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挨個談話（修）
第二天，梁書記辦公室里，組織部長王東升正和縣委書記梁發談論着。
“書記，您聽說了嗎？省委組織部直接任命周立民為大集鎮鎮長了。這事有點怪啊，省委怎麼會任命一個毛頭鎮長啊？”
王東升知道梁發對周立民沒什麼好感，作為組織部長，他也知道周立民來頭可能不小。但是他從來沒想過，省委會直接任命一個鎮長，看來對周立民還得重新估計。
“周立民的組織關係還掛在省委組織部，省委、省政府這次要在大集鎮搞一個試點，實踐新農村建設模式。新農村這個思路是周立民提出來的，所以省裏面讓他挂帥也無可厚非，這個任命也不算過分。”梁發語氣平和，簡單的和王東升解釋了一下。
作為縣委書記，梁發表現出一切盡在掌握，好像省委對周立民的任命，他早就知道。這是在下屬面前豎立威信的手段。否則，下轄幹部的任職，他縣委書記都不清楚，讓下屬怎麼看？未免有失威信。
“書記，周立民這麼年輕，我怕他在下面會胡鬧啊，到時候恐怕鎮不住場面。”作為梁發的親信，他當然知道陳泰留下了一個爛攤子，這裏面究竟有多大問題，一旦引爆會有多大破壞力，他心裏也沒底，忍不住打個預防針。
“大集鎮又不只是一個鎮長，班子成員還有那麼多嘛。你多和他們聯繫，讓他們密切配合周立民工作，周立民畢竟剛去，不熟悉情況，讓他們多分擔一些工作。”梁發輕輕敲打着桌面，表面很平靜，卻點暗惱王東升不開竅，開非要自己安排才知道怎麼做。
王東升恍然，對梁書記的話心領神會：“您放心吧，我會囑咐他們的，周立民是帶着省委任務下去的，主要精力應該放到新農村建設上面，一切以省委任務為重，其他方面讓大集鎮班子都分擔些。”
梁發不置可否，另外交代王東升：“你把周立民叫來，我和他談談。”梁發知道，周立民不可能與自己一條心了，不過這個年輕人看樣子也不是個衝動的人，和他好好談談，周立民應該能把握輕重的。
“好的，我這就去辦。”答應了一聲，王東升心情好轉，步伐輕快的出去了。
接到王部長通知，說梁書記要見他，周立民估計梁書記又要敲打自己了。本來他也要去找梁發彙報工作，想緩和一下雙方關係，畢竟得罪一個強勢的縣委書記絕對不是件好事。
走到外間，見到王秘書，周立民笑着打招呼：“王大秘，煩請通報一聲。”
見到周立民，王澤章不由的有些嫉妒，這小子命也太好了，剛來不到兩個月就當上了鎮長，這麼快就正科了。他都跟了梁書記好幾年了，也才是個副科。不過估計這小子的鎮長也當不長，下面的那幫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嗯，你等會。”冷着臉，王澤章進去請示梁發了。縣委書記看不順眼的人，就是秘書的敵人。
看到王澤章的表現，周立民覺得很幼稚。秘書的臉色就是領導的晴雨表，一看王澤章的表現，就知道了很多信息，起碼知道梁書記不得意他。不過高級領導的秘書，你很難在他們身上看出喜怒哀樂，這個王澤章修鍊還不到家啊，什麼都在臉上。
稍頃，王澤章出來了，仍是沉着臉沒好氣的對周立民說：“進去吧。”連個稱呼都沒有，說完不再理會周立民，直接回到辦公桌那坐下了。
“好的，謝謝王大秘。”周立民還是一臉笑容，他可不想和這個秘書一般見識。
進了梁書記的辦公室，周立民順手輕輕帶上了房門，站直身形，輕輕咳嗽一聲，笑着對梁書記說了聲好。
梁發抬眼看了眼周立民，什麼也沒說，抬手虛點了一下會客區的沙發，繼續擺弄着手裏面的文件。
周立民覺得有點好笑，怎麼是個領導都喜歡來這一套啊。雖然心中腹誹，不過表面上可不敢表現出來，輕輕走到客座沙發那，正襟危坐，彷彿坐的不是鬆軟的沙發，而是簡陋的板凳，腰桿挺的直溜溜的。
足足等了五分鐘，梁發才放下手裏的文件，摘掉花鏡，端起茶杯，慢慢的走了過來，在主位沙發上坐下，身子往後依靠，翹起了二郎腿。也沒有讓周立民往他那邊挪。
