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賽馬
自古以來,兩國之間不是戰便是和。景朝周邊諸國抱大腿求保護的很多,如番邦一般虎視眈眈的也不少。
只這一回皇子滿月宴回國,再度見識鄰國地大物博,又及皇帝英明神武百姓民心所向,心有戚戚然的番邦使臣將自己所見所聞一彙報,新皇登基不久位子還沒坐穩——主要是內亂之後沒錢打仗。一聽說自己親妹在外頭鬧了這麼一出,怕回頭景朝皇帝真為了自家老婆的臉面打上門來,一拍桌子先下手為強:憋打了反正打不過,先和親,過兩年有錢再打。
——等皇帝聽見這消息時,公主都已經被番邦先斬後奏地塞上路了。
彼時他剛抱著兒子回宮不久。這段時間正躍躍欲試要重新刷好感,恰好貴妃這幾日晚間吹了風有些着涼。他藉著照看兒子的理由光明正大出入靈溪宮幾日,結果父子天性再加來得太殷勤,歪打正着令得兒子對他親近不少,一見他便笑。
嚴圓圓一怕風寒傳染給兒子,二則這小沒良心的有了親爹忘了娘,略覺吃醋的貴妃娘娘乾脆把小胖子扔給他爹自己關門養病。宮門一關,原指望通過兒子重建二人溝通橋樑的皇帝立馬傻了眼。
小東西不知自己被娘親一併趕出來了,只管在他懷裏咯咯傻笑。他心塞得很,抱著兒子龍輦也不坐了默默往寢宮走。
皇帝不知自己頭上自帶天線存在感滿槽,走了一路不知遇上多少聽說陛下經過撫琴作詩葬花撲蝶的。
只這秋高氣爽的天氣哪來的蝴蝶?他在原地才看了一會兒那妃子便撐不住,抹着汗停下來歇息,剛要恍然大悟“原來陛下也在”——扭頭髮現後者見沒戲看,抱着還在蠢笑的兒子早就走了。
陛下邊走邊頭疼后宮裏怎還有這麼多人。之前他為了被老太傅纏得沒辦法,再兼那幾日着實有些心灰意冷才答應了選秀,結果這會兒新人還沒晉份位呢就有這麼多了。
白替人養這麼多閨女,陛下心裏心疼得很。
正琢磨如何分點秀女出去,給碩果僅存的叔伯兄弟或是替君分憂的年輕大臣也討個媳婦,一回宮李福安把八百里加急的摺子遞上來一看——
好嘛,這會兒別的皇帝也要送閨女妹妹給他養了。
合著他腦門上就寫些“人傻錢多速來”?
陛下摟着把自己尿了一身正在呵呵傻笑的胖兒子,頓時說不出話了。
*
后宮裏少了貴妃娘娘坐陣,正乾宮時而哇啊哇啊傳出孩童哭聲,時而咯咯咯一陣傻笑。
皇帝平日裏政務繁忙沒工夫整天帶兒子,照顧小皇子這一重任便落到了陛下貼身太監小全子和御前伺候十餘年的大宮女錦繡身上。兩人估摸着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體會,手忙腳亂不說,領着皇子出門遛個彎都要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妃嬪作死。
好容易等着貴妃娘娘養好了身子重出江湖,不止皇帝,連他二人都要喜極而泣。
貴妃娘娘出宮的日子也巧,護送番邦公主的人馬距京城還有三日工夫,皇帝正下了旨意要秋狩。不止邀請請了朝中各大臣,連分封各地的叔伯兄弟們也叫上了。
宮中各妃嬪及正在學習禮儀預備終極選秀的秀女們自然沒落下。宮內眾人好容易得了出門望風的機會,正為秋狩之事津津樂道期待不已,貴妃娘娘卻撅蹄子不幹了。
陛下抱着又白胖了一圈的兒子巴巴地送回來,一臉不動聲色的求表揚求親近。無奈娘娘記掛著兒子有了親爹忘了娘,心裏不平衡正嫌棄他呢,壓根不理他。
先前他與謝盈容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結果過來第二日便立馬消弭得無影無蹤,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偏偏當事人向來都愛面癱臉裝死,此時此刻一臉高冷地坐在她邊上,連“昱兒昨晚夢裏找娘親了”這種鬼話都能說得一本正經。
嚴圓圓默默翻白眼幾乎不想搭理他,無奈兒子不爭氣,一徑伸手去抓他的衣袖。皇帝板着張孤高冷傲的臉,卻被個稚齡小兒隨便一扯便“弱不禁風”地歪了下來,兩隻胳膊一左一右恰好把她困在其中。
她鼻頭幾乎撞上他鼻尖,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被她看得心裏發虛心口砰砰跳,卻還要義正言辭地解釋:“昱兒力氣挺大。”
貴妃娘娘抵着他胸口冷笑:“……呵呵。”
陛下感覺娘娘要發飆了不敢耍賴,自個兒默默地又爬起來坐好。坐直身子後面色淡淡仿若不經意道:“這幾日天氣不錯,正適合狩獵。”
娘娘輕掃一眼不接着他的話往下問他也不氣餒,自說自話自己抖包袱:“朕過幾日將去皇家獵場狩獵,貴妃可想同行?”
