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多事之秋
第八十五章多事之秋
【上接前一章末尾幾段】
當時甭提多麼狗血,那女孩家是郊區邊沿小縣城的人,當媽的提着鋪蓋行李來的,直接把鋪蓋往祁亮家客廳一鋪,往地上一坐,不起來了,不走,索要三萬塊青春損失費,你說甩就甩我們,沒門,祁亮也慪出一肚子火,吵得焦頭爛額。
蕭老師沒有戳穿他與祁亮的關係,只說是租房房客。當時也是蕭老師幾句話,幫祁亮解圍。
蕭逸對楊穎媽說,小亮的店和攤位,為什麼虧錢,貨是被誰拿走了,賬目都在這裏,你如果還不明事理,咱們現在就打電話報案,請公安到店裏調查,究竟是誰虧空賬目,是誰將店裏的貨私自挪用轉賣,監守自盜。這事雙方私下解決,名目上屬於“借”和“拿”;倘若交予公安處理,就是“盜竊”,連帶事後向我們小亮“敲詐”,我們現在報案么?假如叫來公安調查,查賬,查查店裏腳印指紋什麼的,您家那位表哥,到底做了多少手腳,絕對脫不了干係。
楊穎媽捲起鋪蓋,走人了。
後腳緊接着,蕭逸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在一起幾年了,家裏處處留着兩個人相處的痕迹,一點一滴都有美好回憶,誰捨得就這麼放下?祁亮傻獃獃站在門口,後悔又難過,就吧嗒吧嗒掉眼淚了。
兩個人都哭了,抱在一起。蕭逸安慰了祁亮很久,說,最後再做一次好嗎,然後分手吧,好女孩總歸能遇到,將來去結婚吧。
結果那天也沒做成,祁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徹底萎了,兩人就互相慰藉似的摟着,在一個被窩裏睡了最後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祁亮從被窩裏爬起來,拿蕭老師的證件去了一趟銀行,辦了個存摺,轉賬,署了蕭逸的名字。
蕭逸拿摺子一看,遞迴:“給我錢做什麼呢,我又不是那種人……我不會要你的錢。”
祁亮說:“是我該你的!我跟我爸一個樣的,我只會琢磨掙錢,家裏守不住財,指不定將來又被哪個把錢坑走了掏沒了,給別人我捨不得,不如都給你。再者,錢本來就是咱倆在一起掙的。”
蕭逸說:“不用,錢是你掙的,將來結婚用吧。我不年輕,我的青春年華早已經過去,並沒有拖累在你這裏。風景過了那一季,自然留不住你的腳步。你不用付給我‘青春損失費’,我們兩不相欠。”
蕭老師一句話,說得祁亮再次痛哭流涕。祁亮抱着蕭老師哭,“就是我欠你一筆,當初你有很安穩的前途長遠的好工作,是我把你飯碗搞砸了!我其實特後悔,可是後悔來不及了,小逸逸對不起……”
這是祁亮頭一回對蕭老師坦白當初,憋到分手這天,終於艱難地說出口。他早都向他爸坦承了,就故意氣他爸爸,氣得祁建東暴跳,作為父親遭兒子背叛尊嚴掃地,父子二人有兩年沒怎麼來往,就是因為這件事。
兩人臨分手抱頭痛哭,一個只存在於夢想中的“家”散掉了,誰不傷心難過?
