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哪怕雙手沾滿血腥，我也會守護我們的歸處
——這個世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木製的大船在運河上漂流了一夜。這是所有死裏逃生之人從天堂墜落到地獄的一天。他們完全忘記了進食和喝水，只坐在甲板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雙瞳失去焦距地獃滯着。
晨曦的希望之光穿透東方泛着魚肚白的天際，新的一日來臨。
托羅斯特，這座在昨天還能被稱作內地的城市，今日已經被各地洶湧而入的難民霸佔了大街小巷。為了應對這一突髮狀況，政府將諸如教堂倉庫等地方作為安置災民的地方，同時號召內地的人們捐糧捐物，以緩解政府的資金和周轉壓力。
“嘁，我們憑什麼要給這些外地的人讓出食物啊。”
“就是啊，多被巨人吃掉一些就好了。”
月和站在人群中，漠然地聽着身邊穿着駐屯兵團制服的士兵說著這樣的話。
她還不至於憤世嫉俗到被這一兩句話就刺激地跳出來把人家大罵一頓，畢竟對方說的也沒錯。捐獻食物，這原本就不是他們的義務。反倒是他們這些寄人籬下的災民，吃了人家的東西，侵佔了人家的利益，有什麼權利要求人家不抱怨呢。
經過了一晚上的休息，她總算是從昨天災難性的變化中緩過神來了。雖然打破了她與赤司的計劃，可是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
她端詳着手裏的麵包和一小瓶白開水，嘆了口氣。
“怎麼了？”赤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言語之中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切之情。
“沒什麼。”月和搖了搖頭，昨天自己狀態那麼差，反倒搞的赤司一夜未眠。她實在是不想再給赤司添麻煩了。“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你昨天一晚上沒睡，要不要吃完好好休息一下？”
赤司先是一愣，隨後又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不了，這裏還有很多事要打聽和了解。”比起基本上不知道有什麼事可做每天除了等吃等睡之外沒事可做的月和，赤司就要深謀遠慮的多。被迫遷徙到一個新的環境，勢必會有很多事與以前不同。加上現在的情況又特殊，要考慮的事情就變得更多了。“你如果累了，吃完了就休息一下吧。”
赤司的回答讓月和有些脫力，她不高興地鼓了鼓嘴，沖赤司道：“我是在擔心你的身體。你又不是機械人，二十四小時連軸轉會把身體搞壞的。”
“這個時候我倒希望自己是個機械人。”赤司難得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光正好，一群白色的鴿子撲棱着翅膀從他的頭頂上飛過。
“說什麼傻話呢你。”月和打破二人之間的沉寂，皺起了眉頭，扎的不怎麼紮實的馬尾被風吹散，額前垂下的幾縷髮絲有些遮住了她的視線：“你啊……其實可以不用考慮那麼多的……反正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回去了，不是嗎？”
赤司平靜地注視着面前的少女，難得的沒有發言。
“本來就是誤打誤撞地來到這裏的，不要管這裏的事情，只要平平安安的，然後一起回去就好了啊。說什麼保護我什麼的……這種事，只要不牽扯到危險的事，就不會發生了不是嗎？”
回答月和的，依舊是赤司的沉默。
月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都是她自顧自地把赤司牽扯進來，還給對方帶來這麼多麻煩，她怎麼就這麼沒用呢？明明已經看慣了其他世界殺戮的光影，昨天還是被巨人襲擊城市的樣子嚇得動彈不得。明明應該是擁有力量的她來保護赤司的，為什麼又反了過來？
“我去打聽一下艾倫他們有沒有平安逃出來，你先好好吃飯。”赤司端着餐盤就這麼轉身離開了月和的面前。
他生氣了？為什麼？
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月和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月和大姐！”
月和詫異地回頭，一眼就看見抱着幾個小麵包朝着她跑過來的金髮少年。
“阿爾敏！”重逢的喜悅在月和的眼中一閃而逝，隨即她的臉色又陰沉下來：“話說，我說過好幾次了不要叫我大姐……很難聽。”
“啊，抱歉。”阿爾敏撓了撓腦袋，低下頭道：“因為能再次看到你，太興奮了，所以忘記了。”
“嘛，這次就原諒你。”月和看到自己認識的人還這麼好好的活着，內心也平添了几絲安慰。
“之前我和艾倫他們還擔心你和赤司大哥會不會出什麼事情呢。”
“艾倫？他和三笠也到這裏來了？”得知艾倫他們還活着，月和心中的欣喜也是不言而喻：“格里沙先生和卡爾拉太太呢？”
談及艾倫的父母時，阿爾敏原本璀璨的眸色一下就暗淡了下來：“卡爾拉太太她……”阿爾敏顫抖着聲音，連話都說不利索。
看到這樣的阿爾敏，月和對一切也心中有數了。“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她抬手，揉了揉這個小弟弟的腦袋，安慰他。但她心裏也明白，在所有人之中，受到的打擊最大的，不是阿爾敏，也不是自己，而是艾倫。
“阿爾敏，艾倫他們在哪裏，能麻煩你帶我過去嗎？”
“好！你跟我來！”
成功的與艾倫他們匯合之後，月和跟赤司這兩個年長的就負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由於大量地災民湧入托羅斯特地區，原本想要靠打工賺錢的這條生路也被斬斷。且不說跟這麼多人競爭崗位，現在托羅斯特本地的很多商販都食不果腹，更別說招人了。
