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見家長的男女

第46章 見家長的男女

?南喬本來想就在北京買一些高檔的月餅帶回家就算了,時樾卻專‘門’飛了一趟香港,當天往返,找一位極富盛名的廣式糕點大師定製了一盒。-叔哈哈-郝傑知道了,笑話他不就是丑‘女’婿見老丈人么,搞得這麼認真其事。時樾笑笑,也不多解釋。

中秋節那天下午,時樾和南喬一同驅車回去南喬的家。

南喬的家在北京城北懷柔,雁棲湖的附近。

快到的時候,正是五六點鐘。深秋季節,天邊還有最後一抹霞光。藍山碧水,南喬家的小別墅周圍,遍植了銀杏。家人並未刻意去打掃,於是草坪之上,每一顆銀杏樹下,都鋪滿了圓圓一圈金黃的落葉。

警衛員來開的院子大‘門’。進了院子之後,也並沒有其他人迎出來,安靜得可怕。

南喬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太對。

在平時,鄭昊和二哥南思家的那兩個孩子,要麼就是在院中玩耍,要麼就是在別墅中跑來跑去,熱鬧非凡。

可今天似乎□□靜了。

窗子上半拉着窗帘,看得見裏面已經點起明亮的燈光。

南喬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時樾問:“怎麼了?”

南喬深吸了口氣,努力擺脫那種莫名的不安和煩躁的感覺。她搖了搖頭,吐氣道:“沒什麼。”底下卻抓住了時樾的手。

他的手很暖,堅強又有力。

她走近時樾一步,低低道:“抱我一下。”

時樾笑了起來,低聲道:“做什麼呀。”他向周圍環顧了一下,大‘門’兩邊,還筆‘挺’地站着目不斜視的警衛。“有人呢……”

南喬並不容他反對,加重了語氣道:“抱我一下。”

時樾寵溺地笑着,將兩隻手上的禮盒和袋子轉移到一隻手上,單手將她摟在了懷裏,‘吻’着她的發頂道:“你這是怎麼了?這是你自己家啊。”

南喬的頭緊靠着他的頸窩,臉頰感受到他頸上動脈穩定而有力的搏動,深深嗅着他身上獨屬於他的清冽而溫暖的氣息,才稍稍安心了些。

時樾‘揉’了‘揉’她的耳朵,放開她,和她一同肩並着肩走了進去。

平時家人團聚所在的客廳裏面,空無一人。電視也都關着。

南喬把時樾手裏提的東西放下,疑‘惑’地叫了聲:“爸?媽?”

南勤走了出來,緊繃著一張臉。

“你們跟我來。”

南喬緊盯着南勤,警惕問道:“姐,怎麼回事?”

南勤的目光掃過時樾,一張本來平時就嚴肅板正的臉,這時候更是‘陰’晴難料。

“爸要見你們。”

“為什麼是這種態度?”南喬在南勤的身後走,冷冷地問。

南勤一言不發。

南宏宙的書房裏。

書房很大。

一系列的軍事資料和相關叢書在玻璃書櫥中擺得整整齊齊。玻璃櫥窗一塵不染。

牆上掛着地圖,下方是巨大的沙盤模型。

南宏宙就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

他穿着一件藍‘色’的軍裝襯衣,戴着一副玳瑁眼鏡。肩上是深藍灰底‘色’的肩章,綴着三顆金星和金‘色’松枝,極其耀眼。

他體型高大孔武,容貌正氣凜然,富於威儀。嘴‘唇’剛毅而紮實,嘴角微微向下,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雖然是六十多歲的年紀了,他的身材卻和年輕時沒有多大的變化,將一身的軍服撐得威嚴又莊重。

但此刻他的臉‘色’極其的‘陰’沉,彷彿風雨‘欲’來之前濃雲密佈的天空。

南喬從小到大,見過父親生氣發怒的各種模樣,卻從不曾見過他這副樣子。

“爸。”

南喬面無表情地叫了一聲。

時樾剛要開口,南宏宙就說話了。

“你就是時樾?”

他抬了一下眼鏡,犀利的目光從老‘花’鏡片之下透出來。聲音渾厚冷硬,並沒有盛氣凌人,卻足以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時樾對人情世故何等敏銳之人,能不從一進‘門’時的氣氛中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等着他?

他心裏頭有些沉。卻仍然面‘色’平靜,不卑不亢道:“是的。”

“‘藍天利劍’預備營隊員,曾經在北方航空軍事學院就讀?”

“是。”

“還記得校訓嗎?”

“記得。”

南宏宙問得威嚴,時樾答得乾淨利落。

“背!”

時樾深吸了一口起,身軀筆‘挺’如松,朗聲道:“榮譽、忠誠、責任!”

南宏宙冷笑了一聲,忽然厲聲喝道:“被開除了,這些話,就當放屁了嗎?!”

時樾昂首‘挺’‘胸’,像在軍隊中一樣,高聲回應道:“從不敢忘!生是北空的人,死是北空的鬼!”

“砰”地一聲,南宏宙重重地拍了桌子!

