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5 急車行馬出落日(二更)
在淑寧公主下降南陽侯府的第三日,柳客卿收到一封疾書,然而同時太孫儀仗入了落日城,落日城全城轟動,便無人再將目光放在了跑死一匹馬的人身上。
“查到了。”柳貞的臉上陰鬱一掃而凈,前往魏氏院子之時激動得路都有些走不穩差點被跌倒。
魏氏在屋子中休息,聽得柳貞聲音,起身往門口一看,正好見着柳客卿進院子時差點被摔倒那一幕,不由得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不然以柳客卿的穩重,走路何至於這般輕浮。
柳貞走到魏氏面前,靜靜地看着她,看得魏氏面色有些微變之後才露出了冰雪消融一般的微笑,一字一字道:“查到了。”
“查到了甚?”魏氏一邊讓出路,一邊請柳客卿往屋中去,心中卻是有了猜測。
柳貞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了信遞給魏氏,“六關里的鳳陽城,八卦山。”
接過信的手一頓,魏氏已經不用再看信中內容,“那私開鐵礦冶鍊之處?”
柳貞點頭,“八卦山有八山,峰峰有數百丈,往鳳鳴城還有有鳳鳴山三峰,要藏東西卻是最嚴密不過。”
三關六關九關,峰峰相隔,也不過是三關與六關之間稍近一些,山峰少上一些,就是一個關口裏也不少山峰聳立阻斷相連,地勢素來險惡。
“這是何等大的工程?”魏氏寒涼道。
她本六關長大,自然知曉那叢山峻岭之險態,然能從其中開出鐵礦來,還能冶鍊出兵器,這不只是每年要耗盡許多人命,更可能的是這件事情恐被人籌謀了至少十多二十年。
“狼子野心!該死!”魏氏一字一字咬牙恨聲道。
柳貞道:“如今看來,他們能在其中開採礦石,這怕是從人牙子手中買人都不夠的。”
牙行走四方,買賣也不過十來人,若是上了百數,少不得便要驚動當地官府,要查明身份是否有拐賣之事了。
魏氏接話道:“除了從人牙子手裏買人,他們當還有其他的渠道。”
“要是人販子搶人,動靜太大必然會走漏風聲,被各地官府所察覺,然這麼多年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騙了。”柳貞沉吟道。
魏氏敲了敲桌子,“也並非只有騙,還有流放邊關的惡人,或是邊關的俘虜。”
柳貞神色一變,“三關的俘虜?”
魏氏面色極冷,“柳先生又不是不知,自三關與關外通商之後,三關里的俘虜就少有被坑殺,明面上是讓對方以戰馬牛羊來換,實際上誰又知曉?”
柳貞也沒曾想還有這種可能,便與魏氏道:“此事事關重大,必然也要報予公子。”
魏氏點頭,與柳客卿一道前往太孫吳所居之處。
太孫吳見得魏氏與柳客卿前來,又神色凝重,便知是有大事,讓陳十郎與兩人斟茶后,關了門,才道:“兩位神情如此,不知是否有要事?”
柳貞並未與太孫吳客套,直接將書信拿了出來,“這是鳳陽城中傳來的消息,還請公子過目。”
太孫吳接過書信一看,頓時手一顫,提聲道:“這是?”
柳貞神情鄭重,“恐怕此事要儘快知會宿瓊方行,公子帶的百多護衛,目標過大,在進城時就已引起旁人注意,不如趁今日太孫儀仗吸引着別人的注意,我等先行離開,前往谷陽城尋了常將軍庇佑,再來查此事。”
太孫吳沉默一瞬,將信拍在桌上,咬着牙道:“膽大妄為至此!”
魏氏將太孫的舉止看在眼裏,接過話道:“公子生氣也不在一時,如此大的陣仗,就是搜山,怕也要萬軍齊行。五百護衛,怕是只能護得公子安危。”
太孫吳冷靜下來,自也知曉此時是保命最為緊要,否則他無能坐鎮此事,下面的魏氏等終究也無可奈何,便詢問道:“常將軍可信?此事畢竟發生在鳳陽城,只怕……”
太孫吳只怕常樂也是參進此事中的,故前往谷陽反而是落入別人的陷阱之中。
柳貞知曉太孫吳的顧慮,就道:“公子,常將軍不過武夫,哪得這般野心?我與他也算相識二十年,六關將士我更是熟知,具體有無參與我不敢保證,然常將軍的品行卻是可鑒日月!”
魏氏也知太孫的顧慮,立誓道:“魏氏願與公子共生死!”
太孫吳看向陳十郎,陳十郎到底沒見過這般的場面,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唯一能想到的竟是,“不知蕭公子在何處?”
