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四海求凰(八)
雲闕台上,有風刮過,吹起兩人的衣衫,飄飄蕩蕩。<>
種種微妙複雜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流傳。
不忍,不想,不能拒絕!
抑或,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流出血水,他能撫慰躁動的靈魂,化解,深刻的仇恨,埋葬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所以,此戰,勢在必行。
溫和的青年嘴角不再掛着笑意,俊朗的容顏微微抬起,手中抽動着雪亮的劍鋒,驚艷了時光。
看着對面沒有動作的安陵,青年卻沒有絲毫遲疑。高高的躍起,留下一抹殘影,幾個呼吸間,便已衝到安陵的身前。手中劍光凜冽,帶着無可睥睨的寒意,直直的刺了過來,沒有絲毫的留情。
安陵深色的瞳孔眯起,他擅長的用的綠綺琴並沒有帶來,用別的武器也不覺的順手。因此此時竟直接負手而上,只手手掌之間流動着一層晶瑩冰沙似的火光。
“叮。”冰涼寒冷的劍尖,被安陵的手掌擋住,卻發出金玉相觸的聲音。
上方雅臣目光一寒,似乎是沒有想到,安陵竟然能用指頭接下他的一招。不過雖然有些吃驚,但是依然不懼。
然而,令人感到詭異的是,那手掌中的泛的白光,儘管一絲絲的跳躍到手中的長劍之上。上方雅臣心中一冷,雖然不明白那是什麼火焰,卻依舊覺得危險。他絲毫不敢小覷,巨大的靈力迅速湧入長劍中,寸許長的劍氣四射,帶動着劍身上的火焰,彷彿流矢一樣迅速遠去。
安陵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若那詭異的火焰是這麼好除去的,就不會稱之為幽冥冷焰了。
果然,淺白的火光脫離二去,卻留下一點點寒冰色的冰沙。在青鋒長劍的劍體上迅速蔓延開來。
此時,上方雅臣突然覺得手中的劍有古怪,看到那仿若有生命的冰晶,只在一息的思考之類,迅速使出一招一劍飛仙,將長劍向安陵狠狠的拋出。
果不其然,靈劍被安打落地。失去迅速化成一灘黑水,流入雲闕台的地板石縫中,着實詭異。
上方雅臣壓臣微驚,有些疑惑的出身音問道:“這是什麼火,竟這般詭異。”看着安陵手中奇怪的火焰,上方雅臣突然想到,那日將安陵的屍體捲走的那團凄冷的火光,和佈滿歷史銅跡的孤燈。
安陵緊抿着薄唇,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種火焰,他們吞噬着靈魂,牽引着愛恨,凝結成冰晶,變成他活下的工具。
不需要解釋,也沒有解釋。安陵手下不停,火焰如蛛網密佈,身影飄忽,主動進攻上方雅臣。
沒有聽到答案,上方雅臣也沒有生氣。甚至有些見獵心喜的感覺,安陵容越強大,他就越興奮,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小師弟,讓我來看看你究竟成長了多少吧!”言必。上方雅臣也不留手,又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把長劍,一招一式間,風雨隨行,有一種天地賦予的偉力凝聚在招式之間,不能匹敵。
誰料,安陵竟倏然脫離了戰局,漂浮在十丈之外,目光複雜的看着身處在場中上方雅臣。
只見,原本一片虛無的虛空中,竟然有一道道白線凝結其上,若隱若無,令人察覺不到。可此時,這一道道白光,竟像一張天羅地網,沒有出口,沒有入口,將上方雅臣全身上下周邊都包圍的嚴嚴實實。
上方雅臣顯然也發現了自己身側,越來越靠近的絲線,他手舉着長劍,眸光冷艷。絲毫沒有在意周身的白光,他的全力一擊,盡數會在這最終的一劍上。
看着上方雅臣帶着赤紅的眸子,安陵不再遲疑,信念一動,那張網,倏然收緊。就像蜘蛛捕獵一般,獵物越是在網上掙扎,就越是痛苦,最後,直至死亡。
一劍戰出,虛空發出陣陣霹靂身,無數的光帶隨着劍蕙飛向安陵容。
安陵容見到這一幕,也不再遲疑。
白色的光線撕裂上方雅臣紅色的喜袍,割開他的皮肉,灼燒他的靈魂。就像一張帶着火焰的網,一層層的刷洗着他皮肉,筋骨,靈魂。
疼,難以磨滅的疼。疼的身體似乎炸裂了一般,沒有一處是安穩的,全都躁動着,要脫離這幅軀殼。上方雅臣咬緊牙關,舌頭已經半麻木了,他的意志也有些昏沉,再也控制不住全身的靈力,直接跌落地面。
地面上,宛若謫仙般的貴公子,此刻卻曲卷在地面上,眉宇緊皺,十指早已陷入肉里,全身緊繃著。
而安陵看着這宛若滅世的一劍,卻沒有絲毫動作,眉眼甚至有些留戀。
