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回不一樣

第59章 這回不一樣

夜色澄淸時候。碧宇霞消。湖山增秀。誰把玉盤懸岸柳。華彩飛沾。冷光瑩透。——《錦箋記-泛月》

“沒事兒,花粉迷了一下。”

她這幾天一直淚水漣漣沒斷過,穆晉北只當她是憂心,給她擦了眼淚又湊近吹了吹,才把人攬到懷裏,下巴擱在她肩窩,問津京道:“穆嶸那小子呢,沒跟你一塊兒來?”

津京吸吸鼻子,“醫院沒地兒停車,他停對面兒大街去了。剛才經過一家鹵煮店,他饞的慌,這會兒八成又去祭五臟廟了。”

穆晉北兩眼放光,“你說的是小陳鹵煮?讓他給我帶一碗嘿!”

他四下里去摸手機,這才想起來自打回家手機電腦就沒了,與世隔絕似的過了這麼久。

“你這樣兒……醫生讓不讓吃那東西?”津京一邊嘀咕,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東西扔給他,“自個兒跟他說去。”

他的手機,她給帶來了。

念眉不太懂,聽津京這樣說了,就問:“鹵煮是什麼?”

穆晉北笑,“好吃的東西,待會兒你也嘗嘗。”

穆嶸不止帶了鹵煮,還有驢肉火燒、臭豆腐和整整兩盒紙杯蛋糕,整個病房裏都是奇特的食物香氣。

穆家果然個個都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穆嶸年輕得不像話,一雙眼睛自帶高壓電,進了病房先朝念眉眨眼,“喲,這位美女姐姐沒見過,二哥你不給介紹介紹?”

“少來啊,這是你嫂子,叫人!”

他只管咧嘴笑,有小護士來派葯,一進來就扇了扇,“什麼味兒?”

他立馬遞給人家一盒紅絲絨蛋糕,三言兩語就哄得小姑娘眉開眼笑。

津京一邊啃蛋糕一邊翻白眼,“德行!”

念眉探頭朝碗裏瞧了瞧,發現鹵煮的材料其實就是內臟下水,不由皺眉問穆晉北:“你還在生病呢,吃這些不好吧?”

他舀着碗裏的東西就一臉滿足,“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從小生病就愛吃這個,吃完病就好了。”

念眉和津京一時都有些懨懨的沉默。

“怎麼了這是?”他仍笑意盎然,夾了一塊要喂念眉,“小陳家做的地道,處理得乾淨,湯頭也香,不信你嘗嘗?”

念眉哪會吃這個,他就換了臭豆腐來堵她的嘴。聞着臭吃着香的東西,女孩子果然接受得快,她跟津京兩個人勉力吃完了一盒。

過足了癮穆晉北才說:“有點兒渴了,你們去買點飲料回來吧,我請客!順便漱漱口啊,不然待會兒不好親你。”

他一點兒也不會不好意思,念眉卻羞得臉都紅了,在穆嶸促狹玩味的目光下拉着津京起身出去。

“二哥你眼光不錯啊,難怪有勇氣跟家裏鬧呢!全北京城也找不出幾個這樣標緻的姑娘,江南果然是人傑地靈出美人,趕明兒我也上那兒碰碰運氣去!哎,或者她家裏有沒有什麼姐妹還沒主兒的,給我撮合撮合。”

“天亮了夢還沒醒呢?美的你,沒戲啊,別想。念眉是孤兒,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

“那也沒事兒,你們感情好唄!”他搔搔頭,“過兩天要過節了,奶奶讓你把人領回家去呢,你跟人家說了沒有?”

穆晉北轉着手裏小小的塑料叉子沒回話,半晌才抬起頭來問他:“說吧,我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念眉吃了早飯去病房探望穆晉北,還給他也帶了一份。醫院特需病房有營養師專門給配的營養餐,他卻嫌口味不好,總想着開小灶,念眉就時不時自己做了給他帶一點去。

病房裏,他正背朝門口收拾東西。念眉快步走過去,“這是幹什麼,要出院了嗎?”

“嗯,住着怪沒勁的,又沒什麼大毛病,就不浪費資源了。”

“醫生怎麼說,他們同意你出院嗎?”

他轉過來,窗外晨光就在他身後,絨絨的金燦燦的一片,“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也不需要做什麼特別的治療,我留在這兒幹嘛呢?這不是要過中秋了么,醫院裏巴不得所有病人都出院呢,醫生護士也要過節的。”

日子過得這樣快,又是一年中秋了。

“那你媽媽……”

“我大哥昨天已經接她回去了,她的心臟是老毛病了,只要不搓火,沒什麼大問題。”

“你沒去看看她?”