要知道這個沙發也是有講究的，一般領導辦公室的沙發都是三組，靠近領導辦公桌或者背光的單人沙發是主位，領導坐的，中間一組多人沙發，是上級領導或親信坐的。因為交談的時候，這樣坐不會給人壓力，顯得有些隨意。有的時候來了特別親近的人，領導也會陪着坐到中間的沙發上，方便肢體語言的發揮。而對着領導的單人沙發則是給外人坐的，這個位置正好面對領導，眼睛沒個落腳地，因為你不可能老盯着領導看，只能遊離，無形中會增添很多壓力，就會處於弱勢。
看這架式，周立民就更肯定了梁發要敲打他了。不過周立民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不安，只是想着一會多聽少說，盡量不得罪梁發就是了。
梁發也沒想到，周立民的表現根本不像個新丁，反倒像個個見多識廣的老油子，這套手段對周立民一點影響都沒有。
“小周同志啊，剛剛在處理事情，久等了，不要見怪。”梁發端着茶杯笑呵呵客氣，可一雙二郎腿卻顯得居高臨下。
周立民知道，梁書記這個示好笑得燦爛，絕對不是對自己印象改觀，這是為了一會變臉做準備，這樣才顯得更可怕。所以周立民根本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起身，只是身體略微躬了下，微笑着回應：“梁書記，您忙於公務，我多等會兒是應該的。”
上次周立民的表現，就讓梁發大嘆周立民的圓滑，可也沒想到他竟然穩重到這個地步，頗有大將之風，竟然讓自己感到有些慎重。隱約覺得，周立民身上好像有種自己熟悉的特質，不過這種特質起碼也是廳級幹部以上的老狐狸才有的，周立民小小年紀哪有這種修養。梁發疑神疑鬼讓自己覺得都可笑。
心裏更加不高興的梁發，也開始板起臉來，一張醬紫的黑臉頗有幾分壓迫感，可惜用錯對象了。
“小周啊，這次省委決定把我們大集鎮作為新農村建設的試點，任務光榮而艱巨，你可得好好努力啊，不能辜負省裏面的期望啊。”
周立民心裏暗道，又下套呢，“梁書記，這是省委、市委和縣委對我的信任，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做出成績，為縣裏爭光，不會讓您失望的。”我時刻把縣裏放在嘴邊，看你怎麼著，周立民對自己的反應有些小得意。
這話卻讓梁發很鬱悶，只提到省委，確實是故意引導周立民忽視市裏面和縣裏面。可這小子姦猾無比，考慮的面面俱到，根本不上套。
“好，看來你對工作還是蠻有信心嘛。”梁發很無奈，只好改變策略，直接敲打，不過這已經失了氣勢，估計成效也不會太大。“縣委、縣政府對你很重視，否則也不會把你放到政研室去鍛煉一陣。”
當初的發配，現在成了重用鍛煉，周立民還真挺佩服梁發的心術、臉皮。
“小周啊，你要有心理準備，大集鎮的情況很複雜，你去了之後，把主要精力放到經濟和農業發展上，爭取早日完成省委佈置的任務。”
周立民知道，梁發這是告誡自己別亂伸手，老老實實完成省里的任務就行。周立民估計大集鎮肯定有些尾巴沒處理乾淨，可他想在鎮裏大幹一場，必然會觸及方方面面的事情，肯定會引發梁發的不滿，不過現在倒是沒必要得罪他，所以周立民趕緊表態。
“梁書記，您放心，到了大集鎮，我會以省委任務為核心開展工作，不會給縣裏面惹麻煩的。”
見到周立民還算識趣，而且這小子滑不留手，再敲打也沒有意義，梁發簡單的和周立民聊了幾句，就把周立民打發了。
周立民出去之後，梁發不由深思，自己對周立民的壓制是不是錯了？想起來，周立民和自己並沒有利益衝突，也沒有對自己不尊重的地方。而且這個年青人的表現還真令人刮目相看，假以時日，必定會大放異彩，自己現在這樣對他，會不會讓他記仇？
不過習慣了強勢的梁發很快將改變策略，緩和同周立民的關係這個想法拋到了腦後，而是覺得，周立民即使再厲害，一個小小的鎮長也沒辦法和自己斗。
出了梁發的辦公室，和王大秘打了聲招呼，周立民回到了政研室。而王大秘依然沒有理會周立民，只是“嗯”了一聲，周立民也給這個大秘下了定論，沒有前途。
