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繼母是老虎
鍾氏於白梅而言,前半生是敬重,而夢醒后是痛恨。白梅雖然從小在老太君處長大,十二歲那年才搬回清風居,但對鍾氏的感情卻是真摯的。當經歷了前生之後,她才覺得,這是多可笑的想法。繼母就是繼母,跟親娘是無法比的。想起前生被休回家,無意中聽到鍾氏和二妹蓮姐的對話,知道與她定親的並不是朝家大郎,而是蓮姐的丈夫時,她彷彿被人打個耳光。蓮姐只比她小了三歲,當年她下嫁給朝家大郎之後,蓮姐也配了人家,夫家也姓朝。但此朝非彼朝,雖然兩家是同族,但蓮姐的丈夫是被分出去的旁支,是武勛,官至車騎將軍,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他們的感情生活怎樣不知,但是兩人丈夫,前者是紈絝,後者是青年才俊,天壤之別。以前,她沒有多想,當得知當年她的生母給她定的是朝家旁支時,她才知道,自己被繼母算計了。本該是自己的丈夫,卻成了妹夫,任誰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都會崩潰。
如今重生,步步為營,在這刀光劍影一般的白府,她只有小心翼翼,才能過了這鋪在她前面的獨木橋。再想起裴姨,這那個她一直到死還恨着的女人,感情是很複雜的。母親死後,裴姨一直沒嫁人,隨着她到了聽風苑,她對她一直是敬重的,直到她突然被父親抬為了姨娘,這感情鏈子就斷了,她“恨”上了裴姨的背叛,甚至不願意聽她解釋,哪怕她早知道母親死的那年已經把裴姨給了父親,有心讓父親納她做妾。當她的婚事被敲定后,裴姨不只一次跟她說過,當年母親定的並不是朝家大郎,但是她不願意聽,固執地認為裴姨有什麼陰謀,自食其果,她前世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鍾氏的算計可能有,更重要的還是自己,是她把自己坑了。
真心對她的人,她固執地認為是害她,假意對她的繼母,她是視如親娘,愚昧天真,這是對她的懲罰。好在老天對她不薄,讓她重來一次。
如今聽到鍾氏的到來,白梅心中沒有多大感覺。她這個繼母,最愛做這表面功夫,但也確實成功了,前世自己不也差點把她當親娘對待了?
正想着,珠簾響處,一個貴婦人走了進來。臉是美到極致,歲月的光顧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二十七八的年齡,跟剛剝的水蔥一樣白嫩,臉上只施着淡妝,透着恬靜氣息。滿臉堆笑,似乎真誠得很,但是那笑意未到眼角,讓白梅心裏一陣冷笑。
此時,鍾氏已經到了她跟前。
鍾氏嫁到白家十年,在宗婦們的眼裏,是個好繼室,對待原配夫人留下來的女兒,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這讓白鴻哲也很是欣慰。他對原配楊氏感情極深,當年雖然是成親當天見的面,婚後感情一直不錯,對於楊氏留下來的大女兒,他更是寵愛有加,寵如珍寶。因為鍾氏的大度與視若己出,這讓白鴻哲也對她另眼相看,雖然沒有多少感情,卻也一直相敬如賓。
此時,聽到大姑娘已醒,她便趕了過來,但是見到這繼女,卻原來了以往的天真浪漫,性子似乎沉穩了起來,心裏雖然詫異,臉上卻是堆着笑:“梅姐兒可算是醒了?謝天謝地。春香,告訴老太君去,說大姑娘醒了。”
白梅看着眼前這皮笑肉不笑的繼母,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只是欠了下身:“多謝母親關心,老祖宗那裏,我待會親自過去,讓母親操心了。”
鍾氏心下吃驚,這梅姐兒這一落水,似乎變得聰明了,拍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老太太一聽你暈倒了,差點就病了,醒來就好。裴姨娘被抬為妾,是老太太容許了的,你也別往心裏去,大房需要子嗣,現在她肚子裏有了孩子,如果能產下兒子,也是大房的喜事。”
