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空氣膠着。

佟心僵在原地，思緒萬千。她覺得，自己和蘇歷真的、真的八字不合。她下定決心要告訴這貨真相吧，別人直接睡死過去。現在她打算從長計議吧，這貨又巴巴地跑來問她她是誰。

她是誰？如果她現在告訴蘇歷自己是六年前的佟心，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瘋了？

就像知道佟心想說什麼似的，蘇歷冷嗤：“你千萬別告訴我你是佟心，佟心四年前開始就沒辦法畫畫了。”

“沒辦法畫畫？”佟心脫口驚呼。畫畫是她吃飯的本錢，怎麼可能沒辦法畫畫了？這麼說來，怪不得今天雯子看到她畫的賀卡后反應那麼大，也怪不得蘇歷會懷疑自己，可是——

“我怎麼可能沒辦法畫畫了？我——”

蘇歷強硬打斷：“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聞言，佟心抿了抿唇，冷不丁道：“蘇歷，你高三那年跟蹤過我吧？”

此話一出，蘇歷的神色驀地緊繃。

見狀，佟心微微勾唇，學着蘇歷的賤樣挑了挑眉。佟心當然明白不可能憑她一張嘴就讓蘇歷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實，凡事都講究個證據，所以昨晚決定告訴蘇歷真相時，佟心就絞盡腦汁地思考該如何證明“自己是自己”這個千古難題。

後來她冥思苦想了大半夜，還真讓她想到件只有她和蘇歷知道的事情——

那時候蘇歷高三，佟心高一，正值佟媒婆幫着雯子苦追蘇男神的時候。那學期佟心代表三中參加了一個全市的英語演講比賽，秒殺一同參賽的校花，拿了個全市第二。

校花是學校和媒體看好的黑馬，慘敗下陣來覺得面上過不去，就在背地裏陰陽怪氣地說佟心壞話。說什麼佟心是僥倖啊，自己那天狀態不佳啊云云。最開始佟心覺得這些話無傷大雅，謠言傳到她耳朵里，她笑笑也就過去了。

可沒成想校花卻變本加厲，開始大肆宣揚說佟心和裁判之間有一腿。佟心聞言氣得直跳腳，當場就要去找校花拚命。還好雷蕾死命攔着，說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不值當，讓佟心安心幾天，她自有妙計。

結果沒過幾天，校花造謠的事就傳到了裁判的耳朵里。那裁判是某重點大學的教授，已有七十高壽，在教育圈裏也算德高望重。聽了這些謠言，把那老頭氣得直接住進了醫院。後來，這事慢慢鬧大，英語演講比賽的主辦方出面中間調停，學校又是澄清謠言，又是讓校花給教授當面道歉，這事才算按下去。

事後，校花被記了個過。自覺失了顏面的校花氣不過，就揚言要找人揍佟心。佟心知道這事後，面上裝着不在乎，可私下裏卻還是有點小怯。剛好那段時間佟心放學回家總感覺有人跟蹤自己。後來，她在自行車上悄悄安了面小鏡子，這才發現跟蹤自己的人竟然是蘇歷……

“你當時是聽說了校花要找人揍我，怕我出事才偷偷跟着我的吧？我記得你當時跟蹤了我小半個月，後來確定沒人找我麻煩后才沒再跟着。”佟心攤手，“你看，這件事本來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現在能原原本本地講出來，總能證明我就是佟心了吧？”

蘇歷微微眯眼，沒有接茬。

“還有件事，”佟心唯恐蘇歷不信，接着爆料，“這事吧別說其他人了，可能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蘇歷蹙眉，“什麼？”

佟心沖蘇歷調皮眨眼，“蘇男神，你覺不覺得當初雯子送你的三明治有點怪啊？”

說來話長。

高一那年，佟心老媽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科學偏方，說每天早晚各一個白水煮雞蛋能幫助孩子長個兒。佟心天天吃、日夜吃，就這麼過了一個星期後，再看見煮雞蛋就想吐了。可老媽不管這些，硬逼着佟心接着吃。

晚上，佟心在老媽的眼皮子底下沒辦法作妖，就變着法在早上那頓上打主意。什麼將雞蛋插在院子裏偽裝蛋殼啊、裝在不倒翁玩偶里啊……佟心什麼法子都想了，可最終，這些陰謀詭計都在老媽的法眼下一一被識破。

最後，佟心意外發現，還有一個辦法——

佟心不好意思地咳嗽：“我那會兒實在是吃雞蛋吃得太噁心了，也確實沒轍了，所以，就把雞蛋壓扁壓扁，塞到三明治裏邊兒了。”

