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
“哥……什麼,確有此事?嗯……嗯,既然你已經去探查過了,那應該不會有錯。呵呵,只是有些難以置信罷了,正好我今天在這邊拍宣傳片,找個機會和他談談吧。”檀凈水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一邊歪脖聽着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在簽名本上龍飛鳳舞,“好好,那我先忙,回頭再打給你吧。”
他掛斷電話放下筆,早已在門口蹲候多時的胖狐立刻快步迎了上去,“二公子,那邊的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拍了。”
“嗯,一起過去吧。”檀凈水將簽好的本子都交到他手裏,抬步又止,叮囑道,“胖狐,你去幫我問一下百立的總裁楚飛墨今天在不在公司。”
“百立總裁?”滿臉嬰兒肥的胖狐猛地拍了拍光亮的腦門,認真說道,“對了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適才他助理蕭森來找我,說楚飛墨請你下午三點到會議室詳談長期合作的相關事宜,我已經替你應下了。”
“不錯不錯,他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檀凈水撫了撫垂肩的發,深深微笑。
胖狐滿頭問號,“啥?”
“沒你什麼事。中午我要吃豬肝炒韭菜,茴香打滷麵。”
“二公子,茴香打滷麵我做的不如我哥好吃,要不要試試西紅柿面?”這個他比較拿手。
“也好。”
*****
金域位於s市西華區沈茵路街道,覆蓋東邊區以東、市府路以南,平日裏來往的行人車輛絡繹不絕,夜間霓虹閃爍,是百立集團在s市開發建設的重點項目之一。
而金域內熱鬧非凡的步行街前身,本是一條具有200多年歷史的窄街小巷,如今重新開闊后的巷子裏大部分店鋪都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現代化氣息十足,唯有一處不起眼的,幾乎被各家店招牌遮住整個門口的小小寺廟還依舊保持着古樸神秘的色彩。
朱紅的牆壁早已落皮泛白,幾塊鬆動的青石板連通大門與佛堂之間,寺內翠竹環繞,香煙渺渺沁人心脾,一院幾景清新雅緻,驅散了夏日的燥熱悶濕。
微風無聲無息吹過,彷彿舒開了人全身的毛孔與每一處緊繃疲憊的神經。
盤腿靠坐在金色佛墊上的楚飛墨舉杯輕抿了口茶,眉心微蹙,頗帶不滿地勉強喝下,“難得過來一次,你就拿這東西招待老同學?”
濃重的苦澀感不斷從舌尖處蔓延開來,令他眉頭變得更緊。
而端坐於對面的鐘離然燈卻雙手捧茶一杯接一杯飲得正歡,聞言只是朝他爽朗一笑,聲音溫溫和和,“哈哈,是你平時山珍海味吃多了,品不出這好茶的真正味道。大忙人,你不會是專程跑來挑剔我家茶葉的吧?
“自然無事不登三寶殿。”楚飛墨放下了翠色茶杯,冷峻的臉上罕見地浮出一抹認真,語氣也帶了些嚴肅,“和尚,幫我個忙吧。”
不大的佛堂內,鏤花隔斷中漏過的陽光拂在他對面的男人肩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影,雪亮的光頭並不扎眼,青色僧袍簡潔樸素,一雙黑色羅漢鞋整齊地擺在了佛墊旁。
這麼正式?
而且。
“你竟然會來找我幫忙?這可奇了。”然燈清俊的臉上笑意更深了幾分,他拇指輕輕摩擦着茶壺蓋子,興緻被勾了起來,“先和我說說什麼事吧。”
楚飛墨想了想道,“我記得你說過自己最擅長看風水。”
“嗯。”然燈頷首,愈發好奇地問,“你不是不信那些嗎?”
“我沒不信,也不全信。”楚飛墨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緩緩說道,“是這樣,前些天我拍到了一塊s市的地皮。”
“恭喜恭喜,看來第二個金域指日可待了。”然燈誠心道賀。
楚飛墨卻沒有一丁點喜色,“先別急着說恭喜,是塊郊區的廢地,一點用處也沒有。”
而且廢的程度超乎常人想像,當農田都嚴重不合格。
然燈斂去了笑容,目光似不認識他般,詫異滿滿,“你、你居然會花錢買廢地?”
真乃天下奇聞。
以前買根鉛筆買塊橡皮都會貨比三家精打細挑的楚飛墨,能看別人書就絕不自己去買書的楚飛墨,上大學時候就發誓會將今生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會花在刀刃的有名鐵雞小王子……說,他花錢買了一塊啥用沒有的廢地。
還要找我給那塊廢地看風水?
然燈怔了片刻便恢復笑容,不由發問道,“現在地價很便宜嗎?”
