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三章
第三章
陳言在做父親之前,是一個連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照顧的人,等有了女兒,他漸漸地幾乎是無師自通地就知道了要怎麼溫柔地照顧人,因為女兒那麼小那麼軟那麼弱,不細緻不溫柔,是絕對不行的。
坐在車裏,古女士總算用他們自己帶的水在車裏加熱給小Amy沖了一奶瓶奶粉,Amy其實已經可以以其他食物為主食了,但她喜歡喝奶,陳言便寵着她,每天她依然以喝奶為主,吃其他東西為輔。
古女士認為不該這麼慣着小Amy,這麼大了還以喝奶為主,其實於腸胃不利。
但陳言說:“她沒有媽媽,又喜歡喝奶,就讓她喝吧。”
古女士對於他的固執無話可說,加上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小Amy的生活習慣,也就只好這樣了。
車停在陳家大宅門前,陳靖還在公司,陳母知道兒子帶着孫女回來了,裹着一件披風就迎了出來。
經過了父親過世,陳言才真真切切知道父母都是很脆弱的,可能一下子就走了,看母親不顧外面寒風出來迎接,孩子由古女士抱着,他便趕緊走了過去,把她扶着進屋,“媽,你可不要出來吹風,這才下雪幾天,天真冷,你小心凍着了。”
陳言從小到大都特別有自己的主意,脾氣也倔強,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懂得關心人,相反,他心思比一般大男人細膩太多了,所以關心起人來,也可以做到無微不至,只看他願不願意而已。
小Amy也被抱進了屋,陳母非常喜歡這個漂亮得像小天使一樣的孫女,而且現在陳家這一輩里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小女孩兒,陳靖一直不結婚,也讓陳母發愁。
大人們都要等陳靖下班回來才吃飯,Amy卻是吃廚房單獨為她做的營養餐,她雖然喜歡喝奶,但吃飯的時候飲食習慣也算良好,不然她也不能長得這麼胖嘟嘟。
但大約是之前吃了三塊雪米餅,又喝了二百毫升奶,加之又水土不服肚子不舒服,她這天拿着勺子在碗裏戳了戳,吃了幾口就搖着頭不吃了。
古女士拿着勺子舀了營養粥哄她吃,她不斷搖頭躲着勺子,說:“No,拔拔……”
陳言過來把她從餐椅里抱了出去,皺眉感嘆道:“不該讓她吃雪米餅,那個東西很燥熱,她吃了才不吃別的。”
古女士心道楊軒在的時候你怎麼不堅決反對,這時候卻念叨這個。
陳母在養孩子上甚至沒有古女士精細,不然她當年也不會把陳言丟給保姆帶着,她說:“不能讓Amy養成不吃正餐吃零食的習慣。雪米餅又沒什麼營養,誰拿給她吃的。以後不要給她吃這些,讓她吃正餐。”
她又瞥了陳言一眼:“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會帶孩子。我說讓我看孩子,比你對Amy好。”
陳母六十來歲,因保養得宜,精氣神十分健旺,之前在A國,她就非要看孩子,陳言在的時候尚能攔着她,只要陳言因為工作回國,那Amy就要過一陣子苦日子了,她是個很有精力的人,年輕時候雷厲風行為人嚴厲,老了便打着休養的名頭在國外溜達,在有孫女之後,她就想把精氣神發泄在孫女身上,教她走路,教她說話,不讓她用奶嘴等等,她和陳言在對孩子的教養觀念上差了很多,陳言開始尚且忍着,之後實在忍不了,把她送回了國,讓她來操持陳靖的相親大計,不要再折騰孩子了。
此時陳言便說:“她吃雪米餅只是一個意外,媽,你好好顧着自己的身體,Amy有人看着,我是她的父親,現在正好有時間,當然要用來建立父女之間的感情,你就不要在這裏嘮叨了。”
“我哪裏嘮叨了!”陳母簡直要生氣,但是又被陳言“好了好了,你應該放鬆心情,這樣才能永葆青春長命百歲”給打散,她無奈地說:“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永葆青春?!”
陳靖回家來,看到小侄女也是疼愛非常,抱着她在她臉上親了又親,Amy很懂事地叫他“白白”。
陳母看他這麼喜愛Amy,就說:“老大,你得趕緊結婚,這樣你也有孩子了。”
陳靖在這件事上從不會做反抗,說:“好,好。”
陳母問:“現在那位汪家妹妹怎麼樣?”
汪家妹妹是陳靖相親后,現在的戀愛對象,陳靖說:“還在處着。”
陳母說:“要是還行,就先訂婚吧。”
陳靖抱着侄女兒和她玩頂鼻子,Amy甜甜地笑着,還親了他的臉,陳母看他不答,便又說了一遍:“可以把婚先定了。”
陳靖這才看向她,“媽,你說什麼?”
“說讓你訂婚。”陳言在旁邊插了一句。
陳靖瞥了陳言一眼,道:“才處三個月,怎麼訂婚。還要再看看。”
陳言道:“大哥,你真不是性冷感?”
