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轉眼過了年,卻是安平二年了。
正月各事繁忙,甄玉卻是犯了咳疾,夜裏常咳醒了,白日卻沒有事,一時請了大夫診治開藥,只春天裏犯咳疾,卻不容易好。看看咳了十天,服了好些葯還不得好,她自己也不耐煩了,一時想起清風廟老主持私制的一味大梨膏,似乎對春咳有良效,因和王正卿說了,要上清風廟一趟。
王正卿道:“你現下咳着,倒不宜出門吹風,想要大梨膏,着人去問清風廟老和尚討要便是。”
甄玉笑道:“你以為老和尚是普通的老和尚,沒事兒專門制着藥膏等人上門討要?”
王正卿這才想起,老和尚先前制大梨膏,卻是因為太上皇偶然犯咳疾,短時間不得好,他聽聞了,才制了膏獻上。現下自己去問他討要大梨膏,他不一定肯理睬,就是理睬了,手頭也未必有現成的大梨膏。
甄玉見王正卿反應過來,這才道:“還得我親上清風廟,和老和尚下幾局棋,贏棋之後,誆了他制大梨膏出來才行。”
王正卿想了想道:“也罷,正好我明兒休沐,倒能陪你上一趟清風廟。”
第二日一早,兩人起來,收拾一番,便領了婆子和丫頭,坐了馬車往清風廟去了。
清風廟老和尚見是甄玉來了,一時道:“怎麼,雲霧茶喝完了,又想來贏幾罐了?”
甄玉失笑道:“主持現下沒有信心能贏我了?”
清風廟老和尚悻悻然,“你每次都變換了棋路,想贏你一局,哪兒容易了?”
甄玉耍個激戰法道:“這麼說,主持現下不敢和我下棋了?”
“夫人太小看老衲了。”清風廟老和尚黑了臉,“下就下,誰怕誰?”
甄玉含笑道:“這回若還是連贏主持三局,不要雲霧茶了,要大梨膏。”
清風廟老和尚一愣道:“大梨膏沒有現成的,若要,還得動手制,最快明天才能得。”
甄玉道:“明天便明天。到時着人來取便是。”
清風廟老和尚:你篤定會贏老衲三局了?
王正卿笑吟吟聽他們說話,待擺了棋,他也只在旁邊觀棋,並不多言。
三局終,老和尚差點又失態了,輸得太慘了。
甄玉笑嘻嘻道:“主持今晚好好制大梨膏罷!”
老和尚突然耍賴,別過頭道:“不制。”
“可你明明答應得好好的,且願賭服輸,這?”甄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和尚,出家人居然也反口覆舌?
老和尚慢條斯理道:“答應什麼?誰聽到了?”
王正卿也愕然,一時開口道:“哪主持要如何,才肯制大梨膏呢?”
老和尚瞥甄玉一眼道:“棋王的棋譜。”
原來打的這個主意啊?甄玉暗汗,撫撫鬢角道:“主持啊,我哪兒有什麼棋王的棋譜?你這是難為我了。”
老和尚不信,瞪眼道:“就你這樣的小女子,沒有棋王的棋譜,怎能下出那樣的棋?而且棋風多變,一步慮了十步遠,這豈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甄玉也瞪眼,好半晌道:“棋王的棋譜確實沒有,但手頭倒有幾份前人的棋譜殘局,主持若要,便送過來好了。”
“就這樣說定了。”老和尚一下大喜,棋王的棋譜什麼的,他早就知道不存於世了,適才那般說,不過要誆甄玉把手頭棋譜秘芨獻出來罷了!前人的棋譜殘局什麼的,正是自己所求啊!
