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敏而為玉第七回
“小姐，身子可是舒暢了些。”王嬤嬤進來，看着倚在床上的林黛玉，她隨手拿來暖手的筒子，放在了林黛玉手上，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林黛玉朝着王嬤嬤點點頭，聲音柔和，但是還有點沙啞，今日她哭的狠了些，這嗓子恐怕是破了，“已無大礙，只是這心裏慌的緊。”說這話的時候，林黛玉配合般的蹙眉。
王嬤嬤心疼的看着林黛玉，她家小姐的心思她怎會不明白，定是擔憂少爺。
只是……王嬤嬤望了一眼窗外，屋外有些擦黑，連燈都掌上了，由於晚上寒氣太重，林黛玉還從來沒有晚上出去過。
“不去看遠哥一眼，總歸是不踏實，嬤嬤，把厚的披風拿來就是。”雖然聲音是軟綿綿的，但這語氣並不是在徵求王嬤嬤的意見。
王嬤嬤猶豫了一陣，又看了一眼屋外，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去把最厚的披風拿了過來，她知道若是今日她家小姐不見小少爺一眼，晚上定會思慮難眠。
冬夜，寒意來襲，揚州城內已經接連下了幾日的雪，這般倒是往年不常有的事情。
林黛玉慢慢的走着，雪花落在她的披風上面，映着燈火，搖曳生姿，惹人憐愛，可是羸弱中卻有透着堅韌。
雪夜，靜謐的雪夜，靜的都可以聽見腳步的聲音。
還未到林致遠的院子，林黛玉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抬着頭，看着那邊緩緩而來的身影。
“姑娘，大晚上的怎麼出來了。”迎面而來主僕二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孫姨娘和她身邊的伺候嬤嬤。
面前的女子雖說長的不算漂亮，但是也溫婉可嘉，特別是說話時候露出的兩個淺淺的酒窩，給人平添了好感。
“有些不放心，過來看看遠哥。”說這話的時候，林黛玉的眼神落在孫姨娘嬤嬤手中拿的那個包袱上。
林黛玉抬眼，笑着，“倒是孫姨娘，這麼晚，也是來看遠哥的么。”雖然笑着，但是林黛玉的語氣中的嘲諷的卻一點也沒掩蓋。
孫姨娘楞了一下，她知道林黛玉不喜自己，但這般直接表現出來還是第一次。
她垂下眼睛，緊緊握住在袖口中的手，六歲，就和她那短命的娘一般惹人厭，“妾身給遠哥縫了大花的被面，想來喜慶的顏色會招來喜氣。”還是那般溫婉的語氣，沒有一絲的變化。
林黛玉眯了眯眼睛，掩住了眼神中的精光，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心裏道，似乎她真是小看這個女子。
“什麼樣式的被面，姨娘，我看看行嗎？”林黛玉邊笑着，邊走上前去，剛伸手要打開那個包袱，拿着包袱的嬤嬤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形色似乎有些慌張。
“怎麼，我看不得？”林黛玉語氣上挑，話語間已經有些不大願意。
那個嬤嬤有些為難的看了孫姨娘一眼，拿着包袱的手是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姑娘若是喜歡，妾身改日在做就是。”孫姨娘迎着笑臉說道，打起了圓場，語氣倒是真摯。
“我偏要今日就要，改日的不稀罕。”林黛玉看似犯起了小脾氣，冷哼了一聲。
孫姨娘的笑容僵住，似是有些尷尬，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既然……既然姑娘喜歡，我就改日再給遠哥新做一床就是了，李嬤嬤，把這被面給姑娘送去。”
“不用勞煩姨娘了，王嬤嬤。”林黛玉看了王嬤嬤一樣，王嬤嬤馬上上前接過了包袱。
“時辰也不早了，想必遠哥已經睡下了，王嬤嬤，咱們回吧。”這話林黛玉雖然是對王嬤嬤說的，但是眼神卻看的是孫姨娘。
孫姨娘哪會不明白林黛玉的意思，她隨聲附和道，“是有些晚了，李嬤嬤咱們也回吧，正巧回去給遠哥在綉床被面。”
“那就勞煩姨娘了。”林黛玉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孫姨娘帶着淺笑，一直等到看不到林黛玉的身影，這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夫人。”一旁的李嬤嬤一臉擔憂的來到孫姨娘的面前，“那被面……可是……”
孫姨娘冷哼了一聲，“既然這個小浪蹄子怎麼想死，送她一程又如何！”
“可是……”李嬤嬤還是滿臉的愁容。
“可是怕老爺查到咱們的身上。”孫姨娘用肯定的語氣問道。
李嬤嬤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孫姨娘笑了，連披肩上的雪花都落了下來，她笑了許久才停了下來，她看着身邊的李嬤嬤，不緩不慢的說道，“呵，咱們正直的老爺，怎麼可能知道女人間的這些手段。”
李嬤嬤還是皺着眉頭，顯然還是在擔憂。
“再者，那個小蹄子本就體弱，這幾日思慮過重，就算是去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李嬤嬤你說是不是？”孫姨娘的目光突然變的狠厲。
“嫡妻沒了，嫡女沒了，嫡子在沒了，我倒要看看那林如海還能苟活多久，我會讓他們一家在下麵糰聚，他們應該感謝我才是，我是他們的恩人！是恩人！”孫姨娘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這次笑的眼睛有了淚光。
看着面前有些魔怔的女子，李嬤嬤似乎不認識她一手看大的那個奶娃娃了，不知何時，她家小姐徹底變了，才是六歲的孩童，和李嬤嬤的孫女一般大的年紀，她想起來都不忍心。
笑了半響，孫姨娘才止住了這笑，臉上又恢復了平日的溫婉，彷彿方才那癲狂的女子和她並不是一個人。
“今日咱家老爺定是會守着他的寶貝疙瘩，你去把賈先生叫來，我有事情要向他請教一番。”孫姨娘命令般的說著。
“夫人……”李嬤嬤有些躊躇的看着孫姨娘，腳沒挪步，還是站在原地。
孫姨娘看了李嬤嬤一眼，一字一字的說道，“耳朵聾了不成，快去！”
“老奴這就去。”李嬤嬤使勁低着頭，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每當她家小姐這般的時候，她心裏總會難受的緊，她真的不知道，小姐怎麼會變成這樣……
林黛玉的院落和孫姨娘是兩個方向。
所以回去的路上，兩人不會碰面。
雪又下的大了一些，回去的路比來時難走一些，由於手拿着包袱，王嬤嬤只能在一旁小心的看着她家小姐。
回到屋子裏面，林黛玉的外套上都蒙上了一層雪，王嬤嬤進屋趕快把手中的包袱放下，給林黛玉接下了披風。
王嬤嬤把雪抖落在門前的籠裏面，籠里還墊着布，這樣雪的寒氣就帶不到屋裏，王嬤嬤一邊抖落着一邊念叨到，“小姐，要那妾身的被面作甚，要是喜歡，老奴綉就是了。”
林黛玉笑了笑，她相信王嬤嬤的綉工肯定比那賤妾要好的多，不過，這個被面王嬤嬤還真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