到了政研室，一幫同事已經得到了消息，儘管交情不深，也都嚷嚷着讓周立民請客，一個個眼光複雜的看着周立民，更是有幾個人後悔，當時沒和周立民多接觸接觸。看周立民這架式，用不了幾年就該成為自己領導了，到時候拉自己一把，也算出了冷宮了。
沒等說幾句，就聽到電話響了起來。
政研室研究員宋子明接起電話，不耐的問了句：“誰啊？”
“我陳文武，周立民在嗎？”聽到陳縣長的聲音，宋子明嚇的一激靈，儘管陳文武在縣裏面沒有什麼話語權，但是在一般幹部眼裏，還是很有威嚴的，趕緊說：“在呢，您稍等，我去叫。”
“不用叫了，你讓他上我這來一趟。”
“好的。”
“立民，陳縣長叫你過去。”宋子明有些諂媚的對着人群中的周立民喊道。
“好的，謝謝，我先去陳縣長那，回頭請大家吃飯，大家賞臉啊。”周立民對任何人都禮貌有加，從不會鄙視他人，也從來不會小人得志般的趾高氣揚。
陳縣長秘書宋天磊請示后，把周立民請了進去，相比王澤章，宋天磊要客氣很多，儘管有些公式化，可還是讓周立民感覺很舒服，心裏更加奇怪，梁書記那麼深沉的一個人怎麼選了那麼個秘書。
“立民來了啊，快坐。”陳文武見周立民進來了，並沒有端架子，立刻站起來，從辦公桌後轉了出來。
“陳縣長您好，我來聽您指示了。”照例是緊趕幾步上前，雙手握住陳文武伸出的手。
“呵呵，隨便聊聊，談不上指示，快坐吧。”陳文武拉着周立民的手，把他領到了多人沙發上。
這種親切略帶距離的行為，讓周立民對陳文武好感倍增，陳縣長沒有故作親熱的和他一起坐到多人沙發上，而是分賓主落座，既親切又不失分寸，剛剛好。
“上次常委會上，我推薦你當大集鎮鎮長，可沒有通過，沒想到，省委直接任命了，你小子能耐不小啊。哈哈”對於梁發另一種形式的失敗，陳文武感到很高興，周立民這小子就是來和梁發作對的，從他來了以後，梁發就沒落好過。
陳文武並沒有把周立民當鎮長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他覺得對周立民這種聰明人，還是實話實說容易獲得他的好感。
“感謝陳縣長，沒有您的爭取，估計我也當不上這個鎮長。”周立民對陳文武的坦誠確實很欣賞，起碼這個人不虛偽。當然他也覺得應該表示感謝，讓陳縣長知道，他領這個情了。
果然，聽到周立民的話，陳文武更加高興，哈哈大笑，“立民，還是你會說話啊。不過這次你去大集鎮，可不輕鬆啊，那裏的情況有些複雜，你得謹慎啊，有些工作可以暫時緩緩，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到時候直接找我。”
陳文武並沒有敲打周立民的意思，就這次談話他思索良久，陳文武覺得這次談話應該主要談他對周立民的支持，暫時不涉其他，這樣比較容易獲得周立民的好感。至於他和梁發的鬥爭，暫時放放，一時半會周立民也幫不上忙。以他對周立民的分析，即使不加把火，周立民和梁發之間早晚也會爆發衝突的。
周立民有些納悶，陳縣長竟然沒有拉攏他，同樣的一席話，在陳文武這裏，周立民只是感覺到了陳縣長對他的支持，而且還好心提醒他，大集鎮有些事情暫時還不能動。這不由讓周立民對陳文武的好感多了一絲。
不過周立民不可能像和李長順和郭繼峰那樣與陳文武交心，只是有限度的表忠心：“陳縣長，您放心，我肯定牢記您的指點，如果工作中有困難，我一定即時向您和縣委彙報。”
聽到周立民的話，陳文武還是感嘆，這小子還真是當官的料。說話一向滴水不漏。把自己放在縣委前面，表示了對自己的支持，但是也表示了不會輕易得罪梁發。雖然不是很滿意，不過也只能這樣了，畢竟陳文武在縣裏沒有什麼話語權，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吸引周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