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神廟
沒有察覺到遠方小型艦的異動，厲飛兀自沉浸在溫妮莎的話語中。
“你說我和萊斯特帶來了惡魔？”
“我是希望你們能做好準備。”溫妮莎輕巧地避開了關於“惡魔”的話題，“等到毀滅時刻降臨，你們不能登上離開的船。”
說完，也不給厲飛問詢的時機，溫妮莎再度躍入水中，頃刻間消失了蹤影。
一直到幾天後，厲飛都沒有見到這位性格古怪的“長輩”。
“她說要去找些老朋友。”布魯·巴爾克對厲飛和萊斯特說，面帶自豪，“水之民在水裏的速度連宇宙艦都追不上，他們是真正的大海主宰者。”
厲飛進食的手頓了頓。
這幾天他一直留心周圍的變化，並沒有感覺到如溫妮莎所言的危機或是毀滅的氣息。
周圍的水之民確實大都擁有特殊的力量，厲飛就親眼看到那天拽着萊斯特不放的小人魚打了個噴嚏就噴出一口火，導致他對面和他一起玩耍的小人魚頭髮都被烤焦了。
然後就是噗魯和噗魯魯的一連串語言大戰，雖然厲飛完全聽不懂就是了。
萊斯特倒是饒有興緻地看着水之民捕獵制衣，他的能力終於在學習方面體現除了非同一般的天賦——不管是厲飛還是布魯·巴爾克都聽不懂的水之民語言，而萊斯特來到這裏才一天，就已經能“聽”懂小人魚連說帶比劃的“語言”。
“殿下，我吃醋了。”
晚上在茅草棚里睡覺的時候，厲飛摟着萊斯特，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親王殿下的臉瞬間紅透，因為厲飛不僅用說的，同時他還帶着某種暗示意味地輕輕蹭着他！！
大多數水之民都不會特別喜歡在岸上生活。他們只是因為溫妮莎的要求，才會每天花時間停留在岸上，讓自己適應岸上的生活。大多數的時候，水之民還是會留在水裏——尤其是睡眠和進行某種運動的時候。
水之民的耳朵能夠接收到族人通過水波傳遞而來的愛語，同時化為魚尾的原型也讓他們在進行“愛的深入交流”時更加自在。
所以這個陸地聚落只住了很少一部分人。
但是！
這少部分人里肯定包括了萊斯特的祖先，布魯·巴爾克閣下。
而這種簡陋的茅草棚子，別說是隔音，就是有什麼動靜外面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怪只怪拉芙塔星的“月亮”實在是太過明亮，藍月在天空如同水晶般璀璨，散落銀藍色的靜謐冷光，再這樣的環境下，就算不點火燭、打開手提燈，也不用擔心會黑到看不見路。
“厲！”萊斯特低聲叫道，小獅子臉紅紅的，在藍月下簡直令人垂涎欲滴。
“萊斯特，難道你不想我么？”
厲飛拿出他最無辜的表情，在看不到的地方，那雙漂亮優雅的手卻悄悄做着最流氓的事情。
“自從研究所與殿下分開，我可十分想念殿下。”
厲飛跟萊斯特咬着耳朵。
小獅子殿下的態度瞬間軟化。
察覺到這一點的王夫閣下得寸進尺、變本加厲……眼看鮮嫩的小獅子就要被厲飛大魔王吞吃下肚，“屋”外傳來一聲耳熟的“噗魯噗魯”……
萊斯特立刻制住厲飛的手，整張臉就像喝醉了酒般艷紅艷紅的：“是、是噗魯魯。”
被強行打斷興緻、到嘴的小獅子長翅膀撲哧撲哧飛了的厲飛：……
——他知道！就是那個第一眼看見萊斯特就纏着他不放的小人魚！
“好像出了什麼事。”萊斯特迅速翻身而起，掀開草葉帘子走了出去。
“……”厲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着臉跟在萊斯特身後，月光都驅趕不了他臉上的陰霾。
——被強行打斷興緻什麼的！是個人就不能忍！
他沒好氣地盯着小人魚，卻發現月光下，小人魚的頭髮呈現出火焰一般鮮亮的紅色。
——非常、非常眼熟的紅色！
那邊萊斯特似乎毫不驚訝，只是彎下腰聽着小人魚快速地說著什麼。
對方的語速很快，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焦急地拽着萊斯特，還時不時用眼睛看向厲飛。
拍了拍小人魚的腦袋，萊斯特轉頭看向厲飛：“他說有‘怪物’吃掉了他的同伴，希望我們能去救他。”
“怪物？”厲飛皺眉，“為什麼找我們？”
他並不介意去救這條魚的同伴，就算這條魚來的這麼不是時候！他也可以權當是幫助萊斯特的祖先，為萊斯特一併盡一份孝心。
只不過，對付拉芙塔星本土的怪物，難道不應該先去找一直生活在這裏的族人么？他們兩個畢竟是外鄉人，對怪物並不了解。
“厲。”萊斯特的臉色有些嚴肅，“他說，我們是從那怪物肚子裏出來的，所以才來找我們。”