“並沒有。其實我自己也……咳,也不清楚當初為什麼會決定買下來。”連那塊地的資料都沒看全,光憑張圖片就一鼓作氣直接拍板了。
典型的買完一時爽,爽後有點懵。
說是衝動消費吧,還不能全算,畢竟買到那塊廢地以後他沒產生過後悔的情緒,甚至還覺得異常滿足。
而就是這份不曉得從何而來的滿足感把楚飛墨徹底弄迷糊了,猶如丈二般摸不着頭腦。
他沒有和蕭瑟他們提過這些,而是找到了大學時期有些神叨的同窗好友,畢業后直接出家當和尚的鐘離然燈。
“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楚飛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行,走吧。”然燈爽快答應,他穿好鞋子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有些褶皺的僧袍,想了想低聲說,“你開車了嗎?”
楚飛墨冷冷看他,嫌棄十足的口吻,“沒開,我走來的,你這破地方不好找車位。”
“楚飛墨,周圍可都是你們公司規劃的。”
怪我咯?
某人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避開了他調侃的視線,“咳,開你車吧。”
鍾離然燈無奈勾笑,他離開前先到佛堂的柜子裏取出一袋混合好的穀物,分別倒入院子裏分散各處的銀色碟盤內,並一個不落的擺好位置。
楚飛墨就在不遠處靜靜等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襯得身形修長,兩人身高都差不多,不過然燈的肩膀要比楚飛墨寬闊些,顯得更加堅實健壯。
“走吧。
一青一黑兩道風格迥異的身影來到後院,楚飛墨揉着太陽穴,有些不忍直視然燈的車。
是一輛已經看不出本色的“灰”騰。
“你多久沒開了?”
然燈笑道,“沒多久,昨天還開了。”
這個楚飛墨還是信的,“好吧我換個問題,你有多久沒擦過車了?”
“兩天而已,上車吧,簡單刷幾下還能開。”
其實他洗車洗得挺勤快,奈何寺廟裏經常會光顧些不安分的小傢伙,而且專門喜歡折騰他家後院,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這輛車,然燈慢慢也就習慣了。
正午時分,烈日當頭。
羽虹區的那塊地仍然爛得稀罕,倒是因為地小花帶着兩隻魔不眠不休的勤懇清潔而不再散發出些奇怪的味道了。
對此土地公包羽是萬分震驚的,即使他已經和夢非白確認了數遍卻依舊不是很放心地地反覆追問,“白老闆,沒味兒了真的是正常現象嗎?白老闆,沒味兒了會不會是它生病了啊……白老闆,我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連那幫人劃過的白線都不見了,肯定是他們對我的寶貝疙瘩做了什麼才……
“老闆!你聽見我說話了嗎?老闆老闆,我寶貝要出大事了!”
夢非白被他吵得腦仁發疼,手掌忍不住撫上眉心,冷冷地說,“再不閉嘴我走了。”
包羽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可憐巴巴地抿了抿小嘴,乖乖跟上夢非白的腳步。
手握賣身契的領導真心惹不起。
夢非白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毛呢風衣,領子依然是高高豎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烏黑的眸子彷彿幽幽寒潭,深邃不見底。
他兩手隨意插在兜里,整體氣質與這灼燒的天氣形成了強烈對比。
包羽則穿着魔界的統一工作服,白色襯衫,紺色修身長褲,腳下的黑皮鞋被他擦得鋥亮。
如果不看脖子以上,他其實挺帥的,看了脖子以上,嫩出水的臉就與衣服畫風嚴重不符。
一個沉默寡言的魔領着一個欲言又止的土地公在光禿禿的小山頭附近不停繞圈,土地公轉得越來越迷糊,魔卻愈加清醒。
應該就是這裏了。
夢非白猛地停在一處,雙手合十於胸前,默念幾句,一盞純白紙燈飄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夢燈嗎?”險些撞在他背上的包羽終於是沒忍住,興奮喊出了聲。
六界傳聞夢燈中承載了令無數眾生畏懼的夢境,夢燈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是絕對神秘又強大的存在,唯有夢魔才可以駕馭使喚。
只是……
“夢燈竟然是紙糊的嗎?連點像樣的花紋都沒有。”真幻滅啊,原來傳說中無比厲害的東西就長這樣,包羽有些懨懨地指了指說,“老闆,它看起來好破啊。”
一道犀利中透着陣陣殺氣的目光直直掃向他。
“你下下月的工資還想要麼。”白老闆的聲音聽上去陰冷至極。
想qaq!非常想!
我可憐的地啊,它什麼時候才能有種子。
現在補救一定來得及,“其實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仔細看看這夢燈長得也是挺不錯的,又白又細緻,沒有多餘裝飾最能突出它獨特的魅力,特別耐看,回味無限,不累贅不矯揉造作,不誇張不炫富……總之就是一個字——好!”
包羽說著說著冷汗就下來了。
這麼浮誇的演技……白老闆肯定一眼識破,緊接着怒意橫生,然後連同明年的工資也一起扣光。
他捂住臉,不敢直視夢非白此時的表情。
夢非白卻意外地緩了些臉色,語氣中甚至透出了那麼點愉悅,“看不出你還有些品位”
包羽,“…………”
這時,被夢非白召出的夢燈開始散佈微弱的光,星星點點,不斷與白晝相融合,一個淺藍色球體也隨之飄飄忽忽冒了出來,最終落到了夢非白的掌心上,安穩不動。
“這就是夢嗎?”圓的呢,包羽伸手指在上面戳了兩下,沒啥反應。
“是啊,而且還是你的夢。”
“我的夢?”