蕭逸原來說過,他渴望的看重的是他與祁亮共同營造呵護的一個家,無論祁亮在外面沾惹多少野花野草,回到家在同一屋檐下,兩人仍是“名正言順”的伴侶,搭夥過日子。然而野花一家子都上門了,下一個搬着鋪蓋卷睡進祁亮家的可能就是女孩本人……蕭逸平時溫柔含蓄,一直忍讓,但這次離開得絕決,沒有回頭,走掉就不給音訊。那張存摺最終也沒要,又給祁亮原封不動寄回來。
亮亮那一陣特頹喪,整個人糙掉了,出門頭髮抓成亂亂的一蓬,鬍子也不刮凈,衣服亂穿,糙帥糙帥的樣子。
他以前衣服都是蕭老師給他洗,疊好,按季節款式和顏色歸置在大衣櫃裏。蕭逸那人有強迫症,恨不能每天早上親自為亮亮把衣服褲子搭配好,看着這人打扮得特帥的出門。蕭老師不在,祁亮身材都開始發福,不是吃得好,是吃得太糟糕。家裏沒人給做飯,整天在外面胡吃垃圾食品;要麼暴飲暴食,要麼就餓着不吃。
家裏亂得一塌糊塗,孟小北去過,滿地是卸貨的紙箱包裝,洗手間裏毛巾皺巴,看着像被祁亮啃過。
祁亮有一回在寫字枱抽屜里翻到蕭老師落下的檀香書籤,用鋼筆娟秀小字寫的一首相思情詩。祁亮趕緊把那枚書籤包起來,珍藏了。
人都是這樣,一個人的心是因為掙扎折磨而慢慢磨得厚實、深邃,失去才懂得珍惜,才能成長。一個長年在身邊溫存陪伴他的人,對於祁亮來說,就是他世界裏的空氣和水,沒有耀目顏色,沒有誘人味道,但曾經無處不在。沒了空氣和水,他都喘不上氣兒,會窒息、糜爛、萎掉。
……
那年夏第二件事,是孟家小姑與她男人鬧彆扭,離家出走,事兒鬧大了,全家驚動!潛伏女特工
孟小姑有一回傍晚從幼兒園接兒子,在公車站附近,看到她老公的奔馳車,後座上堆放着高檔女士時裝的購物袋,副駕位上坐着那個女的。
這一幕,最終成為碾壓孟小姑脆弱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孟建菊背着皮包,拽著兒子,一路流淚在大街上茫然絕望地走。她不能回公婆家,又沒臉回娘家,更不好意思去叨擾三個姐姐。姐姐們也都成家,以當年社會習慣,女人結婚都住各自婆家,誰家都沒有富餘房子,孟建菊怎麼去投靠?這是要丟臉都丟到別人家去了。
這人最後去哪了呢?
孟小姑去到北京火車站,在站外小飯館吃了頓飯把兒子餵飽,走投無路之下,做了一個日後回想有些不可思議的舉動——她帶兒子離家出走跑西安去了。
孟老太太這五名子女之中,大閨女二閨女三閨女皆是潑橫爽快性格,遇事絕不憋屈不軟慫誰不讓咱痛快我也不能讓你好過的烈性子,嘴巴厲害,遺傳當媽的,家裏家外一把抓。相反,兒子與四閨女隨父親,長得像孟家老爺子,性格也偏內向,不愛說話,凡事喜歡悶到心裏掙扎發酵。孟小姑大約更依賴信任她大哥。她哥哥為人性情,不會嘲笑奚落她的窘境,絕不會拒她於門外。
孟小姑帶兒子一夜未歸,男人和公婆能不着急?還能不出來找?
小姑父第二天凌晨就躥上孟老太太家門。當然,這回老實客氣,進門三鞠躬兩叩首,臊眉耷眼賠不是,不敢惹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哪知道閨女跑哪去了?!小姑夫再腆着臉皮去到大姐二姐家,敲門找人,又被幾個姐們兒挨個罵個狗血淋頭。這回全家都知道了,可熱鬧了。
小姑父那人,都到這份上,還沒咽下一口陳年老醋,竟然還CALL了賀少棠,跑到少棠公司大廈樓底下堵住人。
小姑父臊得臉通紅,私下厚着麵皮糾纏少棠:“你如果真知道孟建菊在哪地方,或者她給你打過電話,你好歹告訴我,我把人哄回家去唄!……你可別說我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少棠上下打量這人,鄭重地搖頭:“我真不知道她會去哪,這麼多年她就從未聯繫過我!一個爺們兒成了家保不住自個兒老婆孩子,你纏着我有用?咱能別再犯糊塗么?”
“小妹妹身體本來就不好,趕緊報警,別出大事。”
少棠這樣建議對方。
賀少棠當時萬萬不會想到,孟建菊這次離家出走,會跑到千里之外,而且會給他與小北、給全家掀起怎樣一場重大的變故。
孟小北也聽說他小姑跑丟了,幫忙出去找過,還給他奶奶出主意,“您和我爺爺,在老家不是還有親人?我小姑會不會跑回山東老家?”
孟奶奶打電話聯繫老家,無果。捱到第二天晚上,孟家大姐去派出所報案。
孟小北這天在學校畫畫。現在正處暑期,美院教授開設成人業餘素描班,畫人體寫生,收費很高。小北作為教授的得意門生,放假閑得沒事,跑來蹭寫生課。他隨意畫著玩兒的一幅畫,就可以給其他學生做樣本範例。
教授推門進來,帶着這堂課的人體模特。
教室門窗關好,窗帘拉上,學生都很嚴肅專業,有模有樣,然而一看模特是怎樣的,還是發出一片驚訝呵氣聲,一陣窸窣。
孟小北坐最後一排,臉埋在木頭畫架之後,猛一抬頭,愣住!
