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樣的礁石，相同的刀形。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錢荼有些恍惚。

突然，一陣輕微晃動，遊艇停了下來。

熟悉的感覺再次生起，錢荼心裏越發不安，他拔腿便朝駕駛艙跑去，然而，空無一人。

錢荼心中猛地一跳，正扭頭打算奔向田宇所在卧室，眼角餘光卻突然掃到甲板上的兩個身影，終於呼出一口氣。

“林伯，怎麼回事？到地方了嗎？”

“是啊，到了。”林伯的眼中充滿笑意，不同於平時溫和慈祥的笑，他的笑中滿是瘋狂，看得錢荼心裏十分不平靜。

錢荼看着一旁沒有作聲的田宇，卻發現對方手中竟然空空如也！

不對勁！

阿量自從步出靈堂，雙手壓根就沒有離開過骨灰盒，此時卻這麼兩手空空的出現在這裏，實在讓錢荼感覺不安。

“阿量？”

錢荼想要抓住對方的手，然而一道亮光劃過，阻礙了他的動作。他險險避過突如其來的攻擊，臉色有些不好看：“林伯，您這是做……”

話音嘎然而止，錢荼瞳孔猛地收縮，那把刀！那把刻入他腦子裏的刀！

哪怕刀身上的紋路有些變化，但錢荼也絕對不可能認錯，那絕對是上輩子結束了他生命的那把刀！只是為什麼……

錢荼只覺得腦子裏一片亂麻，有些抓不住重點。

“熟悉嗎？”林伯將刀收回，雙臂張開，“熟悉嗎？這把刀，這片海域。”

“林伯，你在說什麼？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怎麼可能熟悉。”錢荼僵硬着答道。

林伯的笑意不減，撫摸着刀身，意味深長道：“第一次啊？確實，這輩子的第一次。”

“這話怎麼說。”錢荼這下子真的驚悚了，他扭頭朝田宇看去，對方依舊站得筆直，未發一語。他們重生的事情，阿量連田奶奶也沒有透露，絕對不可能主動告訴林伯。

阿量的情況不對勁，自己不能亂，錢荼努力調整心態，盡量朝田宇靠近，在發現自己已經到達林伯所允許的距離后，笑着說：“林伯，您今天是怎麼了，開這種玩笑，人的一生可不就只有一輩子，除了這輩子，還真能有哪輩子不成。”

林伯一直注意着錢荼的動作，見到對方停下步子后，便滿意的笑了，“人的一生有多少輩子，別人或許不清楚，但錢小先生，您一定知道的，不是嗎？”

他撫弄着手中的大刀，像是在情人耳邊呢喃低語：“黑石礁，金烏刀，白露沾血，天人祭祀，時光逆轉。”

錢荼：“……”林伯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狂熱的邪教份子。

他不知道林伯怎麼知道自己和阿量重生的事情，但聽對方的語氣，顯然對方將兩人的重生歸咎與某種祭祀。

事實上，就連錢荼自己和田宇都沒弄清楚兩人重生的原因。

錢荼時刻注意着林伯的動靜，就擔心他突然發難對田宇不利，至於他自己……這輩子的他可不是一個戰鬥力負五渣的傢伙，想要拿捏他，沒那麼容易！

“還有一些時間，錢小先生，還有什麼疑問嗎？”沒有理會錢荼的戒備，老人依舊帶着和緩的語調，如同時刻準備給後輩解惑的長者。

錢荼算是明白，對方已經完全確認了這世界上有重生這回事，頓時也不再顧忌，“你想要怎麼做？想要對我、對阿量做些什麼？”

“不不不，錢小先生您誤會了。”林伯將刀雙手奉上，笑道：“應該說，是需要您做些什麼。比如說，將您上輩子的遭遇，複製到這輩子的我的身上。”

錢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依舊笑得滿面春風的老人，這個瘋子！

“你知道我上輩子遭遇了什麼？”

老人笑着點頭，伸手在脖子下面比劃了一下。

錢荼笑了，“頭掉可就真正的死了，死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

林伯也笑，“錢小先生，只管複製就行，後面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複製？哈！哈哈哈！你是想完全複製嗎？怎麼可能！”錢荼忍不住狂笑起來，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麼天真的人。