“狗屁!”

他兩根手指向外一揮,一張薄薄的照片迎面向時樾飛去。“這又是什麼東西!”

那張照片彈到時樾面前,又飄落下地。

時樾低頭一看,頓時如墜冰窟!

為什麼會有這種照片!

他腦子中幾乎都要炸了一般,喘不過氣來,彷彿咽喉上有一隻手,緊緊地扼着,要讓他窒息。

他當時有多注意。

他對安寧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不能有攝像頭,不能有手機等等任何能夠攝像錄影的東西。

安寧當時答應他了。他也必然每一次都親自檢查。

但他還是低估了安寧這個老狐狸。

他緊緊咬着牙關,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張照片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一丁點也動彈不得。

對面是南宏宙,旁邊站着的就是南喬。

他忽然覺得他的一切被擊得粉碎,嘩嘩啦啦地往下掉,他的榮譽、他的尊嚴、他的理智、他的勇氣……一起都斑駁陸離地剝落下來,絕望地向黑暗深淵中掉下去。

這一切他以為他都可以忘懷。

他以為他早就可以無視這一切,脫離了安寧便無所顧忌地做人。

他以為南喬的那一個‘吻’便能夠治癒他過去的所有傷痕。

可是並沒有。

當真實被撕裂開來的時候,他仍然會流血。

這樣的恥辱。滲透到骨頭裏去的恥辱。

時樾渾身冰涼,血液逆流。

南喬在短暫的獃滯之後,猛然低下~身,撿起那張照片三兩下撕了個粉碎!

她上前一步,冷漠在南宏宙桌子前伸出手來——

“給我。”

“怎麼和我說話的!”南宏宙怒喝道。

南喬面無表情,固執地伸着手:“還有其他的,都給我。”

“南喬!”

南宏宙一聲暴喝,猛地站起身來!他手指指着時樾,怒不可遏道:“你就給我帶這種男人回來?啊?搞了半天,你就給老子帶這種男人回來?”

“你媽都被你氣得進醫院了你知不知道!”

南喬聽到母親生病的消息,身體微微晃了晃,仍揚起頭,道:“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當時別無選擇。”

她冷冷地看着南宏宙:“時樾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哈哈哈!”南宏宙氣極反笑,“不是這樣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說他是別無選擇,我說他是沒有廉恥!沒有底線!還跟我談什麼榮譽、忠誠、責任,我都為北空招過這樣的人感到羞恥!”

“爸!”南喬被氣到渾身發抖,“你沒有處在他當時的環境過!他有母親要照顧,有天文數字的高利貸要還!難道你要他去死嗎!”

“‘混’帳話!我是為你好!”

南宏宙極力地壓抑着怒火,“一個能為金錢出賣靈魂的男人,還能叫什麼男人!假如這種事情再一次出現,擺在他另一邊的是你,他豈不是也要出賣你!”

不!不會的!

時樾機械地搖着頭,張合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會再有!

南喬定定地看着南宏宙:“你的推理毫無邏輯。”

“放狗屁!你跟我講邏輯!我南家‘門’風端正,容不下這種人!”南宏宙終於咆哮起來,“一句話,分不分!”

南喬冷漠又強硬道:“為什麼要分!”

“不分?那以後別叫我爸!咱們的父‘女’關係,也就算完了!”

“爸!你這是逞一時意氣!”

南喬抗辯着,卻只聽見重重的“啪”的一聲,南宏宙粗礪的手掌不由分說摑在了她的左臉上。

這一掌運足了南宏宙所有的力氣,蘊藏了他的所有怒火,何其的重!

南喬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左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淌出血來。

“你是要氣死我和你媽!”

時樾大步伸手去扶,被南宏宙重重伸手推開,威冷道:“我的‘女’兒,你也有資格碰?”

時樾怔了一下,在空中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滾出去。”南宏宙拉着南喬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冷聲對時樾斥道。

時樾定了定神,默然地看了南喬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時樾!”南喬大聲喊道。

但時樾並沒有停下來。

雁棲湖的湖水在夜幕下泛着幽幽的藍黑‘色’澤。月光倒映,湖草叢生,有一種虛無縹緲的凄冷。

時樾看了一眼南喬的家。

白月光下,很寧謐,很美好。湖水邊,有些像童話一樣。

他在車裏拿了一盒煙出來,很久之前留在裏面的。

他靜靜地點上了。煙草的味道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八月十五,月圓人團圓之夜。

很早之前,他本來是想帶着南喬回婺源去過中秋的。

那邊的桂‘花’很香。

他想帶着南喬去見母親。

母親她一定會很喜歡南喬吧。這麼完美的、剛強的、而又無所畏懼的南喬。母親是最喜歡這種品‘性’的‘女’孩的。

她看見南喬一定會喜得嘴都合不上,樂顛顛地在小院子裏跑來跑去。

他當時想着就很高興。他生命中最是重要的兩個‘女’人,將會見面,都在他的身邊。

他低低地笑了笑。煙氣和湖裏泛起的水氣一起‘混’雜飄搖。

手機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接起來,卻是南喬的聲音。

“時樾,你在哪?”