“嗯,這就是你最寶貴的記憶(夢),不過它現在歸我了。”夢非白碾碎了一小塊,撥開衣領放入口中咀嚼幾下。
包羽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喏喏問,“老闆,我的夢好吃嗎?”
“唔,還湊合吧。”
味道談不上美味卻比較新鮮,屬實算可以了。
至少比上次黑無常夢的口感好了許多,雖然鹹得有些發澀,卻並沒有夢非白最討厭的土腥味,可以順利下咽。
這夢的特殊之處並不是味道怎樣,它是包羽同意獻出的,又透着純凈執着之氣,全部食下可以產生短暫的飽腹感,不似那些被夢非白強制順到手的夢,即便內容再豐富也是難吃反胃。
一塊接送一塊往嘴裏,末了,夢非白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笑得勾魂奪魄,“多謝款待。”
包羽半晌才回神過來,語氣簡直生無可戀,“不、不必客氣。”
話音未落,眼前卻不再是禿山破地了,而是……一座他所熟悉的山神廟,紅牆綠瓦,廟宇附近鬱鬱蔥蔥,花開遍地,完全不似今日的凄慘光景。
這是,夢吧?
包羽心中泛着苦楚,默默地打量着曾經的家。
這時一個戴着虎皮紋帽子的小小身影卻從他身邊跑了過去,黃色布褂鬆鬆垮垮,鞋也不知何時少了一隻,剛進院就扯着脖子開喊,“嗚!山神,二丫他們說我們守的這座山太低了,不能算作真正的山頭。”
“鞋呢。”山神紫華彎腰接住飛撲過來的小土地,慢慢將他抱起,低聲問道,“你又和別的土地打架了?”
“沒有打架。”包羽眼淚汪汪地埋在他胸前,“我這麼乖。”
“說實話。”
見紫華臉色沉了下來,包羽咬咬嘴唇道,“他們對山神不敬,我生氣!”
“不必理會那些閑言碎語。”
“可是……可是我們住的地方真的比二丫他們家矮了很多。”
紫華無聲嘆息,“這裏本就不是山。”
包羽歪頭看他,“可您是這座山的山神呀。”
“我……嗯,是啊,我是山神。”紫華施法隔空取來一雙嶄新的布鞋,重新給他穿好,“平時不好好修鍊,連打架都打不贏別的土地。”
“他們以多欺少嘛。”
“輸得還有理了?”
“嘿嘿,明天開始會好好煉的。”記吃不記打的某小豆丁有了新鞋,很快就蹦跳着跑出了院子。
紫華無奈地目送他離開,然後,包羽眼前畫面又開始變了,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已經長大不少的他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住在隔壁的紫花卻收到了神界天兵送來的一紙帝命令。
“如今神界有難,危在旦夕,還請紫華帝君隨我一同返回罷。”
紫華,帝君。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包羽隨夢非白一齊回歸到了現實之中。
“神界天帝手下曾有兩員得力幹將,紫華紅蓮,尊位帝君。你以前侍奉的那位神就是被貶下,不,用現代話來講叫作翹班的紫華帝君,恰好落在你這,被你當成了山神。”
“這地……”
夢非白雙手環胸,“這地千年前被一個有點來頭的東西鑿過,受到重創,後來又失了紫華的神力庇佑,再加上你這個土地公修為不精,供奉不夠,難以維持足夠的生氣,漸漸的就變成了如今這般。”
爛得一發不可收拾。
包羽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問,“紫華帝君,他現在還好么?”
“?”夢非白瞥他一眼,淡淡道,“千年前就死了。”
“死了?神也會死嗎?”包羽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遲到了千年的眼淚潸然落下。
“當然會,不止神。”
六界內外的一切都不是無止無盡的。
一千年前的混亂鬥爭之下,死得最多的可不是神界,而是修羅。
整個修羅道全軍覆沒,再無重振可能。
“行了,別哭了,紫華帝君千年前的確被證實是死了,不過以他當年深厚的修為來說,不無生還可能。”夢非白曾經窺視過天帝的夢境,深知其對紫華的器重和喜愛程度。
“啊?”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包羽獃獃的,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的神魂應該沒有完全消散。”只要神魂不散,哪怕當年化成灰了都有可能再次塑身蘇醒,“而且,我心裏差不多有個人選了。”
“什麼人選?是誰?”
“說來也巧,那個人就是要買下你這裏的……唔,他好像來了。”
包羽順着夢非白的視線瞧過去,一黑一青,兩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也在同時打量着他們。
他們四個有一處共同點——穿得都和這個季節畫風不符。
小劇場——
夢非白:后媽作者總算讓我見到了小攻!
然燈:也讓我見到了小受。
夢非白:總算不用再餓肚子了。(可以天天吃和尚的夢)
然燈:是啊,我會努力餵飽你的。(可以吃天天吃夢魔新鮮-肉-體)
夢非白:總覺得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