幽冥冷焰奇異之處便是靈魂猶如毒藥,一星點的火焰,便能讓人的靈魂痛不欲生。而最讓人恐懼的不是疼痛,而是吞噬的能力。若是抵擋不住疼痛,進入昏迷,火焰便會迅速吞噬靈魂,化為自身的養料。然後這個,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再也入不了輪迴。
所以火焰對實體的傷害並不是很大,所以,看着眼前飛躍而來的劍光,安陵嘴角勾起一絲釋然的微笑。
這道劍光他抵擋不了,再過幾息之後,長劍便會直直刺穿他的身體,終結他的生命。
最後一刻,他出奇的沒有想到很多,沒有上方雅臣,也沒有姬五月,甚至那些他熟識的人。有的只是那一幕幕哀求的面孔,猙獰的面孔,奮不顧身的情感。他們全部成為了着朵奇異火焰的養料,令他更加強大,更加美麗。
上方雅臣的最後一劍,仿若塵世間的煙火,若如開到極致般的燦爛,突然湮滅與黑暗中。沒有劍光,沒有疼意,安陵睜開眼眸,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三尺青峰劍,心情微微複雜。
地上的劍,是一把很普通的青鋒劍,他普通的跟魚市中三兩銀子就能買上一把的青鋒劍沒有什麼區別。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天之驕子,即將擁有萬里山河的雲闕仙宗的上方雅臣,竟然會從始至終中的只用着一種劍。
看着長劍上有些龜裂的緞紋,和有些磨損的鋒刃,顯然,已經是使用很久了,久到,少年都不記得,他曾經鍛造出無數把這樣的青鋒劍。
在早已經埋葬的記憶中翻找片段的畫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此時,那些極短的對話依舊響徹安陵的腦海。
“小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麼?”一襲白衣長袍的溫和青年,難得紆尊降貴的走到鍛造武器之地,看着裏面早已看不出白皙面容的少年,笑着問道。
“師兄?你怎麼來了!”少年一臉訝然,不過隨即就拋之腦後了。伸手摸了摸被爐火烤的通紅的眉眼,卻不知自己將早已濃黑的臉蛋,變得更黑了。少年很專註,所以他沒有發覺,只是道:“師兄,我想鍛造一把像日光一樣透明,像月色一樣溫柔純白,像彩虹一樣璀璨明艷的劍。可是!”
青年難得蹙起眉頭,只是一把劍,為何需要這麼多要求。青年難得本起嚴肅的面容,還未來得及訓斥,就見少年急忙的從腳下抱起一堆歪歪扭扭三尺青鋒劍道:“可是這些劍,沒有一個和我心意的。”
青年低頭看去,這些青鋒劍鑄造有些粗糙,有的劍寬,有的窄,有的甚至連堅韌都是后薄不一。跟魚市中那些技藝地下製造的青鋒劍一比,似乎連三兩銀子都值不了。青年不忍說出實情,怕愈發的打擊到少年,只是誇讚道:“小師弟第一次鑄造長劍,便能有如此形狀,可謂天賦聰穎,相信你日後必能像日光一樣透明,像月色一樣溫柔純白,像彩虹一樣璀璨明艷的劍。”
青年寵溺的哄着少年,然後將那些歪歪扭扭的青鋒劍都收入了儲物袋中。
後來,青年儲物袋中的青鋒劍越來越多,越來越厚,讓青年有種感覺,似乎他用一輩子,都不會將這些劍用完。
可是後來,少年鍛造出像日光一樣透明,像月色一樣溫柔純白,像彩虹一樣璀璨明艷的琉璃劍,這裏青鋒劍便再也不會增加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安陵低垂着頭顱,眸中星海暗淡。他每走一步,都感覺到萬分的沉重。可他與上方雅臣之間的距離,只是咫尺之遙。
安陵單膝跪下,輕輕擁起落入塵埃中的謫仙。在那一刻他想,他應該是後悔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葯。
“安陵師兄。”姬五月輕輕走了過來,不敢觸動安陵。
她知道青年是抱着必死之心,或者是刻意求死吧。
這是當年的他虧欠的,也是他難以償還的。
“月兒,你知道嗎。當年,你手握着琉璃劍,從背後穿透我的胸口,可我能看到的,只有師兄的面容。那樣溫和帶着善意的笑容,卻在談笑間,置我於死地。”
“我是恨過,怨過,也曾釋然過。”
“可是,欠的,總是要還的。只是誰理得清,究竟是誰欠誰的。”
“月兒,我後悔了!”我不該回來。
一滴清淚落下,粉碎在塵埃中,那樣讓人心疼。
“對不起。”姬五月迷濛的眼睛,除了對不起,根本就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讓我用愛為囚籠,用愧疚為鎖鏈,讓你,謹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