祁亮好像早起就沒洗臉沒刮鬍子,眼眶腫脹,憔悴邋遢,一臉放任自流的情緒。祁亮沒注意孟小北也在這教室里,眼神發直,彷彿也無所謂、破罐破摔似的,剝掉名牌T恤,就要脫褲子了!
學生們畫郊區農村來的中老年婦女畫得多,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年輕俊朗的一大學生,在講台上做人體模特。一坐就是仨小時一動不動,每小時只給五塊錢,一般人誰願意來啊?
祁亮上衣一扒,露出幾塊腹肌和腰下兩道漂亮的人魚線,身上特別白。他乳/暈是淺粉色的。
祁亮頭低垂着,撅着嘴巴,眼神落寞。
以亮亮這相貌身材,去給《大眾電影》這類雜誌做時裝模特,都夠格了,一小時怎麼也有幾十元收入。下面一個班的學生都“驚艷”了,真沒見過。
孟小北被這人弄懵,猛地高舉起手:“老師,我我我有意見!!”紫邪,逍遙九重天
小北大步走出來,從講台上薅起亮亮,生拉硬拽給拖出了教室……他在院子裏對祁亮吼,“你腦子有毛病了么!你故意折騰是吧你這樣有意思嗎?!”
祁亮撅嘴:“孟小北你甭管我你管不着。”
孟小北說:“你想大庭廣眾玩兒LUO奔你去TIAN安/門廣場裸,立刻被國旗班戰士當場拿下!多痛快!!”
祁亮說:“TIAN安/門廣場人太多了,我膽小呢。”
孟小北:“去去去,別來我們學校瞎鬧!……蕭逸不要你就算了,咱再找一個,好好過日子成嗎?你還真打算出去賣身啊!”
祁亮腦子還沒有抽個底兒掉,沒有出去賣或者跑到東單公園搞一夜情,就是尋求途徑想要發泄。人太寂寞,就需要找個存在感,亮亮本性就是長不大的孩子,越沒人疼,越渴望有人疼。
孟小北簡直想上腳踹,把這人踹醒。
兩人去城裏漫無目的閑逛,傍晚時分,在路邊露天的大排擋喝啤酒,吃烤肉串、麻辣燙。
祁亮喝了很多啤酒,鼻涕眼淚和酒水一切往下淌,說了許多真心話。
兩人乾杯,孟小北說:“亮亮,現在北京那個圈子,都不去東單公園了,聽說往北面亞運村附近的小公園拓展。你要不然去那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朋友。”
祁亮彆扭地說:“我才不去,我這麼金貴,我還怕得愛滋呢。”
孟小北噴這人一臉啤酒沫子,痛罵:“該!後悔了吧!大傻X!!!”
祁亮抹掉一臉吐沫,垂着腦袋,用力點點頭,兩眼因酒意而直不楞的:“還是小逸逸最好,對我最溫柔體貼,也不惦記算計我的錢。”
孟小北嘲道:“就你自己把你那幾個臭錢當回事。”
祁亮:“沒有,我也不在乎錢,夠用就行。”
“其實對我來說,做生意賺錢,就像過家家,玩兒似的!就好比孟小北你這人喜歡畫畫,天生就愛好畫畫,我呢,我覺着,開個小店做生意絕對比你畫素描石膏像容易多了,我又不費勁!……我真沒把錢看那麼重。”
孟小北狠狠剜對方一眼,有時又不得不承認,人各有所長,祁亮就遺傳他爸爸,這種人沒別的本事,唯財運亨通。祁亮長了一對很有福的軟軟大大的耳垂,皮膚細白,團團的小湯圓似的臉,俊俏得像個姑娘。男人女相,且皮膚光潔,按照傳統面相學,這就是一張大富大貴的臉!
孟小北問:“如果蕭老師對你還有感情,你去求他回來嗎?”
祁亮垂頭髮愣好一會兒,無法回答這種問題。
蕭逸對亮亮,一定還有感情。蕭老師與其說是對亮亮“心死”,不如說是太愛亮亮,最終忍痛選擇撒開手,不毀孩子一生,放亮亮去結婚吧,過正常人生活,不用再痛苦糾結。
祁亮那晚喝多了,彎腰往路旁下水道里哇哇嘔吐,全都吐到鐵篦子上。
兄弟並肩坐在馬路牙子上,吹風,眼神迷離,眼前車馬如流,如梭的歲月一幕一幕飛速晃過,千金難買青春流年。
小北說:“你和那個女的,到底上過床沒有?”