林伯沒有介意錢荼的嘲笑，依舊有禮的笑看他，像是在容易自家後輩的任性。

錢荼收斂了笑意，道：“你知道我們當時有多少人嗎？”

當時船上除了他、錢小泉以及田宇外，還有殷玉以及另外五六個人，整艘遊艇上，只人數就達到十數人。

“那些不用在意，最後重生的只有你們兩人，不是嗎？”

錢荼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所以，這老傢伙是想再現當時情景，讓自己和田宇共同鑄就他的重生嗎？

想着他又有些擔心看向田宇，他搞不清楚這人對田宇動了什麼手腳。

想不到便不再想，錢荼直接開問：“你對阿量做了什麼手腳。”

“請放心，少爺只是暫時陷入了悲傷之中，之後會清醒的。”等他清醒的時候，也是自己即將迎來新的紀元時，想到這裏，老人平靜無波的臉上也忍不住顯露出幾分狂熱來。

陷入悲傷，這個老傢伙該不是藉著田奶奶的逝去對阿量進行了催眠吧！可是他出來這麼久，鬧出的動靜並不小，為什麼阿量卻依舊沒有任何清醒的預兆。

對方說阿量之後會醒，促發條件到底是什麼？還有對方一直防備着自己靠近阿量，是擔心自己的靠近能將阿量強制喚醒嗎？

要不要試試……

“不要動。”刀光又起，錢荼動作再次受阻，“錢小先生不要妄動哦？否則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林伯！阿量那麼敬尊你，信任你，你竟然因為成功率不足1%的事情而背叛他、利用他，你這麼做對得起田家歷代族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錢荼對催眠不並在行，心裏有所顧忌不敢任用武力解決問題，只好打起親情牌。

“信任？”林伯的語氣中多了一絲桀驁，“他們如果足夠信任我的話，也不會死得那麼早了。”

“什麼意思？！”

林伯說著不免有些嘆息，“自我在催眠術上有所成就后，不說世界第一，但也是屬於頂尖梯隊裏的一員，沒想到，卻在田家吃了個鱉，田家的血脈還真是奇怪，似乎主支的人對於催眠術天生就帶着抗體一般，你需要慢慢融入他們的生活，再小心打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從而慢慢催眠。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總能時不時的清醒一下，最後的抵抗越來越強，甚至隱隱有脫離我掌控的趨勢。唉，真是可惜了……”

！！錢荼心裏有點發寒，這個人，這個人的心裏已經扭曲了！什麼深受幾代人敬重信任的管家，這人分明是藉著催眠術控制了整個田家！

甚至在發現對方有脫離自己掌控的跡象時，毫不猶豫下手陷害！

錢荼以為像錢小泉那種漠視生命的傢伙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真正的變態在這裏！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口舌有些發乾：“那田奶奶的死……”

“哦，你說無姬嗎？她也算是一代奇女子了，只是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啊。”林伯的語氣中滿是可惜，錢荼卻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無姬……原來田奶奶竟然姓無，叫無姬，難怪她會給田宇取名無量。

是不是田奶奶早在之前就若有所覺，所以才會將田宇趕離自己的身邊。

按林伯的話說，田奶奶的身體應該沒有田家人的那種抗性，能夠在被催眠的情況下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並且有所應對，這位老人，實在令人敬佩。

只不過令錢荼感到疑惑的是，既然林伯早在之前就暗害了田奶奶，那為什麼又要等這麼久才來實施自己的計劃。

反正目前他不敢妄動，對方也沒有動手的打算，錢荼便直接將自己的疑惑問出。

老人笑了，“你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白露？

“為什麼非要選擇白露？”

老人笑得更開懷，“不不不，今天是9月7日。”

9月7日？

錢荼的臉色白了幾分，大刀揮動的瞬間，錢小泉恣意的笑容，水中的絕望……9月7日，那是自己死亡的時間，也是自己重生的時間。

不，不對！

年限不對，他的死在2025年的9月7日，而不是2001年的9月7日！

錢荼眼中的暗淡瞬間恢復，盯向老人的目光鋒利，差點着了這老傢伙的道！

林伯對於錢荼能夠在瞬間逃離自己的催眠也是有些詫異，不過有了田家人的前車之鑒，他早就預想過這種情況，也作出了準備。

靈巧躲過錢荼的攻擊，林伯神色中帶着一絲讚賞，果然不愧是重生的幸運傢伙，小小年紀，竟然能有如此強的武力。

如果是自己的話……老人臉上不免露出激動的神色。

手下動作未停，錢荼冷聲道：“林伯，你機關算盡，卻沒想過自己算錯了年份嗎？！”

