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王莊
今天上班的時候，周立民還在想着馬各庄的事兒。昨天給老師打完電話之後，老師立刻着手去安排了，按老師的意思，已經找好了投資人，這幾天可能就會來搞先期調查，如果真的有發展前景，肯定會投資的，所以周立民心安了不少。
本來想先轉大王莊和李家寨的計劃，由於馬各庄的事兒沒有成行。周立民打算今天先去大王莊看看。
當然，去大王莊就沒必要暗訪了，周立民叫楊開順安排了一輛車，幾人就出發了。從鎮裏到大王莊開車只需要二十分鐘，幾人說笑間就到了。
剛一到村口，坐在副駕駛的周立民就見村頭烏壓壓一群人在那守着，甚至還有些孩子捧着不知道從那裏弄來的鮮花翹首等待。
說來也奇怪，一般縣級以上的領導，坐車都會選擇後排，而鄉鎮級的領導一般都會選擇坐在副駕駛。這主要是因為鄉鎮的小車比較少，領導出差或者出去辦事的時候，免不了要和下屬們擠一輛車，再加上村裏面的路一般都比較顛簸，坐在前面還舒服些。所以一般鄉鎮領導都願意坐前面。
因為這還鬧過不少笑話，有些縣裏面的領導去村裡檢查，結果村幹部扯着從副駕駛下來的秘書，一個勁的問領導好，領導辛苦了。
離着人群還有近百米的時候，周立民示意劉琨減慢車速，慢慢的靠過去。畢竟村裡還都是土路，現在天氣又干，這車一過去，就是一道黃煙。周立民不願意讓村民們吃沙子。
看着快步奔向車子的人群，周立民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即使楊開順誇讚的王戰飛和李忠國也不能免俗，還是要弄這些場面上的官面文章。不過周立民也不能責怪他們，畢竟上級領導來了，如果因為怠慢讓領導不高興了，那下面的幹部就真的倒霉了。
沒等人群靠近，周立民就下了車，臉帶微笑的迎了過去。
老遠，王戰飛就伸出了雙手，等走到近前，一把就緊緊握住了周立民的手，哈哈大笑兩聲：“周鎮長您好，歡迎您來我們大王莊視察啊，我是村支部書記王戰飛。”
“你好，王書記，聞名不如見面。”周立民笑呵呵搖了搖手，和王戰飛攀談了幾句。
這時旁邊的幾個長得挺秀氣，看樣子是小學生的女娃圍了上來，紛紛獻花，口裏面脆聲說著歡迎鎮長的話，倒也似模似樣。
周立民蹲下身來，一個個摸着小姑娘的頭，嘴裏不斷的誇獎小姑娘們長得漂亮。讓一幫女娃開心的不得了。
等把女娃們都哄好了，周立民才站起身來，旁邊楊開順及時上來介紹等在旁邊的李忠國，
“鎮長，這是村長李忠國。”
“你好，李村長。聽楊主任說，你還是正經八百的大學生。”周立民打量着年紀大概在四十左右，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鏡的李忠國，發現還真有點知識分子的味道。
“周鎮長，我只不過是個大專生，和您這個京城大學的研究生可是天上地下啊。”李忠國的說話聲調很柔，讓人感覺很舒服，和王戰飛的大嗓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鎮長，這是我們大王莊老村長王德厚，現在管着我們王家祠堂。”王戰飛等周立民和李忠國寒暄完了上前介紹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
“老爺子您好啊，您滿面紅光，精神勁十足啊。”周立民趕緊伸出雙手握住這位年過七十，滿頭白髮老人有些枯乾的手。
“周鎮長啊，歡迎您來我們大王莊啊。”老爺子沒有多說，只是簡單的問了聲好。
周立民知道，在村裏面，這種大姓家族的族長權力甚至比書記、村長都要大，很多大事兒都要經過他們的同意才行，村裡人一般也都習慣以族長馬首是瞻。所以周立民也不敢怠慢，笑呵呵的和老爺子攀談，爭取老爺子的好感。
一群人在村口待了將近十分鐘，王戰飛才讓沒事的人都離開了，自己和李忠國，還有村裏的會計王曉雷、婦女主任王紅梅和治保主任王奐生引着周立民去村委會。
到了村委會，王紅梅張羅着倒茶，有些拘謹的說，沒什麼好茶，請周鎮長多擔待。
周立民打量了一下大王莊班子成員，發現這群人都不到四十，顯得很乾練，臉上透露着坦誠，讓他覺得這應該是個能幹事，有戰鬥力的班子。
可他仍然很不滿意，如果這個班子有凝聚力，戰鬥力，可大王莊依然如此貧困，那就說明這些幹部的思路有問題，起碼缺乏眼光和能力。
和班子成員簡單寒暄了幾句，互相了解了一下，周立民就逐漸轉變了話題。