“不想,”她摸摸兒子的圓肚皮二話沒說地拒絕,理由比他更冠冕堂皇,“臣妾幾日不見皇子十分想念,不忍又拋下他出門,還是留在宮中替陛下鎮守後方的好。”
“……”那朕呢!
他也數日沒見她了……
皇帝很是委屈,面上只是冷着臉皺眉道:“不如帶他同去?隨行有小全子與錦繡二人照料,桂嬤嬤亦可同去。朕自有安排,不必擔憂。”
他目光暗藏期許,嚴圓圓被盯得受不住,扭過臉道:“宮中不可無人,臣妾病癒不久恐難受顛簸,還是別去掃興了,留在宮中照顧皇子豈不更好?”
她語氣堅決理由充分,他雖失落卻也不好強求,語氣淡淡地“嗯”了聲與她一起逗兒子。逗了沒一會兒又被趕走——不多時謝清瑜又在親爹親媽複雜的注視下進宮討論“如何不動聲色地說服娘娘一起去秋狩”了……
……
雖當時說得無比堅定,秋狩那日出行的隊伍里也還是多了獨自上路的嚴圓圓。
此次秋狩場面壯觀聲勢浩大,嚴家大小兩位將軍並嚴夫人都來了。與杜府的親事一了,她哥後半輩子的着落自然立即被提上日程。嚴圓圓原是打算在宮中逗兒子溜皇子,此番接了娘親口信說要她替親哥“相看相看”,她便有些猶豫。
胖兒子太小,雖只去一日但着實怕他顛簸。皇帝不知打哪兒知道消息,立即給了一隊侍衛表示自己的支持態度。又聽說留在宮中的是德妃和良妃二人,負責皇宮禁衛的是她爹親信周將軍,她給桂嬤嬤小全子留了令牌太醫跑腿太監做足準備,這才猶豫着上了馬車。
一路上風景但是不錯,若是往日她還有心思多看幾眼,今日想著兒子便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護衛車隊的便有她哥嚴頌卿,也是湊巧到了她邊上。見她探簾看了看外邊,便在外頭與她說話:“裏頭悶了,想出來看看吧?要不你換身衣裳,我還跟小時候那樣帶你騎馬去?”
明知不可能還開這種玩笑,她瞪了他一眼,後者笑嘻嘻地打馬往別處走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不過與你說了句話,陛下連我都要發脾氣了,臣告退了,免得待會兒又吃排頭……”
“……”
她往前望去,果然看見前頭那架車輦朝親哥射出一道利劍般的目光。許是發現她注意到了,瞬間又縮了回去。不多時旁邊忽然又有馬蹄聲朝這裏來,她撩起帘子一看,外頭那人一身黑色常服坐在他慣用的坐騎上。眉目清冷俊秀無雙,視線泠泠在她身上一掃,無甚表情的臉上便仿若不自覺柔和下來:“……朕帶你去跑跑。”
模糊間竟叫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與他一同出行,他誤以為自己不會騎馬,也是這樣伸出手看似冷淡地朝她伸手:“我帶你。”
——那時她亦如現在一般,不知怎麼便被那般美色晃了眼,忘了說自己會騎這事,伸手上了馬。
旁邊的侍衛自戳雙目假裝看不見皇帝與寵妃秀恩愛,後頭隨行其他車駕卻恨不得以身替之。嚴圓圓許久未與他這麼接近一時有些恍惚,竟忘了兩人如今的相處模式早已不復往昔。
皇帝趁機摟着貴妃重溫了許多舊時滋味兒,面上幾乎都要壓抑不住歡喜如兒子一樣露出蠢笑。
兩人共乘一騎引來諸般注視,唯有一人不甘示弱打馬向前落後一步與二人共行。
“陛下,我也會騎馬,不如我們比賽誰先到那棵樹吧?”
比比比比什麼比,陛下正陶醉呢沒工夫搭理,倒是嚴圓圓莫名回頭掃了一眼。
來者正是前日剛到的番邦公主。上回她來是為了試探示威,此番知曉自己要來和親,對象又是景朝年輕貌美的皇帝,心中自無不願,且隱隱還有沒入宮就把皇帝看成囊中物的意思。
她見對方目光挑釁,微微一笑:“公主要比,敢不從命,不過不知有何彩頭?”
對方不高興:“我與陛下說話,你為何插嘴?即使有彩頭也是和陛下,關你何事?”
皇帝專業打臉二十年:“貴妃的意思便是朕意思。”
“……”公主不甘心地嘟起美艷的唇,只好道,“即使如此,若我輸了,你們可以自我身上取走任何一件東西,若我贏了也當如此。這樣公平吧?”
即使秋日,她打扮也十分清涼。嚴圓圓掃了一眼笑而不語,只忽然雙腳一踢猛然飛奔起來:“公平是公平,不過我有二人你只一人,便先行一步了。”
“……喂!”
她許久未曾策馬狂奔,心中十分痛快,身後傳來女子氣急敗壞的叫喊也不在意。
只身後男子在馬匹加速之際忽然摟住她的腰,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噴在她脖子裏。嚴圓圓身體一栗,這才後知後覺——
……自己似乎又做了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