白梅聽着,臉上沒有露出半點不悅,心裏卻是冷笑不已。前世自己就是被她這麼哄騙,才對裴姨的怨恨越來越深,一直深陷於父親答應過母親不納妾,一直耿耿於懷裴姨的“背叛”,一直無法原諒,直到出嫁也沒有原諒父親納了裴姨的事情。
自己為什麼落水,旁人不知,自己卻是明鏡一般。當日的情景,與其說是因為父親的納妾,不如說是被鍾氏利用。自己的性子急躁如火,受不得半點挑撥,當時被鍾氏看似關心實則用心歹毒的話語一刺激,便失了理智,質問、被打、落水,似乎一氣呵成,原因都在於自己,但是後來她卻細想了當日情景,卻不是表面那麼簡單。父親雖然氣她無理取鬧,但打了她之後卻是後悔,她從書房出來,心裏的怨恨更深,她站在荷花池邊上冷靜,卻不知為何,身子竟然軟下,人就掉入了池塘。在外人看來,她是因為被父親的納妾刺激,想不開而投水,只有她自己心裏知道,自己是因為站不住而掉入水中。至於原因,前世不得知,今世卻要查。
“父親納了裴姨,我已經釋懷。裴姨肚子已經有了我父親的孩子,理應給她名分。”
白梅只記得,裴姨後來是生了兒子,雖然是個庶弟,因為養在嫡母膝下,她的父親才被祖父請旨封了世子。前世她恨這個庶弟,今世卻是期盼這個庶弟的降生。
鍾氏雖然嫁於白鴻哲當年就有了蓮姐兒,但是十年來再無所出,她再急也沒有用。因此看到裴姨娘有了身孕,心裏是可恨的,但卻也一點辦法沒有,她還是顧全大局的。如今長房,急需要一個兒子,若是因為沒有子嗣,世子之位旁落他人,得不償失。誰生不是生,這以後都會是她的孩子,記在她門下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如果以後她有了自己的兒子,這記名的嫡子自然也就不作數。儘管如此,一想到得寵的裴姨娘,她心裏還是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她雖是世家女,卻是庶出,從小就在夾縫裏過活,自然是知道什麼對自己有利。
如今白府的緊張形式,一點也不亞於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妯娌之間,看似和睦,實則相較真。白老國公一生無妾,所齣子嗣皆是嫡出,看似無嫡庶之爭,實則兄弟之間誰也不輸讓誰。如果長房有子嗣,這世子之位二房三房自然不敢奢望,但問題就出在長房只有二女,並無嫡齣子嗣,老國公也是考慮到這點,才一直遲遲不敢把世子之位定下,這便給了餘下兩位兄弟希望,不爭才是傻瓜。
如今,裴姨娘肚子裏懷上了,於長房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能否產下兒子,卻只有一半的希望。鍾氏此時再恨裴氏,這是關起門來的事情,對外,兩人卻是一體的,長房的榮辱高於一切。
“梅姐兒能這麼想,我也就放心了。”
能在侯府里生存的,都是演戲高手,明明心裏咬得牙痒痒,面上卻沒有露出半點。白梅前世就是太不會演戲,才會被人着了道兒。人有時候就得學會在惡劣環境生存,外表看着光鮮亮麗,實則刀光劍影,稍不留神,就可能萬劫不復。面對繼母臉上那假笑式的關心,白梅只覺得,繼母果然不是善良的。
前世自己一味沉浸在對裴姨的恨里,卻忽視了鍾氏的不懷好意,把她當成了好人,卻絲毫聽不進去裴姨的勸導,不明白裴姨的良苦用心,最後被人設計,甚至含恨而死。老天給了她一次機會,有些事情無法改變,但可以改變的是自己對周遭的看法,還有心智。既然有些事情尚未發生,便還有機會為自己的未來籌謀,避開下嫁朝家大郎,還有查明朝家下聘的真正原因。
既然當年自己的母親給她訂的並不是前世的丈夫,那麼朝家大郎的下聘,定然是有原因。
“大姑娘,蘭芬姐姐來了。”夢竹走了進來。話音未落,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走了進來,她先是跟鍾氏和白梅行了一禮,接着道:“大姑娘,老太君聽說您醒了,甚是高興,讓奴婢過來請大姑娘過去聽風堂一趟。”
與鍾氏虛於委蛇了一番,白梅卻是身心俱乏,此時蘭芬的到來無異是解救了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