沒什麼特長的廢柴二人組——月和和阿爾敏基本就只有留守在根據地等待分配糧餉的日子。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生活不會持續很久，政府遲早會採取行動，處理掉多餘的外來人口。
“終有一天，我要把那些巨人驅逐出去！！一個不留！！！”
艾倫和三笠這段時間基本上就跟着赤司滿大街亂轉找零工，雖然很艱難，但偶爾還是能碰到些好心人，走好運的時候還能持續幹上兩三天。
“別說了，艾倫。”三笠冷淡的打斷了艾倫熱血的發言。她可不希望一向冷靜的兄長（三笠是怎麼看待赤司的）的赤司跟着他一起胡鬧。現在的社會太動蕩了，朝不保夕。她明白艾倫心中的痛苦和憎恨，但她是他的家人。對她而言，艾倫即是她的歸處。她要保護艾倫。
“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要加入調查兵團的，對吧。”赤司只是笑着搭話，三個人工作的時候，手裏活沒停過，很累，如果不說點什麼，實在是無聊的緊。
“赤司哥……”三笠有些無奈地喊了一句，她實在是難以想像如果赤司也被艾倫給洗腦了她該怎麼對月和交代。
“安心吧，三笠，我可沒艾倫那麼熱血從小就立志加入調查兵團這麼厲害。”赤司的語氣依舊溫柔，讓人揣摩不透他的想法：“只是，再這麼碌碌無為下去，總會身不由己。”
“嗯？”絲毫沒跟上赤司的思路的艾倫睜着一雙寶石綠的大眼睛瞅着身邊的人。
赤司提了提嘴角，語氣顯得極其輕鬆：“我決定下個月參加徵兵，加入訓練兵團。”
“咦？！”艾倫對於赤司的答案感到無比的驚訝。
另一個表示驚訝的還有三笠，她聽到赤司的回答的時候，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
接着，在一片沉寂中，艾倫爽朗地笑了。“我就知道赤司哥你是個真男人！”
“這跟真男人沒關係的吧……”三笠頭痛地開口，望向赤司征十郎：“那你要怎麼跟月和姐解釋？她要是知道你要參加兵團，肯定會瘋掉的。”
赤司垂下眼帘，眼神堅定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的決定，沒有人可以輕易改變，就算那人是月和。”
“是嗎……”三人背對着的門口傳來幽幽的回應，他們驚詫地回頭，發現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阿爾敏和月和居然此刻就站在大門口聽着他們的閑談。
若是平時，艾倫和三笠沒做虧心事根本無需驚慌，但是此刻他們居然有種作為同夥被當場抓住的錯覺。
“那，隨你。”月和丟下這麼一句扭頭就走，留下抱着幾個地瓜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阿爾敏。
“赤……赤司大哥？不去追好嗎？”阿爾敏看着兩個最年長的人相互發脾氣，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好。但按照他所知道的赤司征十郎，那個真愛月和如生命的少年，不可能不追出去解釋什麼。
可事實卻是，赤司頭也不抬地繼續工作，淡淡說了一句：“別管她。”
“可是……可是……可是……”阿爾敏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後面的半句話。
這兩個人吵起架來怎麼這麼可怕？多大歲數了還玩冷戰？一定是我的打開方式不對！！！
“嘛，阿爾敏，你帶了什麼好吃的？我正好有點餓了。”艾倫拍了拍手，朝阿爾敏走過去。
“艾倫你……”到底是該說你粗神經呢還是該說心疼你的情商呢……
“這樣好嗎，赤司哥？”作為心細的女孩子三笠表示她完全能理解月和此刻的狀態，她們都不過是私心希望自己重要的人不要隨便地捨棄生命而已，這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若我對她的嬌慣會讓她永遠長不大的話，那我寧可薄情些。”
他赤司征十郎希望看到的，絕不是這種用兩人之間的羈絆作為阻止對方行為方法的小孩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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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返回居住地的時候，月和已經側着身子縮在最角落的地方背對着他“睡著了”。
忙了一整天，艾倫腦袋一沾枕頭就陷入昏睡。三笠開始的時候還算清醒，可當她察覺到身邊的阿爾敏和艾倫都睡著了之後，她一不留神也睡了過去。
赤司剛閉上眼，就聽見了身邊傳來的細碎的腳步聲。他睜眼看向原本月和睡覺的位置，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從床上抽出幾件衣服，赤司順着對方的足跡往外走。剛走到門口，他就看見黑髮少女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之中，身上單薄的衣裳被夜風不客氣地揚起。
他上前，將外套披在少女的肩上，語氣中帶着萬般溫柔：“別著涼了。”
他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她緩緩回頭，漆黑的眸子裏瀰漫著厚重的水汽。
“赤司……”
“我不會道歉，亦不會後悔，哪怕你如此痛苦。”赤司薔薇色的雙瞳於月光之下閃着都屬於強者的光華：“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力量，這世上便沒有安全的歸處。”
“那我……”
“我會活着回來的，為了再次見你。”赤司再次打斷了月和的話，他注視着月和的雙眸，紅色的雙瞳里燃燒的赤色火焰仿若要點燃少女內心的最深處：“所以，保護好我們的歸處。”
若有一人必須拔刀對外，那人不會是你。我只需把背後放心的交託於你，哪怕雙手沾滿血腥，我也會守護我們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