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怎麼了?”司馬玲換好騎裝出來,見司馬香臉色有些不好看,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眼,就看到了遠處與幾個姑娘相攜離開的顧如玖,“跟顧家姑娘起了矛盾?”
也不是三嬸平日怎麼教導的堂妹,他們家進京這些年,她帶堂妹參加過不少世家貴女之間的聚會,可是兩三年過去,也不見堂妹與誰特別交好,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她知道堂妹因為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而束手束腳,但若是連平日玩樂也提防這個,小心那個,那也太累了些。
“沒事,顧二姑娘年紀還小,我不跟她計較這些。”司馬香搖頭,看了眼與司馬玲走在一塊的幾位世家姑娘,朝她們笑了笑。
見她這樣,司馬玲就算滿腔的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覺得自家這個堂妹被三叔三嬸養得小家子氣了些。
“走吧,今日我們都沒帶馬來,要自己去挑馬,”司馬玲轉頭對身後幾位好友道,“可不能讓其他人先把好馬挑走了。”
司馬玲跟在幾人身後,聽着她們說要挑什麼樣的馬,沉默不言。
馬圈外栓了很多馬,馬倌們仔細安撫着馬兒的情緒,以便貴人能夠慢慢挑選。
顧如玖挑選了一匹棗紅馬,轉頭見楊惜雪牽了一匹矮腳馬過來,便笑着道:“你怎麼挑了這麼一匹?”
“反正我也不善騎射,等下就湊個熱鬧,”楊惜雪對自己的弱點很清楚,所以也沒打算去逞強,“倒是你,等下小心些。”
“放心吧,”顧如玖伸手摸了摸馬的脖子,“我有分寸,表姐你別擔心。”
兩人正說著,司馬玲一行人便說笑着走進來。司馬玲打心底覺得之前的事,是三房教子無方導致的悲劇,好好的世家公子,行事竟如新貴家紈絝子弟般不知進退,真當京城是他們當初待的偏遠州縣,可以任他為所欲為?
顧如玖見到司馬玲一行人,落落大方的朝她屈膝行禮,司馬玲笑着回了一禮,彷彿兩家之間根本不存在過往恩怨般。其他姑娘們也都紛紛互相見禮,言笑晏晏,半點不見尷尬。
唯有司馬香站在人群中,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讓她後悔今天跟着大房人一起來這個地方。
她不該來,來了也不過是徒惹人笑話,有個害人性命的兄長,她憑什麼還能入宮?可是只要她這麼想,腦子裏就響起母親的哭聲,嗚嗚咽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太後跟陛下來了。”
“真的是陛下。”
她猛的回神,跟着其他貴女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就見一雙黑色暗紋靴從自己面前經過。想到他們家為了自己能嫁給這個男人,用盡了方法手段,她心底突然湧起無限勇氣,也不管儀態,抬起頭直接朝皇帝看去。
原來是他……
司馬香想起曾經在街上遇到的騎馬公子,忍不住苦笑,難怪當初那些世家公子都跟在他身後,原來他就是皇帝。
晉鞅性格嚴謹,平日很少出宮,即使是出宮也都帶着龍禁衛,從來不主動招惹那家姑娘小姐,以至於很多世家女子聽說過陛下美姿儀,但從沒有見過他的相貌。
大豐是一個追求美的國家,所以當貴女們近距離觀察到皇帝容貌后,心思都有幾分激蕩,皇帝陛下好相貌!
馬倌牽來御用的馬,晉鞅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然後揚聲道:“朕騎射功夫並不太好,諸位請隨意。”
儘管他說的是實話,但是在喜歡看臉的世家貴女們眼中,騎射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上馬動作很養眼。
太后與晉鞅過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后,就先後離去,似乎是為了不打擾大家的興緻。
胡喜湊到楊惜雪耳邊小聲道:“陛下長得真好看。”
楊惜雪乾咳一聲,往四周看了一眼,見無人注意到她們這邊,才道:“我早就聽聞陛下容貌出眾,還以為那些人有意說皇室的好話,不曾想……”
顧如玖聽到兩人的交談,扭頭朝遠處的晉鞅望去,玄衣白馬,氣勢非凡。若不是身體不太好,他在騎射上或許也會很厲害。
也不知是誰提議貴女間的騎馬比試,顧如玖見司馬香站了出來,翻身上了馬,往比試點行去。
“久久,”胡喜擔憂的看着她,想上前去阻攔,卻被楊惜雪拉住。
“你放心吧,久久心中有數,”楊惜雪看着場中的司馬香,若有所思道,“今天這個場合,久久不會讓司馬家三房的人爭盡風頭的。”
“可是久久什麼時候跟人必過騎術?”胡喜有些着急,想到兩年前的意外,忍不住開口道,“萬一受了傷怎麼辦?”
