自喻佛門正統，正義的化身，標榜除魔衛道。
每逢亂世，慈航靜齋的弟子便要出來行游，為天下挑選明主。這一點，最為無花所不恥，天下何時輪到一門一派來匡扶天道？便是他披着佛門聖潔僧衣，追求名利野心最瘋狂的那一刻，亦不會以此愚弄世人來抬升自己的“超然地位”。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類似凈念禪院這般神秘的傳奇存在，無花心裏很是好奇，既然有這樣的機會，那麼見識一下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