“……小型艦？”厲飛立刻想到被他們留在海面的小型艦，對於還搭着茅草屋的水之民來說，這樣巨大的機械產物確實很像怪物，但……
“我記得你走的時候鎖上控制台了。”
萊斯特點頭。
“我鎖了，指紋和密碼雙重鎖。”
——所以按理說，除非萊斯特親自解除密碼鎖，沒有人能操縱小型艦。
這邊厲飛的腦子裏還在轉着各種疑問，那邊親王殿下看了一眼眼淚汪汪看着他的小人魚，對厲飛說：“我們去看看？”
“嗯。”厲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布魯·巴爾克的茅屋。他們在外面的動靜不大卻也不小，若是按照以往，初代皇帝陛下早該被驚醒。
——直到現在還沒有動靜，難道他人也不在茅屋裏？
“厲？”萊斯特走出幾步，見厲飛沒有跟上來，疑惑地叫了一句。
“來了。”厲飛轉頭跟上萊斯特。
※※※
厲飛終於真正地體會到人魚的力量和速度。
此時此刻，他正和萊斯特殿下抱在一根巨大的圓木上，被小人魚用一根草繩拽着在海里急速狂游。
其實眼下這個場景看起來，與其說是他和萊斯特殿下乘坐着“人魚號”，倒不如說他們其實是自己扒在木頭上被小人魚在海里放風箏——厲飛覺得他們抱着的這根木頭幾乎已經脫離海面要飛起來了！
而且他剛一張口就喝了一大口海水！
厲飛和萊斯特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一絲笑意。
這情形讓兩人想到了七虹星的那一次。
當時他們從地下基地離開時，也是扒在高速行駛的飛行器上面，強風迎面，他們看着彼此狼狽十足的樣子，心裏卻都十分歡喜。
因為小人魚打了雞血一般的高速飆行，厲飛很快就看到靜靜立在水面上的小型宇宙艦。
然而船上空無一魚。
並沒有小人魚所謂的“朋友”。
紅髮小人魚快速跑遍所有船艙之後，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噗魯噗魯的說著話，看起來好不傷心。
“他以為朋友被怪獸吃掉了。”萊斯特無措地看着厲飛，他可以在大半夜出門幫小人魚找他的小夥伴，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一條傷心的人魚。
——尤其在語言交流沒有那麼流暢的情況下。
萊斯特小獅子向厲飛投以求救的眼神。
王夫閣下卻臉色凝重地看着小型艦上的操作界面。
“被動過了。”他低聲說道。
“厲？”
“這艘船的坐標和我們降臨的那天一模一樣。”
厲飛這麼一說，萊斯特立刻醒悟。
這艘小型艦雖然是水陸兩棲，但經過黑洞的洗禮，他們也只是勉強讓它不再進水，能夠漂浮在水面，但它沒有固定的錨，潮水涌動之下，這艘小型艦勢必會隨波而動，又怎麼會剛剛好依然還停留在原本的位置？
緊張感在狹小的空間中蔓延，就連小人魚都感受到這股空氣中的緊繃感而自覺地停止了哭泣，懵懂地看着兩人。
“他們都已經死了。”萊斯特疑惑地說。
如果說連人在眼前變成一灘血肉他們都會看錯的話，這也未免太不現實了。
“死了的人依然存在，我們不是沒有見過那樣的人。”厲飛若有所思，“你鎖住了操作台，那三個孩子不用說，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如果是格倫哈爾本人，根據我的調查，他在數據信息方面的專業知識還不足以破解小型艦的鎖……”
“你是說……”萊斯特緊皺眉頭，“那他現在？”
“你問問那個小鬼，他的朋友是不是有一頭銀色的頭髮？”
萊斯特愣住，繼而臉色也變得和厲飛一樣難看。他轉身用那不怎麼流暢的發音與小人魚溝通，小人魚連說帶比劃，總算是弄了個明白。
“沒錯，是銀髮。”萊斯特說道，“水之民的身體和發色會在成年時分化，他們兩個都是今天夜裏分化的。”
厲飛注意到小人魚的眼睛亮閃閃地盯着萊斯特，顯然對萊斯特知道他的朋友分化成了什麼樣子感到十分驚奇。救回朋友的信心又多了一點。
“你是懷疑？”
明明周圍除了一個聽不懂他們談話的人魚小鬼之外沒有其他存在，萊斯特卻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不是懷疑，我幾乎可以肯定格倫哈爾恐怕‘附身’在那小鬼身上了。”
厲飛將溫妮莎說的話告訴萊斯特，親王殿下的臉色頓時變得比之前還要難看數十倍！
“是我們將災難帶到這個星球的？”
“萊斯特，你知道我為什麼被關進牢籠么？”厲飛突然說。