“看了,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個兒到樓上去看的。她比之前冷靜很多,回頭你見了她也別怕,啊?”

所有的一切彷彿一下子就回歸平靜,現實哪會這樣浪漫順遂?念眉心中戚戚然,卻還是拉着他坐下,“有你在,我不怕的。”

他親她一下,“你今天有時間么?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念眉站在北方崑劇團充滿歷史滄桑感的大門口,仰起頭,有些不解地問身旁的穆晉北,“我們到這裏來做什麼?”

他看着她,“你不是說你來過這兒嗎?還記得當初是什麼情形不?”

念眉垂眸,怎麼能忘呢?冬天剛下過一場大雪的日子裏,她穿着不耐北方低溫的舊棉襖在這門口徘徊了幾個小時。

“你說你當時是為了找一位老師?”

“嗯,是我老師同期的師姐,輩份上是我師伯。”

“那後來見着了嗎?”

念眉搖搖頭,“沒有。”

他笑了笑,把她的手包在手心裏,“白挨凍了,肯定哭鼻子了吧?”

沒錯,是哭了,回去的火車上啃一根火腿腸當晚飯的時候掉了眼淚,也不知是給凍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但是她不怪人家,十多年前的難處又跟現在不一樣,你請人來救場,人家沒那義務克服萬難來幫你。

何況喬鳳顏的為人她心裏也有數,不是什麼太要好的關係,平日裏也壓根懶得維繫,那麼多年早疏淡了。

不過現在又到這裏來做什麼呢?

穆晉北看出她的疑問,牽起她道:“既然來了,咱們就進去瞧瞧,上回錯過了,這回不一樣。”

他跟門衛說了幾句什麼,就放他們進去了。內里乾坤比想像中大,念眉用一種瞻仰的目光邊走邊看,穆晉北逗她,“你這樣算不算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果真大不相同,她想,這麼些年,原來她只是井底之蛙。

他帶着她繞到一處側門,進門的地方還在扯線搭板子修繕,貓腰再進了一扇門,先是黑再是燈光……那洞天福地正是她最熟悉不過的舞台一角。

原來劇團院兒里也是有小劇場的,他們從側門跑到後台來了。

台上台下都正是熱火朝天的時候,雖然只是綵排,念眉也知道這樣貿貿然闖進去不好。可是再往台上一瞧,她就動彈不了了,木愣愣地光顧着在那兒站着看。

都是扮好了妝的人,她卻能從一招一式數得出那誰是誰。

“……輕分鸞鏡,一霎時雙鴛分影。恨他行負了恩深,致奴身受苦伶仃。”

台上正唱《斷橋》,白娘娘委屈卻又割捨不了,眼神一動,身段一來,戲中的張力就有了。

念眉捻指,幾乎要忍不住跟着學。

他們就一直站在那裏看,也沒有人來趕他們,直到這一場唱完了,她忍不住鼓掌,才有目光掃過來落在他們身上。

演員從台上下來,念眉退到牆邊讓出道來給他們。穆晉北不知什麼時候湊上去的,說了什麼她也聽不到,然後就看“白娘娘”朝她這邊看了一眼,笑了笑居然走過來了。

她一時緊張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聲音都發顫,“金……金老師。”

對方依舊笑咪咪打量她,“果然是唱崑曲的姑娘,居然認得我。”

念眉激動得臉都紅了,完全是追星族見到偶像的反應,舌頭都打結,“我看過您的演出……在南京,但是離得很遠。”這樣近距離,不插電地聽一場,簡直不敢想。

“今後有很多機會,嫁到咱們北京來了,就讓晉北常帶你來看,常來捧場。”

念眉連害羞都顧不上了,“金老師,我一定來。”

“你是師承……”

“喬鳳顏。”

金玉梅沉吟片刻,“我記得,我後面兩屆的梅花獎,是她。民營劇團撐起來不容易,她還好嗎?”

念眉將老師去世的消息說了,金玉梅搖頭表示惋惜,想了想道:“怎麼樣,下一場是《水斗》,你能不能唱?扮裝上台給我們瞧瞧?咱們崑曲表演南北是有差異的,這機會難得啊!”

念眉瞠大眼睛,“這……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最近我們正舉辦戲曲節,每天還有許多票友和大學生來參與排戲呢!你也知道咱們崑曲這個東西不是寫在紙上的,就是靠演、靠唱,要交流,晉北說你唱的很好,我想看一看。”

穆晉北的手搭在她肩上,輕聲在她耳邊說:“老師讓你唱就唱嘛,千萬別害羞。有多少本事,全都拿出來。”

念眉覺得一顆心都要蹦到舌尖上來了,可血液里確實有躍躍欲試的因子在催促她,試一試,試一試。

“好,金老師,我就唱一場,請您批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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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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