“往日她不爭,是因為不需要爭,”楊惜雪嘆息一聲,“可若是今天她再不爭,任由司馬香出頭,那麼顧家的臉面就沒了。”
司馬香藉著司馬家大房的臉面來了這裏,已經是在打顧家的臉,若顧家人還沒有半點反應,等到明天,顧家就會成為京城中的軟柿子。
所以久久什麼時候躲懶都可以,唯獨今天不可以。
見到顧如玖入場時,晉鞅面色也微微變了變,轉身對身後的護衛道:“派擅長騎射的護衛跟上去,不要讓這些貴族小姐發生意外。”他頓了一下后,又補充道,“長顏縣主尚且年幼,爾等定要注意。”
領頭的護衛一聽,頓時心如明鏡,把長顏縣主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待護衛離開后,太后才道:“我兒不用擔心,顧家人雖然平日都是溫和性子,但並不代表他們是平庸之輩,安心看着吧。”
她猶記得幼時母親提起顧家人時感慨的語氣,那時候母親說:“別去招惹顧家人,這家人不僅講情義,而且還記仇。”
那時候她還不懂母親為什麼會這麼說,因為在她眼中,姨母與姨父都是溫和的好人,表哥也是謙謙君子。直到她後來進宮,翻看到皇室近百年來的記錄,才發現顧家人一直以來都是不溫不火的二流世家,然而這百年裏,與他家過不去的世家早已經人丁凋零落魄不堪,他們仍舊維持着二流世家的榮耀,從不招惹別人,但也不容人小覷。
當初她邀請表哥顧長齡做晉鞅為帝師,第一是因為顧家雖為世家,但是向來對皇室十分尊重,並無過失之處,又與她有幾分親戚情分,在教育幼帝時,定會比其他人用心。第二就是她看重了顧家人的行事風度以及做人準則。
所以當她見到久久這個時候站出來的時候,半點都不意外。
這就是顧家人,誰若是敢打他們,他們就會折斷對方的骨頭,然後把對方的臉狠狠踩進泥里。
“是兒子太小心了。”晉鞅勉強一笑,握着韁繩的指節發白,恨不得跟着上去才能安下心來。
若是這個天下完完全全屬於朕,久久或許就不用為了家族顏面做到這一步,他想給她最尊貴的身份,最大的榮耀,讓天下無人敢再欺她。
“長顏縣主竟也如此好興緻。”司馬香的馬與顧如玖的馬並排站立,兩人平視着前方,雖然說這話,卻沒有看彼此。
“司馬姑娘都有這般興緻,在下又怎會沒有呢?”顧如玖勾了勾唇角,眼底皆是寒意,“不過是論輸贏罷了。”
司馬香悚然一驚,猛的轉頭去看顧如玖,卻只看到她笑得嬌俏可愛天真無邪的模樣。
突然,旁邊的銅鑼被敲響,賽馬開始。
司馬香收回視線,咬牙狠狠抽了身下馬一鞭子,便領先而去。
她輸不起,不能輸,只有拿到第一,她才能得到太后與皇帝的注意,他們家已經四分五裂,拖不下去了。
沒有人見過顧如玖的騎術,或者說在所有世家女世家公子眼裏,顧如玖的騎術向來是不上不下,不落於人后,也從不出彩。到了今天他們才知道,原來這位顧家二小姐拼起來,比誰都厲害。
這次有十多個貴女賽馬,但是遠遠甩出其他人一大截的卻有兩個人,司馬香與顧如玖。
因為顧家與司馬家的事情鬧得不小,所以眼見顧家小姐與司馬家小姐領先,大家都樂得看熱鬧。
司馬家大太太坐在女眷當中,聽到身後其他人的竊竊私語聲,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就知道三房不會輕易死心,現在顧家明顯要跟三房人過不起了。
三丫頭若是贏了還好,如果輸了,這次連帶着整個司馬家都要跟着丟臉。
“踏踏踏。”
急促的馬蹄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司馬香不敢回頭看身後追上來的人是誰,只是拚命揮動馬鞭,想讓自己與身後的人拉開距離。
只可惜無論她怎麼努力,後面的人還是追了上來,甚是還越過她半個馬身。
“駕!”司馬香急了,又狠狠抽了幾馬鞭,卻見原本只領先她半個馬身的人已經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這個人正是顧如玖。