小獅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點懵。
“……因為欠了銀河聯邦三百億？”
“因為我不小心轟掉了一顆住人星球。”
萊斯特：……
“洛哈星？”
親王殿下那時候也聽說過銀河聯邦的洛哈星消失事件。
因為洛哈星的特殊性質，每十年有一次躍動期，在那段時間整個星球的住民都會撤離星球，等躍動期過了之後再回去。
而就在上一次躍動期，洛哈星在躍動期結束后竟然整顆星球消失不見，只留下一些漂浮的宇宙殘骸，以至於洛哈星的居民們無處可歸，花費了銀河聯邦大筆的安置費用。
原來……三百億是這麼欠下的！
“在那個時候我只有兩個選擇，開火或者不開火。在開火之前我就知道有可能會導致這個結果，不開火讓犯人溜走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為此死去——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的任務也就此落空。”
“一半一半的幾率，我做了選擇，也不後悔。”
因為涉及到銀河聯邦的機密，厲飛說得有些隱晦，但大致的意思萊斯特能夠明白，他不明白的是：厲飛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殿下，如果是你，你會不會開火？”
“會。”
厲飛聳聳肩：“那不就是了。現在的情況也是這樣——沒必要自責，用你不知道多少代的曾祖母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可是很多人會死去。”
“如果他們不死去，卻變成了格倫哈爾那樣的‘人’，你覺得會比較好？”
“我無法幫他們下決定。”
“那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厲飛乾脆地說。
小獅子愣住——什麼叫做讓他們自己決定？
“我們在這裏磨蹭什麼也阻止不了。親愛的殿下，去找那位糾纏不休的錫蘭少爺吧，連自己的祖先都不放過，還真是萬惡之源啊。”
“我們要到哪裏去找他？”
“問問那小鬼這個星球上有沒有什麼象徵力量的場所。”
……
“在水底有水之民的神廟。”
“那就去水底。”厲飛上前摟住萊斯特的腰，在他臉側親了一口，“別擔心，殿下，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會為你達成。”
“……”
萊斯特的臉有點紅，尤其是當他看見好奇的小人魚跟在他身後，眼中躍躍欲試地想要模仿厲飛的動作時，臉變得更紅了。
厲飛眯着眼心裏默默地將小人魚的債全部記在曼特寧家的後裔身上。
——都說父債子還，祖宗的債當然也不例外！
用空氣硬生生地在水中開闢出一條道路，親王夫夫在水底行走，甚至沒有沾到一滴水珠。
自那天晚上之後，厲飛發現自己使用力量的時候再無一絲凝滯，使用之後也不會再感到疲憊，甚至能做出很多高強度的應用——這才是真正的進化，她在提升能力的同時，也在保護着能力的主人，保護着生命，而不是依靠破壞人類的基因鏈來達到強制解鎖的目的。
小人魚游在厲飛和萊斯特的空氣團周圍，一邊擔心自己的好朋友，一邊又本能地好奇於厲飛的能力。
“咕嚕咕嚕。”在水裏也試圖開口說話的小人魚一開口就是一串泡泡。
可惜加成了泡泡聲的效果之後，就算是萊斯特也聽不懂從“噗魯噗魯”變成“噗魯咕嚕噗”的聲音到底在說些什麼。溝通不能的小人魚只能儘快加速，想要早些帶他們到神廟中去。
親王夫夫前進的速度並不慢，但到達神廟也還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
因為那個地方實在是太深了。
就算是水之民也說不出神廟到底是什麼時候存在的，彷彿從水之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開始，神廟就已經存在了。
這個星球只有一個人知道神廟的秘密。
全知者溫妮莎。
也是神廟的主人。
巨大的神廟佇立在水底，背靠岩山。
那岩山高聳只插水面，對海底的住民來說，就像是直入天際的巍峨高山。
神廟周圍生長着許多發光植物，星星點點，彷彿星河映入海洋。
在這些照明物的幫助下，兩個人類可以輕易看清楚神廟的的每一分細節。
古老、威嚴、肅穆。
厲飛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心神中發出鐘鳴一般的嗡響。他轉頭看向萊斯特，小獅子殿下也正出神的盯着神廟，體味這座不知究竟多古老的建築帶來的震撼。