太孫吳一下子醒過神來,道:“小安在邊關多年,據聞也被常將軍教導過武藝,此事當也問問他的意見了。還有張公公,此事事關重大,我自不敢自專。”
魏氏與柳貞不過是事先與太孫吳通氣一番罷了,自也要聽張公公的意思,便點頭道:“公子有理,因事態緊急竟沒有想到這一點,是貞之過。”
陳十郎便在一邊道:“我先去叫了蕭公子與張先生來。”
蕭安來之時張公公已經到了,幾人坐下將此事一說,都有片刻靜默。
最後還是蕭安先開了口,“去谷陽,我的兵在那!”
蕭安當初在谷陽,魏侯拿銀子與她造了一隊小女兵,本是弄來她玩耍的,她回京后就交給了程謹安,如今那些女兵已十五六,正是習武有成,尚未成婚有拖累的好年紀。
張公公垂着眼,心裏瘋了一般的在叫囂,他就知道皇帝捨得他出宮是沒好事兒,這般大的事情,隨時都會丟了命。
在宮裏好好的被丟出了宮,張公公在心裏就淚流滿面,然而自個兒還跟着個小主子,這會兒也不是哭的時候。
想到了太孫吳,張公公抬起眼來,道:“走必然是要走的,此事也要快馬送與陛下知曉方行。常將軍,也比這三關的劉希廷那老雜毛要可信!”
張公公後面這一句是對着太孫吳說的,他在宮裏也見過常樂與劉希廷,常樂是個滿臉鬍子的大老粗,說話聲音像宮裏鐘樓里的鐘一樣,說話耿直脾氣暴躁,而劉希廷也是個大鬍子,然而這個大鬍子卻總是把鬍子打理得整整齊齊,想來每日早上起床都用梳子梳過的,說話聲音不大不小也沉穩妥當,更兼之圓滑。
這兩個人一對比,管他男人女人定是更喜歡與劉希廷打交道,然而在與罪人一道過日子的張公公來看,卻是對常樂更為放心,並非是不相信常樂不會反,而是知曉常樂這人心思淺,更為好應付。
魏氏在一邊見太孫吳還有猶豫,便又道:“不管公子如何猶豫,只是這落日城須得立即就走。這般大的事,只怕這三關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我等一行也非打着商賈的旗號,停留這些時日,又是京中口音,只怕也讓人相疑了起來。”
雙方雖是前後進的落日城,然而住在一家客棧里,所帶護衛的衣着也相差不離,其實已經無需旁人猜測是否是一夥。
如今他們得此大消息,而太孫的儀仗又進落日城,就怕那些心裏有鬼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因他們來自京城,就會對太孫吳不利。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蕭安猛的站起來,替太孫吳做了決定,“就今日離開。陳十哥你替公子收拾好東西,我們還是分兩批走,我與柳叔護着公子先行離開。母親就與張先生一道晚一些走!”
“那楊三爺與苟將軍?”陳十郎追問道。
魏氏也起了身,“與楊三爺通信一聲,此事先稟明聖上。楊三爺與苟將軍已經在明面上,就是那四百護衛也動不得。如今也只有在谷陽,有我兒及柳先生的人馬在,能先護得公子安全,到時再說此事如何處置。”
事到此境,太孫吳也只得點頭同意,他久居東宮裏,要真論事態緊急之時的急智到底不如蕭安柳客卿這般人的反應之快。
陳十郎隨後也沒含糊,只快速的將太孫吳平日裏替換的衣物頭冠往箱子裏一丟,便讓人搬去了馬車。
太孫吳與蕭安等人走得急,然而也有三四輛馬車跟隨,旁人只當是這幾個公子哥兒在這落日城玩夠了要走,全都議論着太孫的到來。
因此這急與皇孫到來相比,也算不得大事,就是守門的將士,見是有人要出去而非進來,也放人走得十分利索。
太孫吳坐在馬車裏,在出了城十里后便開始狂奔。
陳十郎跟着太孫吳坐在馬車之中,緊緊將人抱住,大驚道:“這也太快了些!”
太孫吳卻是看着被風吹動的竹簾外,微微俯着身控馬一臉嚴肅的蕭安。
蕭安騎着馬,時不時的側頭看一眼竹簾里的太孫吳,見太孫吳被陳十郎抱得緊便放心下來,繼續驅馬前行。
馬車的另一邊卻是蕭安帶回來的那姑娘,也穿着男裝,竟也像個英俊的男子,騎着馬時不時的將目光掃過馬車又復看向前方。
不知為何,這般的緊急之下卻讓太孫吳覺得十分心安,而騎着馬不苟言笑眼神灼灼的蕭安有些讓他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