話畢，屋內再次陷入寂靜。

佟心望着寒臉的蘇歷，正躊躇着說些什麼化解尷尬，對面蘇歷就磨着后槽牙惡狠狠道：“佟！心！”與此同時，蘇歷就撲了過來，大有要掐死對方的意思。

佟心一邊跑，一邊罵道：“你什麼男人啊？就這麼點小事還好意思生氣？再說了，你吃得不挺歡嗎？你忘啦，後來你還指名點姓說要吃這種三明治，你知不知道為了給你做這種特殊三明治，費了我媽多少煮雞蛋！”

“你還有臉說？你知不知道老子在裏面吃到多少次蛋殼？”

“蛋殼含有豐富的蛋白質，不僅能治胃痛，還可以消炎止痛，姐姐我好心給你加料你還怪我？真是不知好歹啊啊啊！”

佟心耍嘴皮子耍得過癮，但畢竟屋子就那麼大，她體力又比不上常年健身的蘇歷，沒兩三下就落到了對方手裏。

一被蘇歷制住，佟心就收起乖張跋扈的面孔，一本正經道：“你看，綜上所述，我真的沒騙你，我真的是佟心。不過，是六年前的佟心。”

蘇歷微斂目光：“什麼？”

佟心清了清嗓子，娓娓道：“重生，你聽說過吧？”然後，佟心就把自己怎麼被花盆砸到，怎麼死掉，又怎麼蘇醒過來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遍。為了加深可信度，佟心還刻意描述了彌留之際的種種感受。

譬如自己身體如何一點點往下陷啊，回憶猶如幻燈片在腦海里一幕幕閃過啊，斷氣前感覺自己被溫暖而耀眼的白光照耀着啊……佟心自重生過來以後，還是第一次找到機會跟別人分享這段特殊的經歷，一時之間竟講得忘情。

“……還有，小說和漫畫裏經常提到人死後會感覺自己飄起來，看到自己屍體啥的，根本就是瞎扯淡！我當時就是意識慢慢變得模糊，然後就睡著了，哪兒來的什麼靈魂出竅啊。”

佟心說完一回頭，就見蘇歷面無表情地杵在原地，眼神幽幽地凝着她。佟心摸不準蘇歷的心思，一時之間心裏也微微打起鼓來。這段經歷終究還是太過離奇，身為無神論者的蘇歷大概還是不信吧？

佟心被蘇歷盯得發毛，咽了咽口水正欲說什麼，蘇歷低沉悅耳的嗓音就輕輕響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不小心回檔了？存檔雖然回到了24歲，但由於系統出現了bug，你呆的副本還是30歲的副本？”

佟心呃了聲：“從這個身體的角度來看，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聞言，蘇歷揉了揉額頭，語氣里竟有些說不出的無奈。“佟心，你折騰我一次還不夠，還要來第二次？”

佟心茫然嗯了聲，折騰？這是什麼意思？還有，蘇歷說這話，算是相信自己了嗎？佟心正想着，這頭蘇歷已轉身往卧室走了。佟心見狀道：“你幹什麼？”

“我想靜靜。”

聽了這話，佟心一個箭步就衝到蘇歷跟前，拽着對方的衣袖不撒手。蘇歷回頭，目光犀利：“不要問我靜靜是誰！”

佟心噗地一下笑出聲，大哥，這種時候講這種冷笑話真的好嗎？

清了清嗓子，佟心故意捏着嗓子道：“蘇先森，你剛才也聽到了哈，我回檔回得有點多，現在身上的裝備、技能、戰鬥力什麼的都是24級的，根本打不了30級的怪。”

蘇歷蹙眉：“說人話。”

“人話就是——我現在的記憶還停留在24歲，那時候我們的關係還停留在【許久不聯繫的仇敵】階段，親密值不夠，所以，蘇先森你看你今晚是不是先在書房委屈一晚上？”

蘇歷呵呵：“你想說的不是今晚，是今後我都在書房睡吧？”

佟心賠笑，豎著大拇指道：“蘇先森真是睿智過人足智多謀神機妙算聰明絕頂。那就……請吧，進書房后您老隨便想靜靜，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蘇歷瞪了眼佟心，邁開大長腿當真進了書房。直到眼見書房門徹徹底底地闔上，佟心整個人才算松下來。

——總算是過關了。

她重生后露出的破綻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時間長了，別說是蘇歷，只怕就連雯子和老爸老媽都瞞不住。所以，她才必須把實情告訴蘇歷並拉攏他作為自己的助手，告訴她這六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經歷剛才那場坦白后，佟心心裏反而更不安了。一般人聽說重生什麼的，第一反應不都該是質疑嗎？可為什麼自己一說，蘇歷那貨就信了？還真乖乖地跑去書房睡？他不像那麼好說話的人吧……

所以，自己是不是過關過得太輕鬆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