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相識之因
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世界裹上銀裝,榛榛從沒見過這樣厚的雪。蜀城位於南方,這次的寒潮來勢洶洶。
“丫頭,過來堆雪人。”郭仕錦舉着一團雪球向她揮手。
她裹緊羽絨服,慢吞吞過去,“來了啦。”雖然這銀裝素裹的,她的確喜歡,可她真的很怕冷。
沒錯,郭仕錦早上六點就將榛榛叫醒,是為了讓她自己堆雪人,然後幫他拍照。
“大功告成,還差個鼻子,我進去找個東西來冒充。”郭仕錦表現得一點也不像個老年人,背脊雖不自覺彎起弧度,步伐卻透着矯健。
榛榛搖頭失笑,舉起相機對着矮矮胖胖的雪人咔嚓一下。
突然,一輛銀白色的車在大門前停住,下來的人是佟靜嘉。
“看我找到了什麼。”同時,郭仕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個當鼻子正合適。”
榛榛回頭,他拿着顆青棗徐徐走來,再看看越來越近的佟靜嘉,她猛地拉住郭仕錦。
“郭爺爺,後面那位是佟靜嘉,顧思止的朋友,你別露餡了!”匆匆交代幾句,她才轉身迎着佟靜嘉走去。
佟靜嘉卻立在原地不動了,靜靜看着他們,臉色很差。她苦笑,“你們竟然已經住在一起了。”
榛榛面色發紅,不知道是羞赧,抑或是氣溫太低被凍着了。
“有什麼事嗎?”郭仕錦盡量挺直背脊,提高音量。
“你,”佟靜嘉看了眼榛榛,又望向郭仕錦,“沒什麼,就是剛好經過看見你們,來打個招呼,我有事先走了。”
不等他們開口,她就疾步回到車上,打燃發動機。
佟靜嘉啟動車子,身邊是那張側顏照。她一夜未眠,本是想來質問顧思止。可是,那雙人影那樣刺眼,就算是她先遇見的他又怎麼樣呢?似乎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靜嘉好奇怪哦。”望着絕塵而去的車尾,榛榛狐疑道。
郭仕錦無聲一笑,“她喜歡顧思止你看不出來嗎,這可是你的情敵。”
榛榛扁嘴,“我知道啊,可是總覺得她像是有什麼事沒說。”
“呵呵,”郭仕錦嗤笑,“你刺傷了她的眼睛唄。”
榛榛:“你真的是76歲?一點老年人的樣子都沒有!”
郭仕錦慢吞吞蹲下|身,抱住雪人,“說明我心態年輕唄,快給我拍照。”
她真想做出兩個再見的表情,然後扔掉相機就走……
一番折騰后已近十點,榛榛幫郭仕錦開好暖氣,蒸好午飯之後回了景家。一來她有一陣沒回去了,二來她準備提前與他們說自己做職業選手的事,她不想自己和親人之間存在欺騙。
午餐之後,景家四人照例圍在客廳看電視嘮嗑,榛榛深呼吸一口氣,走到電視機前。
“擋着電視了,幹嘛呢?”梁文君咕噥一句,朝她擺手。
榛榛原地站定,“我有事要彙報!”
她表情太過正經,像是要宣佈什麼終身大事,景安明他們這才正色看她。
景家立:“什麼事這樣嚴肅?”
榛榛咬唇,閉上眼快速地說:“我加入的俱樂部打進全國半決賽了,所以準備辭職做職業選手!”
長久的沉默,她悄悄睜開一隻眼睛觀察他們的神情。
景安明:“得了,睜開你的眼睛,有話過來坐着好好說。”
淡定,出奇的淡定,榛榛懷着忐忑的心情重新落座在沙發上。
“你們,沒什麼要罵我的?”她小心翼翼問道。
梁文君放下手中的熱水杯,“榛榛,我們知道你遲早都會辭職,如果你真的那樣喜歡,就去做吧,”
她愣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不問我萬一失敗了該怎麼辦嗎?”
景家立嘆氣,“我們問了你就不辭了?答案是否定的,為了玩遊戲你都能年年拿一等獎學金了,還有什麼做不到?”
“再說了,失敗了還有我們不是。”梁文君握住她手,補充到。
榛榛眼睛一酸,淚就滴落下來,“謝謝你們……”
梁文君:“這孩子,跟我們還說什麼謝,別哭了,我還看電視呢!”
“撲哧,”她笑道,“可我就是覺得感動嘛!”
“咳,”景安明咳嗽一聲,“我聽說你們那個什麼聯賽還要在網上和衛星頻道直播?”
榛榛不敢置信,“你們不會去查了相關資料吧?”
