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騙人的來信

第二章 騙人的來信

第二章騙人的來信

旭日已從東方升起,陽光灑滿了澱山湖的湖面。

他已經有大半年沒有來過這裏了。

人走在鬆軟的落葉上,發出有趣的聲音,他慢慢停下本就走得不快的腳步,手扶杉樹,望着湖面的銀鱗。

人們都說他愛熱鬧,都說他是一個寧願錯過英女王的加冕典禮,也不願錯過一間酒吧開張的人;人們也說,若找不到他時,不妨去問問酒吧最受歡迎的女郎。

他並不否認。

但他也有另一面,現在的這一面。

其實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人,不過他覺得說不清也不要緊。正如他所學的本來與墳墓完全搭不上邊,結果慕千成這三個字,卻在幾年內,成了探險界的一個傳奇。

他本是史丹福大學化學系的尖子,卻鬼使神差接手了舅母在加利福利亞的古董店,又比小說還湊巧受了伊維爾的救命之恩,只能陪他去探險。

澱山湖的岸邊寂靜無人,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他的“神馬”。

如此亂世,沒有多少人有閑心賞風景了。但他覺得正因為世道亂,偶爾才需要靜一靜。

他所謂的“神馬”,是一輛軍用制式的美國哈雷摩托車,經過他的改裝,顯得尤其的奪目,他用一個據說是法老的炭盆,跟一位**軍長換的。

他曾經騎着它游盡了秦淮兩岸,也曾經在上海最繁華的路上狂飆抓小偷,結果他跟小偷一起被關進了巡捕房。

是時候回“家”了,那是一棟他租的三層洋房,緊靠着法租界,一樓里還住着房東沈阿姨。

每次慕千成回來,這個孩子死在1932年閘北抗戰中的好房東,都會給他衝上一杯暖暖的咖啡,她常說他很像自己的兒子。

他也懷念她的咖啡了。

他也想起了錦雲面鋪的雲吞面。

那間面鋪開了約莫一年多,面雖然不見得特別好吃,但服務熱情,慕千成想起了那個女孩子,想起了她烏黑的兩條長辮,想起了她水靈靈的眼睛。

每次她都會給慕千成端面,面里有七粒鮮蝦雲吞。

別人的都只有六粒。

這次一定要去好好吃幾碗面。

一個小時后,慕千成已經喝上了沈阿姨的咖啡。屋中一切如舊,日曆還是他離開時的日期。他一手把過去的時間撕掉,不再看一眼。

緊靠陽台的桌子上,沈阿姨剛剛放下了大疊書信。

他隨手翻弄着,有鄉下舅父寄來的,有美國一位古董商寫來的,還有一位出版社的編輯聯絡他,想他說說探險的經歷。

他看得很隨意,因為他什麼都不打算做,現在他只想懶洋洋地睡一個下午。

但一封信吸引了他。

署名:陳君望。

他在史丹福大學時的好友,留在斯坦福化學系任教了。

他拆開了信。裏面寫着工工整整的字:與君一別,已是數年,甚是想念。恰好一位朋友有探險之事想來請教,我陪她前來,望君一見。

若有他事,麻煩回信,時間另議。

我將於9月28日到達,麻煩你在當年我們初相識的東軒樓里,先點好吃的。

老習慣,仁兄請客。

請點:尼加拉瓜板石烤雞,山藥蘋果湯,醬魚丸海鮮炒飯,牛奶水蛋。

——君望

奇怪的來信,但慕千成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覺得這位化學狂人,是個正常人。

而且他說的日子,不正好是今天。

想到能夠再見舊友,慕千成也睡意全無了,穿上外套,快步走下了樓梯。

東軒樓離他住的地方大約有半小時的路程。這間酒樓開了已有十多年,生意既不太好,也不算差,也說不清楚它究竟是中餐館,還是西餐廳。這並不奇怪,雖然是在上海,但單純地吃西餐,中國人還是不太習慣,但若不帶上一點西式菜肴,又好像不夠高檔了。

菜已上,已從熱變涼,慕千成已等了很久很久。

他看了好幾次懷錶,不過他願意等,為了老朋友別說幾個小時,就算等幾天他也不會覺得是浪費。想想他們老遠前來,誤點也很正常。

牆上掛鐘敲響四下。

餐館已近無人,夥計在廚房裏忙活着,若非慕千成是常客,估計早就被請離開了。

他又掏出了那封信在看。在他印象中,這位化學狂人向來守時,他守時的本事就像做實驗一樣精確,為何今天是個例外?

