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武林大會
“少爺,大小姐彷彿憑空消失一般,我們的人翻遍了附近幾個山頭,都沒能找到她。”
“繼續找。”南宮逸面對着竹林,夏日的風吹得人悶熱。
那人點頭,退去。
迎頭又是一人,也是抱拳一躬身,“少爺,棺材今日已送到,柳非的遺容也已整理好,來請示下棺時間。”
“……”南宮逸突然伸手夾住一片吹落的竹葉,微微側臉,“明日一早。”
“是!”正欲離開。
“等等。”南宮逸又喚住他,思詢了一下,“賦”南宮“之姓予柳非,改名南宮非,在後山給他安排個墳位,厚葬。再將此事知會門主一聲。”
“是!”
“不過……”一句話又止住來人離去的腳步,“暫且低調。”
“是,少爺。”
待他走遠,南宮逸才又陷入思緒,封毓辛是柳非的舅公,你接受不了。那麼這樣對待柳非,你心裏是否會好過些?
“少爺。”又是一人疾步上前,打斷他的沉思,“倉山派和白虎幫都已今日剛達庄,臨時修建的住處全部滿人,莊裏已無空處,浩城派也已到達山腳,門主吩咐您前去招呼。”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好戲差不多開始了。
“是!”
不過,諷刺的笑笑,江湖人是閑得久了,看熱鬧的人遠超出他預料,又或者,在等着子翔山莊出醜?
突然察覺到有一絲動靜,南宮逸不動聲色的握了握拳,待那人走近,才掛上平日的笑容。
他回來,事情也應該辦好了。“人呢?”南宮逸不過是循例。
“帶回來了。”密竹後走出來竟是北堂景昊,然後他面無表情地又接口,“她呢?”
握了握拳頭,神情自然,心情卻是澎湃,“被帶走了。”
“是他。”
“……”南宮逸眯起眼,遲早有一天,他會讓那個男人敗在他之下。然後他看向北堂景昊,仍是不大習慣與這人合作,轉移話題,“是時候了。”
“嗯。”北堂景昊只是輕輕一哼,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許久才終於開口,“你和我,都留不住她。”
南宮逸索性別過身去,“不,她會回來。”因為她還放不下柳非。
留不住她。只因這句話,思緒就這麼輕易的,回到了之前……
“她活過來了。”娘給他這樣的保證時,他的心才着地。
過了一會,娘又突然問他,“如果這次她真的離去,你會怎樣?”
他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來沒有思考過,以前是不會,現在……居然是不敢……
他是大夫,一直以為自己看透了生死,原來,只不過是他的以為而已。
失控遠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起來手裏仍是一把虛汗,心有餘悸。
以前他明明不會的,像這樣的女人,生與死又與他何干?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可當他仍在為這些荒謬的思想而煩惱的時候,她只有雲淡風清,置之事外的笑容。
於是想讓她難過點,甚至是折磨她,但原來,在她因此而疏遠他的時候,他卻也是更加不好過而已。
很諷刺不是嗎?
“逸兒。”娘的那句話,似乎解釋了她會離開山莊十幾年之久,而且音訓全無的原因,“娘的心,給了你爹太多,給你的太少,現在你都懂了,對嗎?”
他似乎真的懂了,又還是不懂。
娘愛爹,卻甘心十幾年不去見他,還有她的兒子。
但是,也只有在說起爹時,娘臉上的冷淡才會逝去些。她說,“逸兒,也許真的是宿命,南宮家的男人,終究愛的是她們家的女子。”
她說,“落兒一直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她只是太過堅強,也太過倔強。”
“幫助她。”這是那天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幫助她。
然而當幫助成為一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時,只怕她仍然不肯。
所以他第一次主動找上北堂景昊,卻已經是第二次妥協了,想起來才發現,兩次都是為了她。
仍是不喜歡姓北堂的,這個男人的身上有時會找到自己的影子,卻太不可思議,他們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只是,她曾經那樣的喜歡過北堂,希望和他一生攜手。
不過,北堂景昊也好,他南宮逸也好,都是在她改變后才一起改變的。
很長一段時候,他懷疑現在的莫依落和從前的不是同一個人,可在她又一次面臨那樣的危險之後,他突然覺悟,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她還在。
然而她醒來之後卻有點反常,反常到只是心疼她。多麼可笑的心態,他甚至鄙視這樣的自己。
那天,她是因為需要他才握住了他的手,哪怕只是為了柳非,他仍是高興。
心,已經不受控制了。
後來柳非離去,她那麼悲傷的看向他笑,問他為什麼沒有將那個“毓”告訴她。
他無法回答。
見到玉的時候沒料到她不識那個字,像是上天的安排,所以當她問起的時候,他和北堂都很有默契都沒有回答。
事情詭異得脫離了意料,還有那個刻意安排的故事。
再到後來救走人的那個身影,雖沒有看清楚臉,黑髮卻是與封毓辛的白髮有異。即便是喬裝,輕功路數也分明與那個叫顏楚的一樣。
姓顏的身上太多疑點,可她卻相信他。
於是,那個“毓”字他沒有告訴她,不想她踏入誤區。但也不是刻意隱瞞,她總是可以知道她想知道的東西。
他想,他應該在她醒過來之後再說些什麼,但那個叫顏楚的男人又一次帶走了她,又一次!