王正卿笑道:“既這樣,我明兒着人持了棋譜來跟主持換大梨膏。”
兩下里說定,王正卿這才攜了甄玉出靜室。
兩人走到大殿,卻碰到一行人迎面而來,一時停住腳步,這才看清是任達良護了唐妙丹來上香。
任達良現已榮升禮部侍郎,官職雖不及王正卿,到底也是意氣風發了。
眼見是王正卿和甄玉,任達良自然忙着見過,又笑道:“首輔大人倒有閑情,早早就陪了夫人到清風廟來了。聽聞老主持收了秋茶,莫不成夫人是來贏秋茶的?”他後面一句話,卻是朝着甄玉說的。
甄玉笑應道:“卻是犯了咳疾,來跟老主持求一味大梨膏而已。”
任達良一聽,轉過身子跟唐妙丹道:“郡主近日喉嚨不適,吃的那些葯也不見效,倒不若跟老主持討要一罐大梨膏吃着看看。這大梨膏最是潤肺止咳利咽的。”
唐妙丹見得王正卿和甄玉,神色一直淡淡的,這會聽得任達良的話,便點點頭道:“要一罐也好。”
自從金沙庵事件后,唐妙丹和申氏不和,如今申氏封了皇後娘娘,明面上雖沒如何,到底防着唐妙丹,百般攔着不讓她見皇帝。大年初一,宮中眾人團聚時,唐妙丹卻在府中單獨過了一日,當晚吃了燒炸之物,又喝醉了酒,卻是傷了嗓子,至今未痊癒。
甄玉乍見唐妙丹,前事歷歷,心中滋味雜陳,一時心口翻騰,前世那會,虧得自己對她痴心,不想她卻狠心毒害自己。失憶那些時候,約略是恨她,連帶的看紅袖不順眼,後來送走紅袖,才舒爽了一些。待得恢復記憶,想起前事,只覺恩怨難消盡。
唐妙丹見甄玉看了過來,一時厭惡地轉開頭,朝任達良道:“走了!”
任達良忙朝王正卿和甄玉拱拱手,陪着唐妙丹出了大殿,轉頭去找老主持要大梨膏。
直到唐妙丹的身影消失了,甄玉還站在原地,說不清對唐妙丹是恨是怨。
王正卿默默看着甄玉,也不催她,只等她自己回過神來。
好一歇,甄玉揉了揉胸口,那股鬱氣稍解,這才問王正卿道:“任達良怎麼和郡主混到一起去了?”
怎麼,人家害死你,你還放不下她,只管關心她跟誰在一起么?王正卿心裏嘀咕,嘴裏答甄玉道:“任達良的未婚妻亡了,他這會可是京城裏搶手的夫婿人選。郡主和他在一起,也不出奇。”
甄玉一怔,唐妙丹會看上任達良?
王正卿突然不耐煩,一拉甄玉道:“沒事兒操心別人作什麼?這兒風大,快些回府罷!”
兩人回到府中,卻有甄石來訪,一時見了,大家說些紫砂壺燒制銷售諸事。
甄石笑道:“說起來,玉娘上回捏制那些拳頭大小的紫砂壺,最受清談人士喜歡了。京里都在尋。少不得讓制壺師傅多制了一批小紫砂壺。料着今年能大賺了。”
王正卿笑道:“好好乾,待今年底財政報告出來了,少不得要給你弄個官職。”
甄石不意有此等好事,一時驚喜交集,站起來道:“謝過首輔大人!”
王正卿笑一笑道:“你是玉娘的大哥,便是自己人,只要好好辦事,自然有前途,何必多謝?”
說不定啊,以後還會成為親家呢!為了小秀棠的將來,也先得拉扯你們一把的。
甄玉也笑道:“大哥快坐下,我是把大哥當親大哥看待的,元嘉元芳他們,也是當了親侄兒親侄女看待,若大哥出頭了,我也臉上有光。”
甄石重新落座,接過甄玉的話道:“說句心底話,我總覺得玉娘說話做事諸般,和我弟弟玉郎太過相像,於我來說,是把玉娘當了親妹妹的。現妹夫和妹妹這等身份地位,我怎好意思拘束着做人?少不得也要好好辦事,謀一個前途,不丟妹夫和妹妹的臉。”
甄玉見甄石不再一味感激她,而是真正把她當妹妹看,心下也高興,重生這一回,拐着彎助了九江王登位,看着親兄長一家和睦上進,心愿已足啊!