“王書記啊，現在村子怎麼樣，村民溫飽沒問題吧？”周立民的詢問讓王戰飛等人的緊繃神經有些刺痛。
“周鎮長，村子裏人吃飯倒沒問題，不過吃好就不容易了。”王戰飛有些沉重，沒有粉飾，說出了實際情況。
“我們大王莊將近五千人，人均耕地也不算少，將近兩畝，所以吃飯不成問題。”村長李忠國補充。
“我聽說，村子裏學齡的娃娃還有在街上亂跑，不上學的？”周立民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前幾天他在村裡轉悠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拿這個作為突破口。
聽到周鎮長越來越尖銳的問題，王戰飛鎖住了眉頭，旁邊王曉雷想要說話，被王戰飛使眼色截住了。其他村幹部見王書記沉吟，也都沒有開口，等着王書記發話。
王戰飛狠抽了幾口煙，用力把煙頭掐滅，等到煙霧散了才開口：“周鎮長，村裏的義務教育工作抓的不好，這是我的問題，您批評的對！”說完又點了一根煙，猛的抽了兩下，騰起一陣煙霧，隨後閉口不言。
見場面有些冷場，李忠國趕緊打圓場：“周鎮長，雖然您說的情況確實存在，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們大王莊，這兩年，村子裏面的小學年久失修，都快不能用了，半個月前又下了一場大雨，學校里有兩間教室已經不能用了，可鎮裏面又一分錢都不給我們，我們也難辦啊。”
有了李忠國的開頭，其他村幹部也開始倒苦水兒，會計王曉雷接着解釋：“周鎮長，這段時間，我們村子集資，正在修葺學校教室，所以才給學生放了幾天假，過幾天就能正常上課了。”頓了頓，有些遲疑的說了句，“王書記還帶頭捐了五百。”說完偷眼看了眼王戰飛，王戰飛沒有說什麼，只是瞪了他一眼。
王紅梅也顧不上拘謹了：“周鎮長，我們村裡人雖然沒什麼見識，不過我們也知道娃上學的重要，您放心，我們不會耽擱了娃的。”話里話外還透露着一絲怨懟，覺得周鎮長有些看不起村裡人，難道就你這個大學生知道教育的重要，我們這些村裡人就不懂？
聽到大家的七嘴八舌，周立民不動聲色，也沒有表態，突然轉換了話題，繼續追問：“村裏面有孤寡老人嗎？”
王戰飛依舊低頭抽煙，沒有答話，李忠國只好站出來：“有的，村裏面有十三位七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另外沒有青壯年勞力的還有二十戶。”李忠國對村裏的情況如數家珍。
“他們生活怎麼安排的。”
“孤寡老人，村裏面每個月給四十塊錢的生活費，平時有什麼活都是祠堂安排人輪着干。”會計王曉雷解釋，“缺乏青壯年勞動力的，到了農忙的時候，村裡人幫忙一起干。”
卒然問焉而觀其知，這是初次見面了解對方的一個好辦法，通過這幫人的回答，周立民對大王莊這個班子很滿意。從教育和養老方面最能看出一個村子的面貌，儘管不富裕，他們卻沒有耽擱孩子的教育，竟然自己集資修葺教室，這可不是一般村子能做到的。而且能讓孤寡老人老有所養，村民也能互助，可見這個村子的凝聚力。
而且剛剛他故意黑臉責問這幫村幹部的時候，也沒想到王戰飛竟然能深得這些人的擁護，一個個搶着為王戰飛說話，甚至還表露了對周立民的不滿，這讓他更加看好大王莊的前景。按說這樣的村子不會差的，看來楊開順沒有說錯，陳泰確實沒幹好事兒，把大王莊禍害不淺。
“村子現在有什麼困難嗎？”周立民緩和了臉色，語調變得柔和。掏出煙，自己抽出一支，扔到了桌上，示意眾人自便。
村裏的幹部有點反應不過來，愕然扭頭看着王戰飛，等着王戰飛說話。
“只要鎮裏別為難我們，我們保證帶着鄉親們致富。”王戰飛有些不陰不陽，也沒有去拿周立民的煙，說完有些放肆的盯着周鎮長，擺明不給周立民面子。
村裡幹部見王戰飛的舉動，也沒有動手去拿煙，一個個正襟危坐，都看着周立民，表明了和王戰飛統一戰線的態度
周立民有些好笑，心說楊開順說的還真沒錯，這個王戰飛還真是有些莽撞，哪有用這種眼神直勾勾看着上級領導的啊，不過這個人確實有點本事，看看其他人員的態度就知道，王戰飛在村裡很得人心。
“為什麼這麼說？”周立民故作不解，沒有計較他們的態度。
“呵呵，楊主任最明白，這兩年鎮裏都幹了啥，他都清楚。”王戰飛耍滑頭，把楊開順給拉下了水。