他很想知道,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中藥昏迷,她會允許顏楚帶走她嗎?
會嗎?
“只怕情勢失控。”北堂又是開口。柳非的死便是。
回到子翔山莊的第一件仍只是想去看看她,可她不在。去找,只找到好兒的淚水和柳非的蒼白。
她又被帶走,在柳非死後。
那個男人不會傷害她,直覺這樣告訴他。所以,他沒有立刻去找她,可是,那麼迫切的想看看她的臉。
突然想問她,如果他娶另一個女子為妻,她會在意嗎?哪怕只有一點點。
他也許,也許守不住他的諾言。
南宮逸緩緩的對上北堂景昊的眼,又緩緩的勾起嘴唇再到抿緊,“北堂公子大可不必擔心。”他不會再允許。
“還有多少人沒到?”
“蝦兵蟹將,兩天後便可開始。”
北堂景昊凝住臉,“我此行也耗費了些時日,我會叫我的人兩天後離開那裏。你看着西門兄弟,那兩人鬧起事也很棘手。夜長夢多。”
南宮逸一聲輕哼,突然笑了,“你很少這麼多話。”
北堂景昊不再理會,一躍離開。
東堂中間原本一塊諾大的空地,已被佈置成會場。
人聲鼎沸。
子翔山莊除了上一次門主大婚,已是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過。
但諾大的地方,數百之人,氣氛卻是壓得人難受。
而後,南宮子靖才走了進來,坐於正堂之間,表情嚴肅,左側坐下江湖上已久不露面的他的夫人,醫之聖手蘇淑華。
南宮門鼎鼎大名的五位爺也是難得的到了個人齊,分別就坐在兩旁。
聲勢立馬鎮住了場子。
南宮逸立在蘇淑華側前方,看着場內,不語。
一句話也沒有,人群,竟是漸漸的安靜下來。
各大山莊門派,都以江湖上的聲望規模安排就坐,旁邊茶桌奉上茶,弟子站其後,人雜卻不凌亂。
至於些無甚名氣的小門派,無座,立於后。
但在右邊的一處地方設了個特別區域,是給這次慘遭滅門的受害者的留座,只有寥寥數人,大都尋求了庇護,在人群里站着。
而四周皆是南宮門下弟子,正裝握刀,表情戒備。
相比三庄聚首,此場面聲勢之大,江湖上已多年未曾出現過。
見安靜,南宮逸才扯上笑容,開話,“各位遠到而來,辛苦了。”又慢慢環視了一圈場內,“承蒙各位賞臉此次武林大會,時間倉促,子翔山莊若有任何招呼不周的地方,還望海量。”
南宮逸笑笑向場內移了兩步,“這次請大家來,所為之事大家也都清楚,我們的目的也很簡單,想聽聽各位的意見,並解決這件事。”
北堂景昊的位置靠前,他與南宮逸視線相對,未作表態。
西門家卻是出動了個老前輩,封毓辛不在場,西門兄弟雖有話說,但看看座前人不語,也只是一左一右立於旁。
幾個有些聲望的門派長主相互看了一眼,也都沒有人開這句話。
倒是些第一次見到南宮逸的無名之輩,因為他的模樣,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
場面一瞬間有點僵持。
“我們想知道,子翔山莊今日會不會交出那女魔……”有一長者終於打破僵局,又覺措辭不妥,頓了一下,接到,“交出莫依落?”
“對,你們也得拿出點誠意!”
“南宮門主,江湖上之前給莫氏夫婦面子,對莫依落的胡作非為再三忍讓,而今江湖上敬你們為一方之長,也留她小命至今,只求你們給個交代,如今事情拖到現在仍沒個答覆,只怕你們也不好交代。只希望今天,子翔山莊真的可以拿出點誠意來。”
“我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得那些無辜的受害者瞑目!”
“對、對……”
“交出莫依落!我們仍敬你們子翔山莊為一方之首!”
“交出莫依落!”
“交出莫依落!”
……
原本的嘈雜之爭,變得有志一同的吼聲,人群開始沸騰。
南宮逸笑意更深,也不打算阻止,而是慢慢的開口,“人,我們自然會交出來。”
吼聲慢慢消失,各人面面相覷。
又是安靜。