怎麼會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
司馬香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眼睜睜看着顧如玖的馬越過終點,四周響起了不少人的鼓掌聲,以及一些兒郎們的口哨聲,整個馬場裏都是歡樂的喧囂聲,可是這些都與她無關。
她輸了,輸了……
茫然回頭,她看向太后與帝王所在的方向,只見那個英俊少年騎在馬背上滿臉是笑,雙眼看着的是她身邊的顧如玖。
“長顏縣主好騎術,”司馬香皮笑肉不笑道,“以往我竟沒有看出來,實在是眼拙。“
“司馬姑娘承讓了,”顧如玖調轉馬頭,對司馬香展顏一笑,“不過僥倖贏了一局,讓你見笑。”說完,便騎着馬到了旁邊,不與司馬香站在一塊。
“顧姑娘,”一位錦袍少年騎着馬過來,朝顧如玖拱手道,“顧姑娘在馬背上的英姿,讓人見之忘俗。”
這位公子白面玉冠,相貌出眾,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即便是顧如玖也挑不出有什麼不好,她回禮道:“楊公子謬讚,只是運氣好而已。”
此人乃是楊國公之子楊垂文,以往除了在各種聚會場合上看到此人以外,顧如玖私下裏從未跟他交談過。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是對方主動過來交談,她也不好把氣氛弄尷尬,於是便笑着道:“那便祝願楊公子一舉奪魁。”
“承顧姑娘吉言。”楊垂文對顧如玖拱手而笑,然後才騎馬往起/點線上跑去。
顧如玖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想,難道這位是來蹭喜氣的?
在看到楊垂文靠近顧如玖的時候,晉鞅的臉色就不太好,等他見楊垂文滿面笑意的離開,他臉上的笑意幾乎快掛不住了。
當初為了弄清楊國公的兒子為人如何,他後來還特意找個機會見過此人。從公正的角度來說,楊垂文此人確實是難得的英才,能文善武品行優良不說,相貌還極其出眾,難怪在京中頗負盛名。
若是在三年前,他或許還會覺得久久就該找這樣一個夫君,可是對現在的他來說,越優秀的兒郎靠近久久,他的心情就越加不好。
這是小心呵護,心生愛慕的姑娘,他怎麼願意其他人懷着其他心思靠近她?
可惜晉鞅的這點不高興並沒有影響楊垂文的騎術,賽馬一開始,他就一馬當先,把其他公子甩在身後一大截。
在他到達終點時,迎接他的是女子們的尖叫以及鼓掌聲,可是他卻視這些尖叫為無物,而是滿臉笑意的望向顧如玖。
待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他朝顧如玖拱了拱手。
顧如玖見狀,勾起唇角笑了笑,明亮的雙眸也微微彎了起來。
楊國公夫人恰好與楊氏坐在一塊,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道:“有些日子沒有見到長顏縣主,她竟是越長越水靈了。”
楊氏笑着道:“不過是長大了些,終於沒有小時候那般調皮了,當不得您的稱讚。”
楊國公夫人笑着搖頭,對楊氏這種謙虛的說法不接受。她剛才的話並不是客氣,而是在她看來,顧如玖確實比以往更漂亮了。
上次見顧如玖還稚氣未脫,這會兒已經多了幾分女兒家的韻味,就像是初春晨間含苞未放的花蕾,美麗又純真,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心生歡喜。
她有心替兒子求娶這個姑娘,可惜顧家不願意接這個話,她雖然十分遺憾可惜,卻也無可奈何。
楊垂文在賽馬時大出風頭,所以等他一出賽馬場,就被好友們圍了起來。
“楊兄騎術向來出眾,只不過今日好像格外厲害,可是有什麼好事?”