楊開順苦笑着看了眼周鎮長，聳了下肩，意思是，我沒說錯吧，這小子尖着呢。扭過頭來，狠狠的瞪了眼王戰飛才開口：“周鎮長，這兩年凡是大王莊申請的事兒，陳泰就從來沒有同意過，大王莊沒有從鎮上拿過一分錢。”楊開順的話也夠狠，直接把陳泰和大王莊水火不容的矛盾點了出來。
王戰飛咧嘴笑了兩聲，屁顛屁顛跑到楊開順跟前，拿支煙直接塞到楊開順嘴裏，笑眯眯的湊過去給楊開順點着了。
楊開順沒好氣的撇了眼王戰飛，見這傢伙滿臉猥瑣，拿他毫無辦法，無奈的低頭點着煙抽了起來。
“哦？鎮裏都為難你們什麼了？”周立民進一步了解情況。
“別的就不說了，去年，我們打算建幾個溫室大棚，請鎮上幫忙批點鋼材和塑料布，狗日的陳泰都不給，還說什麼我們就會瞎搞，讓我們老實種莊稼，別出妖蛾子。”王戰飛回到座位上，憤憤不平的罵道，言下充滿了對陳泰的怨恨。
周立民沒想到王戰飛他們還有這個眼光，竟然想搞起溫室種植來了，這可是個投資小，見效快的好項目。其實當他聽說大王莊有着近萬畝耕地的時候就想到了這點。
周立民覺得王戰飛這幫人是值得信賴的，所以也不再刁難，覺得敲打了半天，該給點甜頭了。
“雖然我來大集鎮的時間不長，不過經過楊主任的介紹和今天的實際接觸，我對大王莊的班子也有了初步了解，雖然大王莊並沒有脫貧致富，不過不能全怪你們。別的我不想多說了，有你們這群想幹事，能幹事的村幹部領導，加上鎮裏面也會加大對大王莊的支持，我相信大王莊肯定會實現小康的，希望你們不要辜負百姓的期望。”
王戰飛等人聽到周鎮長的褒獎，忍不住心花怒放，最關鍵的是按照周鎮長的說法，終於不用受鎮裏桎梏了，騰出手來幹事，村子肯定會好起來的。王戰飛騰一下站起來，啪的拍了下桌子，揚聲帶頭表態：“只要周鎮長能帶着我們大王莊脫貧致富，我們肯定跟着您走。”
周立民暗笑，這個王戰飛還真有點痞性，還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雖然立場說的很直白，不過前提是得有好處才行。
“帶我去地頭轉轉吧。”周立民沒有怪罪王戰飛的意思，心知如果想取得這種老油條的支持，不是說兩句話就能辦到的，還要拿出態度和成績才行。
走到地頭，周立民發現，這個大王莊還真是塊寶地，村民全部住在北邊，南邊是一整片連在一起的耕地，極容易實現規模化、機械化生產。如果真的建大棚，種植反季節蔬菜話，肯定會有搞頭。
現在唐水市已經很多人都富起來了，對食品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不再滿足於冬天白菜土豆的生活，如果知道冬天能吃上新鮮的綠葉蔬菜，肯定要搶瘋了。有着前世經歷的周立民對這點更有發言權，當時村裡人開始搞大棚種蔬菜的時候，根本不用出門，二道販子們直接僱人跑到村裡收購，村裡人光等着拿錢就行。
“周鎮長，我們請過市裡農業大學的老師過來看過，說我們這裏的土地肥沃，地下水充足，日照時間較長，很適合搞大棚種植。”李忠國走到周立民跟前介紹情況，“現在村子裏啥都不缺，就是缺錢，缺鎮裏的支持。”
周立民差點沒笑出來，見這個有些陰柔的村長一本正經的說著缺錢，覺得有些好笑，還啥都不缺，光缺錢還不夠要命的啊，有了錢你還缺啥？
不過周立民早就打定主義要在大王莊搞大棚，資金也有了想法，正發愁怎麼提起這個事兒。李忠國就上來要錢了，假裝為難的沉吟了很久，周立民才有些沉重，勉為其難的承諾：“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你們抓緊時間佈置，等這一季莊稼收完，就開始建大棚，爭取今年冬天就能收穫！”
王戰飛等人面面相覷，李忠國本來按照王戰飛的授意向周立民哭窮，看看能不能摳出倆錢兒來，沒想到這個周鎮長也是個急性子，大包大攬的說他解決資金問題，讓一群人摸不着頭腦了。
“周鎮長，要是建成規模，那建大棚所需要的錢可不是小數啊。”王戰飛好心的提醒周立民，也有些擔心這個鎮長嘴上跑馬，光會吹，到時候不辦事，倒霉的還是大王莊。
“這不是你們操心的問題，我剛說了，錢的事兒交給我，你們只管先把基礎工作做好，把村民動員起來。”周立民揮了揮手，態度變得很堅決。
“周鎮長，如果您真能把錢弄來，我保證大王莊不耽誤事，保證冬天讓您見到新鮮的蔬菜！”王戰飛也不含糊，拍胸脯向周立民保證。王戰飛有些感動，他能體會的出見周立民是有誠意的，不再耍滑，給周立民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