他把信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不自覺開始了他字斟句酌的習慣。

不對啊,這封信有點奇怪。

他萬里前來,正常說應該會讓我去碼頭接他,退而求其次,也應該讓我留在家裏等,怎會專門約我來東軒樓?

再說,君望離開中國已有十年,滄海變遷,別說一間酒樓,就是北洋軍閥都消失了,他又怎會知道東軒樓還在?

假設陳君望沒有考慮這麼細,以為東軒樓仍在,但他又怎能準確說出菜名?沒記錯的話這菜譜才用了半年。

除非他早在上海!

再看看面前的菜,他突然懂了。

他喝了一大口早就冷了山藥蘋果湯,知道自己上當了。

這四樣菜名,第一樣取首字,第二樣取第二個字,如此類推,組成的詞語不正是:尼藥丸蛋”——你要完蛋!<”,如此類推,蘋果則是“apple”,飯是“rice”,蛋是“egg”。把首字母抽出來可以組成新詞,“care”。

當心!

這是多麼簡單幼稚的暗語啊,自己居然沒有看出來。他結了帳,快步走到櫃枱,向掌柜借打了個電話,然後快步出了門。

五點,已近黃昏。

紅日落在上海市區方格似的路上,雖然不及曼哈頓的落日有名,卻也別有一番景緻。

路上已是車水馬龍,正是一天最繁忙的時候。菜販子趕着收拾回家,為數不多的學校已經放學,孩子正在路上留戀,就連政府門前的公車也不見了,不知駛向了哪位名媛的香閨。

但巡捕房的車還是格外地顯眼,兩輛警車疾駛而過,直撲向靠近法租界的那棟三層白色洋房。

車停了,涌下十多位精幹的巡警,他們手上還拿着槍。周遭的人都在躲,估計是要抓什麼重犯吧。

一位巡警把車的後座門打開,一位高大的警官走了下來。他的警服遠比其他人的筆直,上面的徽標熠熠生輝,他把警帽壓得很低,別人只能看到他大大的鷹鉤鼻子,和滿嘴的絡腮鬍須。

他從不輕易露出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能夠給人巨大的壓力,就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心。

巡捕房的人都說,他的一雙眼睛,有時候比刑具還厲害,可惜他快退休了。

這附近沒有人不認識他的,巡捕房的驕子,雷鷹。

他都出動了,抓得必是重犯!

他一揮手,十多名警員已包圍了慕千成的洋樓。沈阿姨出門買菜了,但家中居然還有人,他就坐在慕千成最喜歡的白色沙發上,抽着慕千成最喜歡的雪茄。

這人穿着一套潔凈的灰色西裝,沒有系領帶,翹着二郎腿,還不時隨手翻弄慕千成書架上的書。

他手中的書頁已經泛黃,薄得就像是餅乾,若非經過特殊處理,一碰就碎了。

他笑道:“居然把宋代的書就這樣扔在架子上,看來我們真的沒有找錯人。”

他對面坐着一位金髮小姐,他正出神地看着慕千成鑲坎在玻璃櫃裏的照片,看來對於慕千成的這些經歷很感興趣。

厚實的木門突然被撞開,六七名巡警沖了進來。

“別動。”

烏黑的槍口對準那名男子,門外傳來了乾笑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笑聲止住,雷鷹慢慢才走了進來。

那名男子無奈地舉高了雙手,“這,這是?”

雷鷹托起了警帽,瞪了他一眼,“奉令抓拿盜賊慕千成。”

那名男子立刻鬆了口氣,“我不是慕千成。”

雷鷹冷笑一聲,“你就在慕千成的家中,你若不是,誰是?”

男子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雷鷹道:“好,退一步來說,我假設你不是慕千成,那麼必定是他帶你進來的,那你告訴我他在哪?”

“我,我不知道。”

“你見過他嗎?”

男子已在擦汗,“沒見過。”

雷鷹又冷笑了一聲道:“慕千成啊慕千成,我本來還以為你是鬼靈精得很,想不到撒謊的功夫卻連三歲兒都不如,你既然不是慕千成,他又沒有帶你進來,你怎會在他家中?”

雷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着道:“只因你就是慕千成!”

男子的手已緊張得抓緊了褲袋。

雷鷹卻在微笑,金髮女子一直沒有答話,只在遠遠地打量着雷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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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福爾摩斯與慈禧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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