“想必是今日美人兒多,楊兄難免情緒激動了。”
聽着好友們的調侃,楊垂文忍不住轉頭去尋找顧如玖的身影,找了半晌,才在角落裏看到與幾位姑娘交談的顧如玖。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他在看她,就在楊垂文準備收回視線時,顧如玖突然回過頭來,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然後楊垂文就見顧如玖朝自己露出一個嬌俏的笑來。
“楊兄,你怎麼了?”有人見他沒有說話,便好奇的開口詢問。
“沒事,”楊垂文收回視線,沒讓別人發現他的心思,自己這一刻,心跳聲有點快,也有點大。
這就像是年幼時作詩文被先生誇讚的心情,雖不至於狂喜,但也有幾分喜意的。而且這份喜意他還只能藏在心底,不能讓人察覺出來。
“皇上,這是要去哪兒?”周太后見晉鞅騎着馬離開,於是問了一句。
“兒子就是四處走走,”他想起自己這算不上好的身體,眼神微黯,“我不會縱馬的,您放心。”
周太后見他神情略顯落寞,也沒有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讓龍禁衛跟上去。
“陛下,”胡云旗跟在晉鞅身後,見他漫無目的閑逛的模樣,擔心突然從哪兒冒出個小姐姑娘之類的來個偶遇,只好開口道,“要不要微臣安排人去前方開道。”
晉鞅勒緊韁繩,讓馬停了下來,然後前方就出現了幾位姑娘,胡云旗認出領頭的是司馬家姑娘。
胡家與顧家是姻親,又是多年的世交,所以面對司馬家的人,胡云旗臉上過得笑意也淡了幾分。
司馬玲等人也沒有想到會在林間遇到晉鞅,幾人愣了一下,便翻身下馬向他屈膝行禮。
晉鞅神情疏淡朝幾人點了點頭,驅馬繼續前行。跟在他身後的胡云旗回頭,見這幾個姑娘中,有一位相貌格外出眾的姑娘抬起了頭。
他收回視線,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帝王,可惜了這滿腔心思,竟是半點也沒落入帝王的眼中。
這個林子是泰和別宮樹木花草最多的地方,這些貴女們會來這裏賞景也不意外。這一路走來,胡云旗已經遇見了好些世家公子小姐,只可惜陛下這會兒心情不太好,竟沒有讓任何一人陪行。
“久久,你剛才的表現真是讓我大吃一驚。”胡喜扒開面前的花枝,偏頭去看走在身邊的顧如玖。換去騎裝的久久,看起來沒有在賽馬場時氣勢逼人,彷彿還是當初那個溫和可愛的姑娘,方才一馬當先的人不是她般。
聽到胡喜這話,顧如玖揉了揉自己大腿,苦笑道:“我的腿這會兒正疼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山上氣溫比較低的原因,城裏已經謝了的花在這裏開得正好,漂亮得不像是人間。
張玉芹、楊惜雪、胡喜等人家中都是與顧家交好的人家,所以聽顧如玖這麼說,都有些無奈。
她們這些世家貴女平時怎麼放縱玩耍都可以,唯有家族的顏面不能任人踐踏。都說世家人禮儀周全,言談有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都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
實則他們與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從出生開始,就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他們每個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家族的顏面。
所以外面人看到世家中人,才會覺得他們樣樣都好,處處都特別。
像司馬家三房這樣行事的,在世家中確實不多見,又或者說,每一個走向末路的世家,家族中就會出現這種人。
他們看不上司馬家三房的行事做派,自然也就不願意跟司馬香交好,這就是世家子弟的行事風格。
顧家與陳家在京城中已經紮根上百年,雖然不是一等世家,但在京城裏也有一定地位的,他們司馬家三房不過是外面遷進來,靠着司馬這個姓氏維持榮耀的人家,是從哪來的底氣覺得害人性命還能保全自己?
真當他們這些京城裏的世家軟弱好欺?
別說司馬躍只是司馬家三房的人,即便是司馬家最顯赫的大房,也沒這麼足的底氣敢說不懼京城其他世家。
“對面好像有人過來了,”胡喜聽到有馬蹄聲傳來,小聲道,“好像來的人還不少。”
顧如玖好奇的抬頭,見前方確實有一行人朝這邊行來,只是被花叢樹木掩着,讓人看不清來人是誰。
“顧姑娘,你們竟也在?”
就在顧如玖猜前面過來的人是誰時,她們身後又走出幾個人,是楊垂文跟李家幾位公子。
雙方人互相見個禮,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前方的人馬走近,踏踏的馬蹄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看清這行人領頭之人,這些世家公子小姐紛紛後退一步,然後齊齊行禮。
“見過陛下。”
晉鞅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男女間隔的距離涇渭分明,一眼便可以看出只是巧遇,而不是同行。
當然,對於他來說,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師妹怎麼又與楊家兒郎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