想要完全複製，至少天、地、人缺少一不可。

兩人又一次短暫接觸退分兩邊后，林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不是他算錯了年份，而是……他已經沒有時間等到那個年份。

事實上，身患絕症的不是田奶奶，是他。

與其在絕望中等待死亡，不如賭一把，不死既生。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動手吧。”林伯驟然停手，將長刀扔向錢荼。

錢荼也收回了手，抱臂站立，一點也沒有接刀的意思，“想要我動手也可以，先將阿量的催眠解除。”

林伯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個遙控器，隨着他的動作，船沿邊竟然出現升起一張座椅。

與平常座椅不同的是，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細針。

錢荼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然後他的預感就成真了。

只見剛才一直無所動作的田宇，踩着有些僵硬的步伐，慢慢朝着座椅走去。

“阿量，停下！阿量！阿量！”錢荼呼喚着，也伸手朝對方抓去。

然而林伯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一個躍踢便阻斷了錢荼的動作。

“錢小先生，只要拿起地上的刀，砍向我的頭顱，少爺就可以清醒過來。您還在猶豫什麼呢？”

錢荼額頭青筋鼓動，他不想遂了這個老頭的願，但是也更不願意田宇受到任何傷害！

哪怕他明白在這個老頭事情未成前，絕對不可能傷及田宇的性命，但一想到對方即將受到的折磨，他依然受不了。

“還有十秒了。”

察覺錢荼抵擋的力道漸消，林伯的聲音幽幽響起。

“九秒……”

“八”

“七”

“六”

……

一聲一聲猶如魔咒。

“一。”“停！”

兩道聲音重合，林伯揚起勝利的笑容。果然，不管自製抵抗能力有多強，只要在其最脆弱的時候攻擊其以防，就一定能夠成功催眠。

他從來都喜歡將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他有90%的把握副得錢荼向他動手，但是與其去相信那百分之九十，何不自己控制，達到完全的百分之一百呢。

甲板上的三道身影幾乎同時止步，田宇背對着座椅，停下了坐下的動作，而錢荼則木然朝着地上那把長刀而去。

此時，他的眼中哪還有半分神采。

一切盡在林伯掌握之中，他深吸一口氣，淡然站在船頭，接受那一刻的來臨。

當刀鋒滑過，錢荼驀然清醒，有些呆楞地看着手中的刀，摸着臉上的血。

“不！！”這是田宇的驚呼。

錢荼慌亂地扔下長刀，看向正張牙舞爪朝他撲來的田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這種狀態。

“阿量，阿量，你聽我解……”他的話音未落，地下的長刀已經田宇之手沒入自己胸口。

而田宇也在此時丟下長刀，喃喃着跳入海中。

錯身而過時，錢荼彷彿聽見他在說：“錢荼、錢荼不要走，不要拋下我……”

雙次催眠！！

田宇並沒有清醒！那個老頭騙了他！

顧不上胸口的疼痛，錢荼轉身便躍入海中，阿量不能有事，不能讓阿量有事！

憑着這股信念，錢荼終於抓住了田宇，只是對方的目光卻始終追尋着那個已經身首分離的傢伙。

被錢荼束縛在懷中的田宇拚命掙扎着，朝着林伯腦袋落下的方向奔去。

錢荼看着田宇因掙扎而嗆水，因嗆水而呼吸困難，只能緊緊抱住對方，再狠狠堵住他的嘴，將口中所存的氧氣傳遞給他。

興許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田宇漸漸安靜下來。

錢荼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將他送上海面，在將其綁在遊艇旁的救生圈上。

而他自己，卻因為力竭沉入海中。

血腥味好重啊……身體好重，連手指都動不了，大概這次真的要和這個世界作別了。

“阿量，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哪怕讓你的後半身在痛苦中度過，我也捨不得讓你陪着我死……”

眼前也開始模糊不清了，竟然還產生了幻覺，沒想到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刻，眼前出現的竟然是小烏那傢伙。

……小烏，這下你如願了，以後再也沒人跟你搶阿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