祁亮說:“不算上過吧,沒做成。”
小北:“做就是做,沒做就是沒做,什麼叫沒做成啊?”
祁亮撓撓鼻子:“就是沒那個,突然覺着彆扭!我怎麼每回跟女孩在一起,心裏還總是想蕭逸啊。”
孟小北不屑道:“你是那玩意兒功率不行了,搞不定別人,也就只有蕭老師能忍你,願意包容你寵着你。”
祁亮捂着臉彎下腰,自嘲地樂了,然後慢慢地流下眼淚,一雙漂亮眼睛充滿水汽。
“他離開我那天,我特難受,那個時候突然就撕心裂肺似的。你知道嗎孟小北,那感覺就像當初我爸我媽離婚,我媽離家一去不復返,不要我了,後來我爸也搬走有新媳婦、養二胎了……蕭逸也走了,這是我這輩子第二回這樣的感覺,我的家又散了,又分裂了,沒人愛我。”
“我們倆抱着哭,我那個時候覺着,我可能真的愛他吧……我真的變成同性戀了我喜歡一個男人……”深閨
……
孟小北原本特嫌棄亮亮,花心大蘿蔔一個,現在又開始同情對方。
祁亮就不能算是個同志,這兩年心理上也經歷一番劇烈掙扎吧,就像他當初與少棠的掙扎一樣。蕭逸對於亮亮,扮演着“母親”的角色,亮亮就好像被媽拋棄了兩回,雖然他自個兒難辭其咎,也是自作自受。
孟小北想回家跟少棠說,要不然咱們把蕭老師上課地點和租房地址告訴亮亮,再撮合撮合那兩位破鏡重圓?
蕭逸仍在企業高管漢語班裏授課,薪水尚能餬口,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房子住。
呼機響了,竟然是孟小京呼他。孟小京說:【爸來北京了你知不知道?】
孟小京和同學朋友去秦皇島旅遊採風呢,接二連三,一口氣呼了好幾條:【小姑好像去西安咱家了,到底怎麼回事?】
【你自己那個事,爸爸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就是想提醒你,我覺得爸爸知道了。】
……
孟小北跟祁亮分手,自己坐公車回家,根本還沒當回事呢。他在衚衕口往他奶奶家打了電話,他奶奶電話里嗓門很大,“碑碑,你爸回來了,把你小姑也給俺們送回來了!你小姑抹油事的,你也放心啊!……”
少棠聽說孟建民到京,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小北,你還是回你奶奶家。”
孟小北說急什麼,明天再回家。
兩人一夜無事,孟小北睡得很熟。少棠夜裏不太平靜,翻了好幾回身,半夜起來給小北肚皮上裹上毛巾被,怕兒子着涼。少棠到客廳陽台上站着,靜靜地抽煙,凝望半個北京城的夜景,天邊涌動一層翻滾的濃雲。
第二天一早,六點多鐘,少棠醒着,轉過頭靜靜地看。孟小北四仰八叉躺床上,褲襠里立着。少棠忍不住伸手輕輕一彈,彈小雞兒。
孟小北被彈醒,也去摸少棠的晨/勃,說“讓我摸摸你毛最多的地方”……
孟小北起床解手,他們家大門響了,有人敲門。
孟小北早上嗓子啞,沙沙地問了一句:“誰啊?”
門外沒人應。
孟小北光着脊樑,穿一條家居大褲衩子,趿拉着拖鞋:“收電費啊?才幾點,早不早啊!”
他湊近門上的“貓眼”,眼本來就略微近視,還一臉哧麻糊,看不清楚,猛地一愣……
少棠從屋裏走出來:“誰敲門?”
孟小北猛回頭,眼裏瞬間掠過一片兵荒馬亂,盯着少棠。
兩人對視一眼,少棠當時表情十分平靜,沒說話,彷彿早就等這一天,默默拎起沙發上兩件T恤,讓小北也穿上衣服。
少棠慢慢走過去,開門。
孟小北突然按住少棠的手,表情有幾分頑強又倔犟的悲壯,這就像寧死不屈準備架起鍘刀就義了。少棠對小北搖搖頭:沒事,你讓開。
孟小北低聲說:我開門,你先找地方躲了。
他甚至瞬間想出個餿主意,讓少棠系個保險繩,從廚房窗戶爬下去,落到小平台上,然後再通過那層樓的窗戶鑽回樓道,金蟬脫殼。少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溜掉,讓人捉不着奸。
少棠把孟小北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用眼神示意指揮:靠邊站,回屋待着,沒你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前一章被HX部分內容所以本章有幾段挪到前頁,別漏看了。摸摸噠!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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