陳靖還沒說什麼,陳母已經給了小兒子的背狠狠一巴掌,“胡說八道什麼!Amy還在呢,你在孩子面前亂說。”
陳言說:“她現在還不懂,等她三四歲了,我絕不會說了。”
陳靖不理經常亂說的弟弟的調侃,道:“總是覺得差點什麼。”
陳言嘆道:“你一天到晚忙工作,都沒時間約會,你說能差什麼。你是差了多上點心。”
陳靖想了想接受了建議,“應該是吧。”
陳母說完陳靖,又問陳言:“陳言,你別說老大,你呢?”
陳言把Amy從陳靖懷裏抱過來,逗着女兒笑,Amy又漂亮又可愛,摟着他的頸子咯咯笑,陳言說:“我不是有Amy嗎,我的小寶貝,是不是?”
陳母簡直要無語了,說:“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陳母從某種程度上完全拿兒子們沒辦法,陳言自從和家裏出櫃后,陳母其實是理解他的,但是只是理解,並不支持,老爺子當時認為陳言就是貪玩,而且包養一個男星,特別丟人,追着陳言揍,陳言便被揍出了門和家裏鬧翻不回來了,現在老爺子沒了,陳言回了家,但也回歸了光棍一條,這兩年裏,陳母眼睜睜看着陳言不是忙工作就是照顧孩子,完全沒有感情生活,簡直像個守寡的寡婦似的,甚至不是像鰥夫。
陳言正想說點什麼,Amy就掙扎着要陳言的手機,還說:“拔拔喜歡Amy,喜歡奶奶,喜歡白白,喜歡手機里的叔叔。今天叔叔在。”
陳言的手機在一邊茶凳上,他摸着女兒的頭髮說:“你這句子說得真夠長的。”
想到了什麼的陳母卻有點尷尬,道:“Amy在說什麼,她今天遇到誰了?”
陳言說:“沒什麼事。”
Amy想到楊軒,卻很亢奮,一個勁兒地練漢語單詞,“叔叔,叔叔,拔拔,叔叔……”
陳母和陳靖都看着陳言,陳言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時候,保姆來敲了門讓他們去用晚餐。
陳言總算在心裏鬆了口氣,單手把女兒一摟,就趕緊出去了。
他現在不想說楊軒的事,和誰都不想說,也不想任何人問這個問題。
他畢竟是在發佈會上出櫃又對楊軒告白過的人,雖然當時是逼不得已在公眾面前說那些煽情的話,但那畢竟是他的心裏話,而且是最深刻而動情的話,說出來后,雖然他不後悔,但的確在很多場合讓他面臨尷尬。
之後Amy出生,他經常去A國陪伴她便也有稍稍迴避國內人際關係的意思在。
其實他不是經不起調侃或者玩笑的人,在生意場上,人們調侃他幾句,他一向覺得無傷大雅。
但他不想任何人說他對楊軒的感情這件事。
無論是說“陳總你這危機公關做得好啊,史無前例,成果斐然。”
還是說“陳總,你可真是情種一個,看了你那發佈會,我都為你感動啊。”
亦或是“動真感情才是真性情真漢子,那楊軒,過了你這村可沒有這店了,老弟,你也不要太把他往心裏放,天崖何處無芳草不是?”
……
不管是什麼,抑或調侃的,抑或安慰的,或者是相信那場發言的,或者認為那只是一場危機公關一場秀的……無論他們怎麼想怎麼說他和楊軒之間的關係和感情,他都覺得煩躁不耐。
那是他最好最真誠的感情,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或者即使是分開,他都只想將這份感情放在兩個人的心裏,他不想別人說,也不想別人議論。
如果楊軒不是歌手演員,兩人暗地裏談自己的小戀愛,這對陳言來說,比什麼都好。在兩人分開后,陳言就會這樣想。
他其實能夠理解當初楊軒因為別人討論他被包養的痛苦和憤怒,但他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他當初其實也沒能對楊軒感同身受。
直到如今,任何人在他面前說他和楊軒的事,他都覺得不耐煩躁如坐針氈,他想,他才算稍稍明白了一些楊軒當年的感受。
如果他和楊軒之間能有一個好的開始,如果他不是那麼任性自大,如果他和家裏好好說話,他能調節好家裏對他感情的理解,能讓他們慢慢接受楊軒,結果一定是大不相同的。
他反省了很多次自己的問題,他太自我了,在家裏在楊軒面前都像一柄刀,但刀再鋒利而有威懾力,也只能帶來傷害。
在外人或者認真或者調侃他當年的發佈會和他與楊軒之間的關係時,他尚且可以說“那是過去的事了,咱們就讓它過去不要提了”而讓人閉嘴,但是在家人面前,他卻不能這麼說,他只能儘可能將這個話題避開。
今天偶遇楊軒,陳言和他處在一起時,一切行事都如風行水上一般流暢,就像兩人從沒分別一直在一起,他們再熟悉對方不過,和對方在一起,就連呼吸的空氣就像要更加適應,但真正抱着女兒離開了楊軒上了車,陳言才發現自己的心跳不正常。
他平靜的如死水一般的心和身體,似乎只在楊軒身邊的時候,恢復了作為一個男人的激情和血性。
他在沒有楊軒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工作機器,是一個兒子和父親,但不是一個有渴望的男人。
他看着家裏父親的遺像,在心裏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