“它……是活着的。”萊斯特低聲說。
“它即將死去。”這是厲飛所感受到的。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醒悟到：這座神廟就是拉芙塔，就是這個星球本身、就是生命和起源。
他們懷着敬畏之心站在這裏，小人魚卻十分單純。這孩子什麼都沒想，只是看這兩人不知道為什麼停了下來，着急地伸手去抓萊斯特的衣袖，想要催促他們去幫忙找他的小夥伴。
收回敬慕的目光，厲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走吧。”
“嗯。”
莫名的沉重環繞在他們心頭。
因為不管是厲飛所感受到的鐘鳴，還是萊斯特所感受到的震撼，都在說明——
這就是最後。
縱然人類擁有可以瞬間使星球崩塌毀滅的力量，卻拯救不了將要死去的星球。
萊斯特和厲飛朝前走去。
※※※
“從那孩子的身體裏出來。”溫妮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小人魚，銀色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是月亮的碎片，但那孩子紫水晶一樣的眼睛裏黯淡無光，毫無平日神彩。
布魯·巴爾克站在溫妮莎身邊。
神廟內部並沒有水，彷彿一層無形的結界將神廟所環繞。
“冷血自私的皇帝陛下……和水之民的無名皇后……”
布魯一愣，看向溫妮莎。
“什麼無名啊，萊斯特，這可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厲飛的聲音從神廟的通道傳出，帶着一如既往的輕蔑和自在，“格倫哈爾·錫蘭，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厲、飛！”
看到殺死自己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被控制的小人魚身上逸散出一絲絲黑色的火焰。
然而這種逸散沒有持續多久，格倫哈爾又牢牢地控制住小人魚。
“你怎麼也沒想到吧？”
他大笑着。
“我才是真正的天選之民！我擁有水之民真正的力量！我是不死的！”
厲飛眨了眨眼，突然偏過頭對萊斯特耳語：“你說我現在告訴他其實在他‘早在之前就有人被殺之後覺醒了這樣的能力，作為一個鬼魂在網絡里混的風生水起，甚至連深紅和深藍都攔不住他’的話，這傢伙會不會被氣死？”
萊斯特小獅子老實地看了一眼厲飛：“他已經聽見了。”
雖然厲飛的動作是耳語的姿勢，但聲音大到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在格倫哈爾眼中每個人頭上都有個仇恨值的進度條，那麼厲飛腦袋上那根肯定已經滿了……哦，不止已經滿了，肯定還爆表出天際了！
所以格倫哈爾咬牙切齒地叫着厲飛的名字，完全轉身面向厲飛，棄對面的溫妮莎和布魯·巴爾克於不顧。
說時遲，那時快，厲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格倫哈爾，同時有所動作的還有萊斯特。
親王夫夫二人配合默契，一個制住小人魚，一個從懷裏掏出一份針劑——
格倫哈爾瞪大眼。
“不！！！”
——那是原液。
然而在厲飛注射下去之前，格倫哈爾的懷中突然光芒大盛。
“危險！快放開他！”溫妮莎大喊。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厲飛和萊斯特彈了開來，與厲飛曾經看到過的金綠水晶材質相似的橢圓形水晶正被格倫哈爾捧在手心，遠遠看起來就像是一顆流光溢彩的蛋。
黑色的火焰再度從銀髮小人魚身上溢出，落在那水晶蛋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緊接着厲飛發現水晶蛋裏面的金綠色正在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紫紅的水晶外殼，和蔓延到深處的黑色火焰。
“哈哈哈哈！我得到了，我才是進化的終點！”
格倫哈爾捧着蛋，惡狠狠地看向厲飛——他第一個就要這傢伙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