甄石聽得甄玉這幾天犯了咳疾,自是關懷幾句,一時怕甄玉勞累了,便起身告辭。
送走甄石,甄玉也不敢去見小秀棠,怕自己過了病氣給她,只回房休息。
胡嬤嬤服侍甄玉躺下了,便和立夏天候在廊下說話。
立夏悄悄道:“聽老夫人那邊的丫頭說,大爺令人送了信過來,說道大夫人又懷上了,算上這一胎,就是四個孩子了。先頭已育了兩個男孩,這一胎是男是女也無所謂的。”
胡嬤嬤發愁道:“大爺二爺房口興旺,三爺雖是首輔,這子息不旺,總要被人詬病。三夫人進府一年多才懷上,如今雖育了棠姐兒,沒個男丁總是令人憂慮。”
立夏低聲道:“還盼着三夫人趕緊再懷上呢,這陣子又犯了咳疾,待咳疾好了,也須調養着身子,這樣一拖兩拖,只怕春夏就過去了。”
胡嬤嬤還有一個擔憂處,這會道:“三爺何等風光,如今府中只有正妻,一個妾侍也沒有,就怕有心人這會趁機說事,讓三爺納妾,給三夫人添堵。他們夫妻先前鬧騰,好容易和好,再要生了別事,就叫人發愁了。”
立夏安撫胡嬤嬤道:“嬤嬤也無須太過擔憂的,我瞧着三夫人不同從前,手段兒巧着,卻是把三爺吃得死死的。三爺疼三夫人還來不及,不會主動納妾的。”
“但願如此吧!怕只怕男人的心多變。”胡嬤嬤嘆息一句,因聽得裏面似乎有動靜,忙揭帘子進去侍候。
因着甄玉夜裏咳嗽,便不令王正卿安歇在房中,只推他去安歇在書房中,免得夜間兩人都睡不好。
王正卿獨自安歇了十天,卻有些熬不住,這一晚不管甄玉如何趕他,也不肯走了,只賴在房中。
甄玉嘆氣道:“一到了下半夜,便咳個不停,你安歇在這兒,只怕會被吵得睡不着的。”
王正卿上去摟了她道:“我情願!”
甄玉忙推王正卿,怕自己一咳,氣息噴在他臉上,會惹他也犯了咳疾。且因咳得久了,沒了耐心,略有些煩躁的,嘴裏便道:“你情願,卻沒問過我情願否?”
王正卿一愣,疑心頓起,看着甄玉不作聲。莫非她還記掛着前事,還在留戀那個唐妙丹?前幾天還好好的,今兒見了唐妙丹一面,回來性子就變了,一瞧見我,便是這副不耐煩樣子,……。
甄玉又道:“明兒還要早朝呢,你還不去安歇?且你一個首輔大人,不好好想着朝事,整天賴在我房中作甚?”
王正卿再次抬眼看着甄玉,心裏也生了鬱火,一時冷笑道:“怕我賴着你了?也罷,就讓你清靜個夠!”說著一拂袖去了。
王正卿雖生着甄玉的氣,卻還記掛着她,第二日一早起來,準備上早朝時,先尋出甄玉擱在書房的棋譜殘局,吩咐史鐵手拿了往清風廟去跟老主持換大梨膏。
史鐵手領了命,策馬到清風廟時,卻見山門已開,早有香客來上香了。
老和尚見了史鐵手,接過棋譜看了看,果然是前人殘局,一時喜笑顏開道:“已連夜熬制了大梨膏,只時間短,此須得了兩小罐,一罐要留着給郡主,就剩下一罐給首輔夫人了。若是首輔夫人還要,老衲過幾日得了葯,再熬制幾罐便是。”
說著話,小和尚進來稟道:“主持,郡主令人來取大梨膏。”
老和尚一聽道:“請進來罷!”
一時唐妙丹郡主身邊的侍衛孟來進來了,自和老和尚並史鐵手見過。
史鐵手原來也在王府當過護院,和孟來相熟,兩人見面,少不得寒喧一番。
孟來原本是跟在九江王身邊的,九江王登了位,身邊這些侍衛自然晉一等,要成為宮中侍衛,孟來卻不知道想些什麼,只願留在王府中護衛唐妙丹。侍衛首領想着孟來父親原是鎮北王府的人,孟來現下念舊,想要跟着唐妙丹,卻是忠義之人,便不再相強,由得他跟了唐妙丹。
史鐵手和孟來取了大梨膏,一時跟主持告辭,各各下山不提。
這裏主持進了藥房,親收拾藥罐子,一時停了手,略有些奇怪,四處看了看,自語道:“記得昨晚熬好藥膏裝罐,出去時明明關嚴了窗子的。就是今早風大,也沒開窗,這窗子,是什麼時候開的?唉,老了,記性不好,沒準是隨手開了,卻忘記了呢?”
另一頭,孟來策馬回王府,進去跟唐妙丹稟報道:“早起上了清風廟,照郡主吩咐,趁人不覺進了藥房,把那葯散滲進大梨膏中,才悄悄退出去。候着史鐵手上山,屬下才出現,裝作剛上山的樣子。料着首輔夫人得了大梨膏,必無疑心,自要服用的。”
那葯散無色無味,就是藥王御醫也查不出什麼的。唐妙丹得意,待孟來下去了,她撥下頭上的珠釵,拿釵尖戳着案幾道:“皇後娘娘,本郡主偏要弄死甄玉娘,偏要嫁給王正卿,再讓王正卿無心朝事,讓皇兄煩惱着,看你能奈我何?”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