景安明:“我是聽下棋的老楊說的,他孫子成天給他講這比賽的事兒。”
榛榛忍住嘴角的笑容,“這樣啊,《戰隊聯盟》全國網吧聯賽半決賽在‘大魚’網站直播,決賽在遊戲風雲頻道播出。”
她知道,他們一定是上網搜索了相關信息,真的太暖心了。所以,她索性直接將遊戲訊息告訴他們。
其實,她可以直接送他們決賽的門票,但一方面不想他們舟車勞頓,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沒絕對的把握能進入決賽。
·
這是一個庭院門口,像是幼兒園,時間是傍晚,門口站着一對人影。
視野拉進,榛榛看清小孩子的臉,是她自己沒錯,旁邊站着一位成年女人。
年輕女人蹲下|身,捧住她臉蛋,“寶貝,你就在這兒等媽媽好不好?”
榛榛看見自己搖頭,“不要,我不要和媽媽分開,萬一有壞人來了怎麼辦,我會害怕。”
女人臉上露出苦澀,“寶貝乖,媽媽有事情必須要離開,你等一下就進園子裏面去,壞人就不會有機會了。”
小榛榛嘟嘴,滿是委屈,“可是,媽媽說過不能隨便去別人家裏,你要去哪裏嘛,為什麼不能帶上寶貝?”
“寶貝記得電視上播報的地震嗎,R國。”女人摸摸她的頭道。
小榛榛點頭。
女人:“媽媽被選中去營救傷員了,媽媽是醫生嘛,不能推辭的。”
小榛榛皺眉,看起來很是糾結,“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會很想你的。”
女人將脖子上的吊墜取下,系在小女生脖頸,“寶貝想媽媽的時候就看看這個吊墜,你就是上面的星星,媽媽就是環住他的月亮。”
榛榛仔細打量那吊墜,外邊是一輪月牙,下面鑲一顆星星形狀的鑽石,精緻而漂亮。
小女孩摸了摸這吊墜,又抬頭眼淚汪汪的講,“萬一我看着它還是很想媽媽呢?”
女人抱住她,“那你可以玩遊戲機,就會忘記媽媽離開了這件事,”然後她指了指園子裏,“這裏面很多小朋友哦,你會交到很多的新朋友的。”
說完,女人起身親了她一下,“再見了,寶貝。”
小榛榛望着媽媽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大聲吼道,“媽媽你還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女人腳步一頓,哽咽道:“等你遊戲通關,媽媽就會回來了。”
“一言為定,媽媽,騙人是小狗!”
然後,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走進園子,榛榛看清了那上面的字:仕錦孤兒院。
看着自己低頭打着遊戲機,榛榛終於失聲痛哭,因為她知道那個人將永不歸來。
“榛榛,醒醒!”正哭着她聽見有人在呼喊自己,然後身體劇烈顫動,這個世界開始崩塌。
睜眼,是韓雲進的面容。
“做噩夢了?快擦擦眼淚。”他遞來紙巾。
“嗯,謝謝。”她道謝,聲音都哭得嘶啞了。
此刻,榛榛正在飛往滬市的客機上,半決賽要開始了,她終於知道自己對遊戲的執念是怎麼回事。
為了一個永不回來的人,她拼盡了全力要站上最耀眼的舞台,是不是就為了讓她看見?
榛榛無力靠在背椅,窗外白雲層層翻湧,她意識有些迷惘。既然那個人不可能再回來,她做的這一切是否還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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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顧思止與喬依面面相對。
喬依:“你又想起了一些事情,能說說嗎?”
“是孤兒院的事情。”顧思止先交代了地點,情緒不怎麼對勁。
喬依輕嗯一聲,示意他繼續。
“在那裏,我認識了之前夢見的小女孩,她被欺負的原因我知道了,是因為幫了我。似乎我比他先到孤兒院,我夢到自己都不講話,然後經常被一群小男生欺負。
那天,我被圍毆,是她過來阻止這些人。當然,這導致她也變成了被欺負的對象,然後是老師來了我們才得救。
之後,夢境就切換到孤兒院,她對我講了一些話。”
說到這裏,顧思止忽然停下了,整個人都陷入悲哀的情緒。
“是講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嗎?”喬依適時提問。
他便又陷入回憶,“那是在熄燈之後,這個小女生跑到我的房間,她以為我不會講話,便喋喋不休地對我說了很多。她以前和家人去過哪些地方玩,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她的爸爸是老闆,媽媽是醫生等等。”
顧思止又停下,後邊的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對嗎?”喬依引導他繼續說下去。
“嗯,最後她才向我介紹了自己,她的名字叫若水。”
喬依也頗為驚訝,“和你一個人格同名?”
“我也覺得十分奇怪,並且那個孤兒院的名字叫仕錦孤兒院。”顧思止陷入沙發,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