“在外面。你別擔心。”他靜靜地說。

“我被我爸派兩個警衛監管起來了。”她急切地說,“我搶了他們一個的手機。你先回家,我回來找你。”

“南喬。”時樾低低地喚了一聲,他醞釀了很久,道:“聽你爸的話。”

“為什麼?難道你想要分手?”

“他是你父親。”

——這個世上,和你最親的人,有血緣關係的人,永遠都愛着你的人,永遠,都會無‘私’地為你着想。

——你可以沒有我。你還可以好好地活。沒有了父親母親,你只能悔恨終身。

——我也永遠都愛着你。但絕不可以讓你因為我和父母反目成仇。

——時間會證明一切。

南宏宙,說一不二的人。

如果真要有人在這段感情中充當一個懦夫的話,那就讓他來做吧。

“時樾——”

南喬的電話被突然地掛斷了。

時樾收起手機,摁滅了煙頭,毅然決然地向車走去。

……

第二天一早,時樾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婺源。

越秀英一打開院子‘門’,就看見兒子微笑着站在外面,漆黑的發尖被清晨未散的霧打濕了,泛着潤澤的水氣。

“媽。”

越秀英驚訝着,趕緊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讓他進來。

“青啊,你怎麼回來了啊?”

時樾溫和地笑着:“昨天中秋,沒回來成。現在算晚嗎?”

“不晚不晚!”越秀英忙不迭地說著,帶着他進屋,“唉喲你這孩子,今天怎麼說話的。這是你家,你想啥時候回來就啥時候回來!”

“這麼大清早的,坐飛機回來的?”

“是啊。”

時樾沒說早班飛機不夠早,他乘的是昨晚最後一班飛機。在機場坐了一宿,大清早趕班車回來的。

“還沒吃早飯吧?”

“沒呢。”

“哎真是……”越秀英責怪着,又心疼,“累不累啊!你媽一直都在家裏頭,你就急這麼一時啊?!”

時樾靜靜地笑着,就這樣一直看着忙忙碌碌走來走去的母親。

越秀英進廚房準備早餐,他也跟進去。

“去去去,出去!”

“噯——我就站這兒,和你說說話不行?”

越秀英看着他笑了起來,“這傻小子。”

時樾看着母親在大鍋灶台間忙來忙去,粗糙的手指上頭仍然纏着膠布。母親有關節病,雖然之前在北京治好了,但是現在,她又不肯養尊處優地好好歇着,非要勞動,所以有時候還是會疼。

“媽。”

“嗯?”

“以後要是我成了窮光蛋怎麼辦?”

越秀英攪着青菜粥,爽朗地笑了起來:“窮光蛋?咱們本來不就是窮光蛋嗎?”

“那就不能給你買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了。”

越秀英愈發笑得厲害了,朝隔壁房間一努嘴:“你自己去看看,這些年你給我帶的東西,我除了手機,有啥用得上的啊?都快堆了一滿屋子了!”

她拿勺子點了點灶台,“米是自己種的,菜也是自己栽的。有米有菜萬事足,用得上你的?和你說過多少遍不要‘浪’費,你還要買買買……敗家子兒!”

時樾淡淡地笑了起來。

“別跟你爸一樣去賭啊!”越秀英警惕了起來。

“不會。放心。”

幾樣小菜和青菜粥端上了桌子。越秀英給時樾盛了滿滿一大碗。“都是你在北京吃不到的,多吃點。”

時樾點頭。

母子兩人慢慢地吃着。清晨空氣清新,屋子裏被越秀英折了幾枝桂‘花’‘插’在玻璃瓶里,香氣撲鼻。屋外有鳥兒嘰嘰喳喳,天井裏投下鮮亮的光。

越秀英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誒,青啊,上半年家裏來過一個姑娘,還在家裏住了一晚。我這記‘性’,每回想跟你說,一看到你就忘了。”

“什麼姑娘?”

“看樣子是出來玩的,但跟她呆久了,又不像。”

時樾笑了起來,“咱們這地兒這麼偏,誰來婺源玩會來咱們這兒?還挑了咱家——”

他忽然住了口。

“怎麼了?”越秀英看着他倏然變化的神情,關切問道。

時樾慢慢地看向母親,“長什麼樣?”

“唉喲——”越秀英喜氣洋洋地笑起來,“個子高,頭髮長,長得可漂亮了。要不是她是h省的,我還真想把她拐了做兒媳‘婦’!”

她‘摸’出手機來,笨拙地打開相冊,“喏,你教我的拍照,我還偷偷照了她一張。”

小小的屏幕中,年輕地‘女’人正站在他家的灶台前,揭開木質的鍋蓋,微微傾下~身去看鍋里的燜的飯菜。烏黑的長發順和地垂在白襯衣上,鍋上的蒸汽襯得她皮膚柔白。

她雙‘腿’修長,穿着一雙藍‘色’的板鞋,‘臀’上,有一面小小的紅旗。

時樾的淚水險些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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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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